即便如此,宁缺想要杀死那名悬空寺高僧,他自己肯定也会受到重伤,甚至会付出更惨烈的代价,但他不想稍后再后悔。
佛辇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隐约可以看到帷布后那位悬空寺高僧盘膝而坐,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宁缺的话,也没有什么怒意。
宁缺眉梢微挑,想起佛宗功垩法的特点,莲生大师在魔宗山门里对佛宗的形容,不由微凛——佛宗高僧果然像乌龟一般能忍。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便意味着强大,自幼见过无数生死,知道忍耐重要性的他,自然非常清楚,那名僧人越能隐忍,便越可怕。
山涧旁幽静无比,有的修行者惊惧不安看着黑色马车上瞄准佛辇的宁缺,有的修行者神情紧张地看着那方佛辇,没有任何人敢发生丝毫声音,就连呼吸都刻意地放缓,生怕因为某些响动而导致那把铁弓的弓弦松开。
场间的局面极为紧张,如果不想稍后书院和悬空寺血溅当场,便需要有人来打破黑色马车与佛辇之间这种非常危险的无形角力。
山涧旁没有任何人能够避开宁缺的铁箭,但有人可以拦住铁箭,不是用飞剑拦,也不是用念珠拦,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拦。
观海僧用胸膛迎上那枝黝垩黑的铁箭,脸上的颜色变得比铁箭还要更黑一些,神情黯然说道:“十三师垩兄……何至于此?”
在长安城时初识这名年轻僧人时,宁缺便很欣赏对方,因为这位僧人拥有真正的佛门澄静气质,却不像别的佛宗大德那般故作高深,又因为观海僧的肤色很是黝垩黑,看上去就像小时候的桑桑那样。
如果是别的事情,宁缺自然会给观海僧面子,但今天不行。
他用铁箭瞄准着那方佛辇,看都没有看观海一眼,说道:“箭是不长眼睛的。”
观海僧声音微涩说道:“箭无双眼,但场间众人都有眼睛,戒垩律院首座已然沉默认输,师垩兄难道还非要射垩出这一箭?”
宁缺说道:“我的箭可没有射垩出去。”
观海叹息说道:“那师垩兄在等什么?”
宁缺说道:“我在等佛辇里那位高僧不再沉默。”
观海问道:“那如果大师一直沉默下去,师垩兄你又准备怎么办?”
宁缺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沉默。
虽然他对那方佛辇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警惕,虽然他是夫子的亲传弟垩子,然而当着这么多修行者的面,也不可能就这样不讲道理地一箭射杀对方。
霸道和骄傲有时候看着很相似,实际上却并不完全相似,用二师垩兄的话来说,骄傲便是有道理的霸道,而霸道则是没有道理的骄傲。
不管是邪门歪垩理还是强辞夺理,总之二师垩兄从来都很有道理,所以他认为自己骄傲却不霸道,他也希望宁缺能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先前佛辇里那位悬空寺高僧,先指责书院行垩事,又以前辈口吻训斥宁缺,宁缺无论如何羞辱对方,都占着道理,至少可以通垩过二师垩兄的事后审核,所以虽然令众人震骇莫名,却不会引发非议。
此时的情况却不同,悬空寺高僧连连受垩辱,却自隐忍沉默不语,未露嗔怒之象,更没有出手的意思,如果宁缺这时候强横出箭,在世人眼中,书院所展垩露出来的便不再是骄傲,而是霸道。
观海僧看着宁缺脸色,恳切说道:“师垩兄若坚持与首座一战,便要先杀了我,师垩兄莫急着说杀我也是等闲事,就算血垩洗烂柯对您也是等闲事,然而师垩兄您今日带着光垩明之女来瓦山想必自有重要之事,若到了那时可怎么办?”
这不是威胁,是很诚恳的劝说,且不说宁缺根本没能力血垩洗瓦山,带着黑色马车直驱洞庐,就算他是当年的小师叔有这个能力,难道说在杀死烂柯寺垩僧后,还能希望歧山大师替桑桑治病?
宁缺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始终没有想明白,先前用铁箭瞄准佛辇时,令自己身垩体忽然寒冷的那道警兆,究竟预示着什么。
佛辇里的悬空寺僧人始终沉默不语,不敢接他这一箭,那么此后即便再战,这位僧人面对宁缺时,禅心也必然会受此影响,这位佛宗高僧确实强大可怕,但按道理而言,今日应该已经不能对宁缺的瓦山一行构成任何障碍。
但警兆依然存在,甚至越来越强烈,所以宁缺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