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子骨了,候不住太久。一年为限,前半年先等着喝明桓家的满月酒,后半年总要等到你们的信儿了吧。”
司徒远只作微微一笑:“是。”
夜烛正好,青梅淡酒,饭后一家人正围坐在暖炉前话着家常,只阿九蹿来蹿去,毫无困怠之意。楼明傲抬头望了眼天色,想着辞别,拉起小允,牵上墨墨,正欲寻个理由退下。
司徒远见状一同起了身,压下声音:“这就回去?!我让轿子先送你们。”
“不必。”但想起这半天的憋火,心下久不畅快,声音冷下几分,“东西各不同道。我领孩子自己走。”
正一旁抱孙于膝头的夏相冷眸微转,轻放了茶盏,突兀言道:“怎么?!你们二人还分地而居不成?!成何体统?!”
二人身影霎时僵住,楼明傲哀不成泣,连连瞥嘴皱眉。堂屋内顿时寂静下来,连最喜由人出丑看好戏的上桓辅都偏了头钻研起根雕的九佗屏扇来。夏相见无人吱声,垂眸附上阿九的眸子:“阿九?!你告诉外公,你爹爹住哪?!娘亲又住何处?!”
楼明傲一撑额眉,顿生撞南墙之心,实恨自己六年之前怎么一心软生下这么个拖油瓶子。散布谣言,四处骗钱,外加揭老娘短,可怜这女娃好得没学去,歪招怪性却是学得样样不差。
阿九靠在夏相怀中,手中正把玩着他套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也不眨即道:“娘亲住尚书府啊。阿九和爹爹还有大哥住——”
“住哪里?!”眼眉虽一挑,但眸中冷色顿显。
“其实也很想住尚书府啊,只住不下。”
“那是住哪里?!”
阿九鼓着腮帮子,明眸空眨:“一天住园子,一天住尚书府。”好吧,这样…最保险。
众人皆喘出好大一口气,楼明傲甩甩汗湿的手,复在裙子上蹭了蹭。忽听老爷子淡淡的声音飘来——“夏府就园子大﹑人少,今儿都住下吧,一个也不准溜。”……
一路由九尺回廊徐徐归屋间,阿九正一手牵着一个,左望望娘亲,右探看爹爹,笑若灿华:“娘亲,爹爹,阿九乖不?!”心中得意极了,若非自己在外公面前力挽狂澜,鬼也不知道这两位今夜的下场如何。
“嗯。乖。”司徒远微点头。
楼明傲微扯唇角,无精打采道:“真乖。”
阿九猛蹿出两步,甩开两个人的腕子,朝着二人左右两个爪子皆伸了过去:“一人十两。”
……
未及寝时。司徒远即把初园绕了个遍。
这也算是她的闺房了,只待嫁闺中时,等得那位良人却不是自己。
从前那摊子旧事他也不愿再多想,想多了只是头疼。明明清楚的,他爱的这个女人,心中绝无可能仅装下一个男人。然,能牵她的手行以一生的人,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楼明傲在侧屋哄了一番纠缠不休的阿九方才磨磨蹭蹭踢着步子回屋,推门间正见司徒远对着她案台上几把团扇出神,探头望过去,神情亦随着复杂起来。团扇上题着几行诗,笔体清隽风华。气氛瞬时凝下几分。司徒远微一侧身,扬起一把扇子淡淡问出声:“你从前竟是书以唐楷欧体?!”他习惯了她颠张醉素的狂草行书之风,万料不及她亦有规正方圆婉润严谨的性情。
楼明傲再不看那团扇,眼眉一扬:“怎么?!看着熟悉?!”
司徒远淡下眸眼,指端掠过那险峻笔力,不由得出音叹了一声:“是熟悉。”
轻淡笑过,自他手中抽出扇柄,漫不经心的扔在一处:“喜欢?!喜欢就送你了,反正也不是我的。”言罢转回到茶几前倒了杯冷茶握在掌中,再不出声。
司徒远不明何意,几步走上,面色极淡:“从前倒也认识个书欧体的。”
“怕是个女人吧。”话无讽意,她只是想到即言,绝无他意,毕竟…女子习下一笔欧楷,却也是极少的。那个女人,至少不一般。
他眼中微灼,夹杂了莫名的情绪:“为何这样说?!”
“莫非我猜错了?!”渐渐抬目,目光一斜,匿着薄色,“你阅人无数,竟未有一两个女人书这种笔体?!”
他闻言,眸中凝色不散,但也未语。
“至少有那么一位吧。”她一而再的挑战他的底线。众人心底都有那么些需要掩下的私念,只她的掩藏至今皆是大白于天下,她便掀着别人的痛处寻个平衡。
眼前的人逆光背向自己,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倾身低低唤了一声:“楼明傲”。
他也不喜欢他们之中横贯了太多女人,更不喜欢从她的口中听到那几个字。如果可以,他更不要她插足那些旧事纠葛。
“不是这三个字。”她不喜欢他居高临下波粼若水的目光,微一蹙眉,“她名——江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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