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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古渡寻踪觅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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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老弟”

    “什么时候的事,是如何发生的?”他几乎在大叫。

    “去年六月二十六日。”

    “六月二十六日?六月二十八清晨,我途径咸阳。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这迄今还没弄清楚。府衙转来咸阳的公文,通知敝店有关令兄亡故咸阳的事,凭文作为除籍凭证。敝店派人赶赴咸阳善后,只领回令兄的遗物,因为令兄的灵骸,已在令兄亡故的次日,被人领出埋葬了,无法再领回运至此地安葬。”

    “那么说,死因你们并未追究?”

    “官方说是在客店出了意外而亡故,又说是急症身亡,敝店的人问不出结果,这件事的确令人生疑。因此”

    “劳驾夫子,把家兄的遗物交由在下带走,在下要到咸阳,去查个水落石出。家兄年方二十六,从小没病没痛,身体健康心智健全,突然死亡定有原因。哼!我得看看谁该负责。”

    次日傍晚,蔡智住进了咸阳南门的一家小客栈。

    江湖人见多识广,办事的方法甚有效率,知道办什么事找什么人,什么人需走什么门路。

    在旅途死亡,第一步应该去找客店。花了一天工夫,他逐店查问,最后找到了关中客栈。

    客栈的人都是些机灵鬼,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该闭嘴。关中客栈的掌柜承认去年六月,的确有一个叫蔡礼的人住店,当晚便手脚不能动弹,人由巡检衙门抬走的,其他的事一问三不知,推说时间太久,已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

    次日近午时分,一位交了差的巡捕经过南大街,小巷里大踏步出来了高大的蔡智,与巡捕迎面相遇。

    “张公爷,借一步说话。”蔡智沉静地抱拳施礼:“前面是兴隆酒肆,请移玉枉驾。”

    “哦!你是”张巡捕用怀疑的眼神注视着他。

    “小可姓蔡名智,不是贵地人氏。”

    “那你”“小可有事请教。”

    “蔡老弟。”张巡捕诚恳地说:“很抱歉,我不能陪你进酒肆。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我说,不管是为公为私,我都会尽力帮助你,这是我的职责,知道吗?”

    “这”“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招待。兄弟,你有什么困难?如果事情不能公开的说,那你就不要说,我也不会听。”

    “我尊敬你。”蔡智由衷地说:“小可的事,决不牵涉到暗室亏心,去年张爷负责关中客栈一带的治安,六月梢,关中客栈出了一件命案,一位姓蔡名礼的旅客”

    “哎呀!你叫蔡智,是蔡礼的”

    “那是家兄。”

    “随我来。”张巡捕挽了他便走。

    在街边一家小食店里,张巡捕叫来了一壶茶。

    “老弟,令兄的事,我可以详细地告诉你。”张巡捕郑重地说:“不错,那时关中客栈是我的管区,出事那一天,是我派人催请霍捕头带人前来弹压的。”

    “弹压?那是说”

    “你沉住气听我说。”张巡捕截断他的话:“这件事牵涉得广,事后受到各方的压制,所以真象一直就没有人真正知道内情。我是听到客店中有武林人发生争斗,这才断然处置把霍捕头催来弹压,当时令兄已经不能动弹。至于发生事故的经过,人言人殊,缺乏目击的证人,令兄又一直不曾苏醒便去世了。知县大人审理时,一个姓夏名永胜的承认与令兄因酒醉冲突,因而互殴受伤。姓夏的在客店养伤,一住半月,好像瘫痪了,令兄则是次日问案之后去世的。”

    “事情就是这么结案了?”

    “是的。姓夏的已经官医查验过,确是四肢僵死成了残废,虽然判处了三月监禁,罪名是酗酒互殴,但仍准许保释缓刑。”

    “小可曾经打听前任霍巡检的下落,却毫无结果,张爷可否见告?”

    “霍捕头是七月中旬,因病辞官的。听说他的故乡在南阳府。这样吧,我替你去查卷,就可以知道他迁籍或是返回原籍了。”

    “霍巡检会不会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

    “我不知道,这得去问他了。”

    “好,一切有劳张爷了。”

    “好说好说。”张巡捕苦笑:“老弟,事情已经过去了,即使拼命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的,看开些吧。”

    “不管有何结果,小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哦!那位姓夏的人,后来怎样了,他的本籍是”

    “武昌府人氏,一个小武师。在客栈治疗半月,由他的朋友接走了,走时已昏迷不醒,很可能死在返乡途中。”

    “家兄的埋葬事宜,是由官府埋葬的,埋在何处?”

    “本来是交由义山善后的,后来听说由一位外地不愿透露姓名的善心人士,出面出钱葬在北山义,办得相当风光,比由义山以薄棺草草掩埋好多了。”

    “这位善心人士”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好像是霍捕头介绍的,他是不是知道就不清楚了。”

    “总之,一切都得找到霍巡检,方能知道详情了。”

    “大概是的。老弟,你真要去找他?”

    “是的。”

    “你明天同一时间到此地来,我把查证的结果告诉你,好吗?”

    “一切拜托了。”

    第二天去会晤张巡捕之前,他拜望了一些地方人士,街坊、坊长、几位长街的小地棍,那些人皆无可奉告,一问三不知,疑云重重。

    但他心中有数,从那些人冷淡而有意回避的神情中,凭他的经验,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内,从重重疑云中,他看到了凶兆,看到了不祥的阴影。

    半月后,他出现在南阳府府城的豫南客栈。

    落店后不久,店伙替他送来茶水。

    “老兄贵姓呀?请坐下来谈谈。”他向店伙说,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在下有事请教,如果对了门路,这锭银子是你的。”

    “客官不知有何见教?”店伙替他斟好茶,在下首坐下笑问:“小姓李,你就叫我李二好了。”

    “李兄,贵地有一位姓霍名汉声的人,曾经在陕西咸阳县任职巡检,去年七月告病辞职返乡,李兄可知道这样一个人?”

    “霍汉声?当然知道。”李店伙说,脸色暗了下来:“其实他不是城里人,是城南三十里屯人氏、从小就是一个讲义气的大好人,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好人不长寿。”

    “这话怎讲?”他的心向下沉,不祥的感觉冲击着他:“怎么一回事?”

    “他是去年八月携家小返乡的,但回来的却是一付棺材。”

    “死了?怎么死的?”

    “一家大小途径汝州,夜宿客栈遇盗,被人打了一毒药镖,第二天就断了气。”

    “糟了!”他沮丧地说:“李兄可知道详情?”

    “谁知道呢?强盗杀人,平常得很嘛,什么地方没有强盗?敝地伏牛山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谢谢你,银子是你的了。”他沉静地说。

    五天后,他往回走踏入汝州。

    花了两天工夫,也花了三四十两银子,他从公人口中,知道了霍巡检出事的经过,而且看到了没收入库的毒药镖形状。事情很简单,霍巡检一家八口,在悦来客栈投宿,半夜五名蒙面强盗入侵,霍巡检一出房就受到偷袭,毒药镖击中右股,次日巳牌左右便毒发身死。

    他开始清查汝州附近的盗党,发觉山里面的所谓强盗,全是些日子难过铤而走险的暴民,根本不敢在城厢作案。下一步是打听本地武林人士的底细,希望能找出所要的线索来。

    经过沉思熟虑,他定下了大胆的行动。

    他不能盲人瞎马去找人,必须让别人来找他。

    他迁入悦来客栈的后进上房,对面一间,就是去年霍巡俭所住的大客房,左面另两间,是霍巡检同行的夫子们宿处。

    这一进客房好像已经客满,但都是些过宿的旅客,晚来早走来去匆匆,很少有连住两宿的客人,他目标不在旅客,因此对往来的住客并不太留意。

    住进客栈的第三天,时机已经成熟,因为这三天中,他已作了良好的安排,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城内的一些有头有脸地棍,已开始注意他这个行动显得神秘的陌生人,他也有意摆出令人莫测高深的形象让人起疑。

    右邻第三家,就是本城三教九流人物聚集的兴隆酒楼,所供应的最好宝丰酒有口皆碑,比南阳的宝丰原产地更醇更地道。

    傍晚时分,他踏上已有六成座的楼上雅座。说雅座有点不切实际,其实与其他的食桌并无多少差异,不同的是雅座所占的位置靠窗口,地方比较宽敞而已。

    酒菜是先订了的,客人也是事先约好了的。他是主人,按例先到候客。

    江湖豪客的酒菜没有正式筵席那么讲究,大壶酒大盘肉,菜不时兴一个一个上,而是客人一到就全部上桌,整张桌面摆得满满地,高兴吃什么就吃什么。

    坐下不久,一阵楼梯响,上来了四名青皮大汉。

    他推凳而起,在走道口呵呵一笑。

    “赵兄钱兄孙兄李兄,诸位拨冗前来如约赏光,兄弟深感荣幸。”他抱拳行礼迎客:

    “请上坐,赵兄。”

    赵大用,本地的地棍头头,绰号叫金刚勇,因为别人都把名中的用字读作勇。

    “蔡兄宠召,当然得来。”金刚勇回了礼,豪爽地大笑:“哈哈!叨扰蔡兄了。”

    “蔡兄是本城的贵客,咱们还没尽地主之谊,反而让贵客破费作东,真不好意思。”钱兄打横落座,文绉绉客气地说:“说真的,咱们真没面子。”

    “钱兄客气。”他在下首主位就座:“兄弟到贵地办事来的,理该主动拜码头,诸位能赏脸光临,兄弟多感盛情。”

    酒菜由三名店伙陆续送到,店伙与金刚勇这些人是熟识,自然热诚地巴结,有说有笑。

    蔡智亲自执壶,不用酒杯用酒碗。客套一番,酒过三巡,场面相当热络,四个地棍表现得十分四海豪迈。

    他第四次斟酒,然后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只尺宽八寸高的长木匣,放在金刚勇的手边。

    “赵兄,皇帝不差饿兵。”他的口吻露出江湖味:“些少孝敬,赵兄请笑纳,银子不多,不成敬意。”

    “蔡兄,你这是”金刚勇盯着木匣迟疑地问:“蔡兄是客”

    “兄弟是诚意的。”他笑笑:“客居不便,一百两银子算是兄弟的心意。赵兄可以放心的是,兄弟不敢将不法的勾当来麻烦诸位,只想从诸位口中,查证一些说重要又不见得重要的事,如果因而有结果,兄弟这当另行致谢,务请放心收下。”

    “这蔡兄,兄弟可是一个直肠直肚的人,替人办事,讲的是无功不受禄。这样吧,蔡兄有什么事,请提出来咱们当面参详,在兄弟能力所及,一定全力而为。办不到,兄弟也会解释困难所在,能不能收蔡兄这份厚礼,兄弟自会斟酌的。蔡兄约咱们兄弟在大庭广众间赐教,决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兄弟也不会向赵兄提出见不得人的事。”他大声说,就希望全楼的酒客都能听清他的话:“去年八月,兄弟落脚的悦来客栈,发生了一起强盗用毒药镖杀害事主的凶案,官府以山贼行劫失风因而杀人事结案,五个蒙面贼迄今仍然毫无线索可寻。这件事,诸位想必知道概略情形。”

    “这个唔,不错,这件事曾经闹得满城风雨,咱们在地方上混的弟兄,的确受到一些无妄之灾。”金刚勇说:“蔡兄是为了这事而来?是站在哪条线上说话?”

    “被害人是曾任职陕西咸阳的巡检,姓霍,是兄弟的一门表亲。”他神色凛然:“官府草草结案,死了的人九泉难以瞑目,兄弟不才,要设法把凶手揪出来偿命。”

    “蔡兄。”金刚勇摇头苦笑:“不瞒你说,这件事兄弟无能为力,帮不上忙。血案发生之后,咱们有不少人吃了不少冤枉苦头,所以咱们不甘心,发誓要将凶手找出来用私刑了断。可是,凶手蒙了面,来去无踪无迹”

    “兄弟已得了不少线索,从咸阳至南阳,千里迢迢寻踪觅迹,已经掌握了有利线索,在在皆证明是一恶毒的杀人灭口阴谋,凶手是在贵地所收买的刺客。”

    “这”“兄弟从客栈客房的布局,凶手可能出入的部位,已看出凶手的高来高去轻功身法相当高明,武艺相当了得。舍表亲练了一身软硬功夫,机警精明经验丰富,即使武林一流高手,想光明正大向他攻击,也不见得可以占上风。”他掏出一枝五寸三棱泛灰色的镖放在桌上:

    “因此,只有用人引诱,由另一人以毒药镖偷袭方可成功。诸位请看看,这种镖诸位眼熟吗?”

    镖在四个人手上来回传观,四个人不住摇头。

    “这种镖分量中等,适合一般武林人使用,在任何兵器店,都可以订制,每枚要不了一两银子。”他进一步加以解释:“诸位请留意,镖尖下三分,故意用利器敲了几个小孔,以便附着毒药。真正使用毒镖的高手,镖必定是特制的,并不借锋利伤人,所以用脆钢毛铸再加磨,本身就带有许多微小的针眼小孔,经毒液久侵,镖本身就饱含剧毒。这支镖却是临时敲出小孔醮药使用,而且是一无暗记二无标帖的平常钢镖,所以知道凶手是怕被人看出破绽也预计不可能将镖收回,因此用这种镖来行凶,换用钢镖并不简单,不难找出线索,只要找出附近善用这种份量与大小差不多的使镖人,与及对毒药颇有经验的武林健者,就可以向凶手接近一大步了。诸位,贵地附近百里内,包括宝丰与洛阳,有否这种身手高明的人物,尚请见告。”

    四个地棍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交换心中的疑问。

    “贵地并不是什么太复杂的水旱码头,不难查出有利的线索。”他继续解释:“有哪些人具有高明的身手,诸位心中有数。在衙门、客店、酒楼饭馆,兄弟将请人暗中留神,调查以往有哪些江湖道上,声名狼籍的武林人物,曾经明暗间与贵地的人士有所往来。任何一件事牵涉到两个人,就不算是秘密了,对方有五个之多,这件事早晚会泄露出来的。兄弟在南北各地,也安排有暗中调查的人,哪怕是花上十年八年岁月,兄弟也要把凶手揪出来要他们偿命。老实说,诸位也有涉嫌的可能,如果能帮助弟兄进行调查,就可以证明诸位是清白的,兄弟调查的方向就不至于错误了,这是很重要的事,相信诸位也希望把这几个家伙查出来的。”

    一番话软硬兼施,分析也相当深入。

    “好,兄弟答应你着手调查。”金刚勇慨然说:“一有消息,兄弟就会至客栈奉告。蔡兄打算在敝地逗留多少时日?”

    “不一定,至少近期还得深入查证、兄弟有的是时间。在江湖朋友身上,兄弟已放出消息,以重金悬赏。诸位也一样,因所供消息而查出凶手,一千两银子为酬,储款以待决不食言。”

    “真要查出凶手,蔡兄准备报官吗?”

    “报官?不,赵兄,兄弟还有一些朋友,自会替死去的人讨公道的。”

    “那就好,咱们真不愿意沾上官司。”

    “赵兄,咱们一言为定。”他倒酒:“现在,咱们喝酒,兄弟敬诸位三大碗酒,先干为敬。”

    要不了多久,消息已传遍全城。

    钓饵已经装妥,就等鱼儿来上钩舌食。

    第二天傍晚就有了结果,金刚勇派人送来一份去年八月左右,途经汝州的武林高手名单。他告诉来人,八月左右经过的人嫌疑很小,请调查七月左右途经当地的声名狼籍江湖豪强。

    人算虎,虎也算人,谁落入对方的算计中,谁就是输家。

    一天,两天,时光就在这密云不雨的沉闷气氛中消逝,终于有人被这种气氛逼得受不了啦!

    这天近午时分,三名像貌凶猛的人,踏入悦来客栈的店堂,找一位店伙带路,直趋蔡智留宿的上房。

    客店的旅客来来往往,谁也懒得过问旁人的闲事,也不想打听邻房住进了些什么人,进出的绝大多数都是流动性极大的旅客,草草住一宵便各奔前程,天黑来,天没亮就动身启程,谁有闲工夫过问邻房的旅客是何来路?

    霍巡检从前住过的客房,两天前就有客人进住。

    该走的旅客都走了,近午时分不是落店的时光,所以整座旅舍显得冷冷清清,少数小住的旅客也深居简出很少在外走动。

    蔡智也不例外,他在房中拨弄一把刚买来不久的十三柱阮咸(月琴形四弦琴)。

    琴声没有琵琶清脆,但清幽则略胜一筹。他是行家,指法相当熟练。

    叮叮咚咚一阵音符从半掩的房门传出,接着,低柔的如泣如诉的歌声充溢在天宇下: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伤春去也。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时光一去永不回;堂上萱,头上白发又添几许?倚闾北望,暗计儿归期。

    北地苦寒;问吾儿,冬来寒衣曾添否?

    妆楼高处不胜寒,暗思量。竹马青梅,爱侣凭栏千,问天苍:吾爱,今在何方?知否纤女深闺。

    “念檀郎?愿郎君岁岁平安,岁岁平安,早日赋归装。”

    琴声一变,歌声也一变。

    “风云变色,起自盛夏中落日斜阳。

    孤魂缥缈,客死他乡。

    黄泉路上好寂寞孤单。

    关山万里,天人永隔,难奢望魂兮归来。

    萱望断秦楼月,爱侣泪尽楚湖西。问人生,至此凄凉否?”

    脚步声止于门外,琴声歇声仍在呜咽。

    门推开了,三位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进入房内。带路的店伙,默默地惶恐地退去。

    “阁下,你知道咱们为何而来吗?”为首的虬须中年人,鼓着大牛眼沉声问。

    他巡坐椅直,瞥了三人一眼,慢慢地松了琴弦,徐徐将琴放在椅旁的茶几上。

    “在下不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却知道在下来为了什么。”他往椅背一靠,傲然地说:

    “有什么话,你说好了,在下的听觉灵得很,大声小声悉从尊便。”

    “你阁下在本城放了一把野火。”

    “你说得完全对。”

    “每一位练武的人,都被你的野火烧得不是滋味。”

    “阁下也被烧得不是滋味吗?那就表示阁下涉有重大的嫌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住口!你”“你阁下一付霸王嘴脸,看起来就不像个正人君子。”

    “该死的”

    “闭上你这杂种的狗嘴!”他一蹦而起,破口大骂:“少在蔡某面前耀武扬威。我警告你,我找的是武林中最卑鄙下贱的武林败类。不是强龙不过江,蔡某敢赤手空拳孤身来到贵地追凶,就敢挺起胸膛,应付不肖之徒的任何挑战。我知道你是谁,西关外榆树脚的灵官裴杰,一个跑了几年江湖的二流武朋友,不坏也不见得好。幸而在下知道你人虽然少见识无知毛躁,但还不至于甘冒大不韪被人唆使做凶手刺客,所以懒得和你计较。”

    “哼!你”“你是逞英雄强出头,听信闲言闲语,毛脾气来了,要气势汹汹赶蔡某早离疆界,是吗?”

    “你明白就好。”

    “一点也不好,阁下,赶快离开,在蔡某未动杀机之前赶快离开,以免枉送性命。”他阴森森地说,虎目中焕射出一种可惊魂慑魄的可怕光芒,涌发出一种令人战栗的神秘气势。

    灵官裴杰打一冷战,在他的可怕目光逼视下胆战心惊,情不自禁退了两步,脸色一变,像是见了鬼,突然转身举手一挥,踉跄而走。

    “裴兄,怎么啦?”一位同伴同出讶然惊问。

    “不要去招惹这个人。”灵官裴杰仓惶地说。

    “不赶他走?”

    “赶他走?你去吧。”

    “你”“快走。”

    “那小子怎么啦?”

    “他的目光好可怕,像是来自九幽地府的鬼魂,那浓浓的杀机直令人心中发冷。我不要见这个人,不要,他简直就是自地狱深处窜出阳世的魔鬼。”裴杰语无伦次地急急说完,脚下一紧。

    天黑了,店中今天旅客似乎少了些。

    乌云密布,掌灯时分,风走了,隆隆的春雷声一阵比一阵紧。二更初,暴雨终于光临。

    这种天气,室外活动无法不停止。

    两个黑影出现在对面客房的屋顶,一身夜行衣水淋淋地湿透了。

    “咦!那小子房中怎么还有灯光?”一个黑影低声说。

    蔡智房中一灯如豆,微弱的灯光从明窗透出,已经是三更正末之间,大雨滂沱,全店的旅客皆已安眠,连所有的廊灯也因风大而熄灭了,他房中的灯光,是全店唯一的光亮所在。

    “恐怕这小子睡觉时忘了熄灯。”另一名黑影说。

    “不可能的,店中用的都是菜油灯,如果忘了熄,灯便会愈烧愈旺,最后油尽甚至会引起旺火才突然熄灭。看灯光暗淡,这小子定然是个胆小鬼,晚上点了灯睡觉的。”

    “胆小鬼?”同伴冷冷地说:“胆小鬼会孤家寡人跑遍天下缉凶?灵官那些人恐怕说对了。”

    “说对了什么?”

    “这小子武功深不可测。他点灯来引诱我们进去,像灯火招引飞蛾。”

    “这”“咱们不要上当中他的圈套,走,下次再来。小心脚下打滑。天杀的!这么大的雨,今晚真不应该来。”

    久久,房间悄然而开。

    蔡智出现在门廊柱旁,猫似的留意四周的动静。

    “奇怪!怎么这些家伙失了踪。”他喃喃自语:“先前分明看到屋顶上有人。”

    他等得心中生疑,忍不住冒雨踱入院中,希望将敌人引出来。片刻间,他成了落汤鸡。

    没有任何动静,除了风雨声之外,一无所见。

    对面客房一排五间,声息毫无。

    他跃登瓦面,蹲在脊角凝神四面观察,一无所见,来人的确已经失踪了。

    “他们相当小心,我碰上了极机警的高明对手。”他向自己说。

    他不能在雨中久候,便飘身而下。

    廊下人影来势如电,双方接触快速绝伦,没有空间可以闪避,对方显然正在全力发起袭击。

    他双脚沾起,随势下蹲再向前伏,双手沾地,腿已闪电似的扫出。

    来人身材矮小,反应极为迅疾,一掌落空下盘受袭。已无法退避,立即跃起前扑,间不容发地避过一腿,下降时双手着地,身形前滚远出两丈外,奇快地挺身而起,转身掌发回龙引凤。这一记超越避招的冒险身法,的确令蔡智暗暗佩服。

    他已转身追到,恰好发掌追击,噗一声响,双方的小臂接触。

    矮小的身影手上的力道虽然很沉重,但比他差了一大截,被震得斜冲丈外,脚上站立不牢,太滑了,叭一声摔倒在水泥中再向前滑。这一跤摔倒,等于是第二次倒地,院子里水深两三寸,原来光滑的泥地成了泥水池,人自然成了泥人。

    不等他扑上擒人,另两名矮人身影已电射而至。黑夜中而且大雨倾盆,视线本来就不良,眼中有水视线也有扭曲的现象,双方皆凭经验与本能搏击,一接触就形成近身相搏,下手不留情。

    “噗噗啪!”拳掌着肉声迸发,三个人缠上了。

    两个矮小的身影两面一分,又重新扑上。

    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身形,原来是两个穿紧身的女人,难怪身材矮小,起初他还以为是孩子呢。

    他不能下重手,他不相信这三个女人是刺客,因为三个女人都没带兵刃。

    被震倒的第一个女人爬起来了,也加入围攻。

    缠斗片刻,他在三个女人的快速围攻中闪动自如,用上了轻灵的游斗术,有如蝴蝶穿花,不时在对方的双臂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上一两掌,逐渐摸清了三女的进攻默契。

    三个女人终于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劲敌,被逗弄得团团转,脚上泥水四溅,愈来愈滑,好几次几乎自己滑倒,有点受不了啦!

    “小春,回房取剑。”一位女郎急叫。

    他一怔,斜掠出丈外。

    “住手!”他沉叱:“你们是旅客?”

    三个女人本能地停步,其实也无法继续进击了,浑身水淋淋,狼狈已极。

    “你你是什么人?一而再在屋顶上来来去去,想干什么?”叫小春回房取剑的女郎问,呼吸已有点不平静。

    “你们是住在那间房里的旅客?”他指指霍巡检曾经住过的客房问。

    “是呀!你”“见了鬼了!”

    “你才是鬼!”女郎比他还要凶:“偷风莫偷雨,你这笨贼连规矩都不守”

    “笨贼?”他笑了:“你们有什么好偷的?见鬼!你以为我是偷香贼吗?”

    “你”“我是你对房的旅客,就是有灯光的那一间。”

    “我不信,你”“不信你何不跟来求证,只怕你不敢进房”

    “你”“算了,我是追人出来的。三位的拳脚真不错,下过苦功,江湖上大可去得,足以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要不是雨天泥泞,你们定可支持游斗百招。”

    “哼!你的口气好托大。”

    “不是托大,而是事实。你们有此成就,已是难能可贵的。姑娘们,晚安,抱歉打扰你们了。”

    他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回房而去。

    三女呆立在雨中,目送他入房关上房门方回转客房。

    天亮了,雨还在淅沥沥地下。但绝大多数的旅客已冒雨登程。三位女客没带有伞,也没带有蓑衣,只好留在客店等待天晴上道。

    蔡智在房中进早餐,他忘了昨晚与三位姑娘误会交手的事,懒得出房走动。昨晚刺客来而复去,胆小鬼半途而废,颇令他失望。他并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这些家伙早晚会来的。

    巳牌初,雨已经停了。房门突然传出叩击声。

    拉开房门,他心中一动,好家伙,试钓饵的人来了。

    五个大汉像崩山一样直撞而入,气势汹汹。

    他心中已有打算,故意装出全力阻挡的凶狠像。可是,挡不住五个大汉。领先那位仁兄高大得像大门神,肩膀顶肩膀把他直顶退至房中间的八仙桌旁。

    故意示弱不易装得逼真,但他装得极为神似。

    五大汉围住了他,虎视眈眈像猛虎注视着可怜的羔羊。

    “金刚勇高估阁下了。”顶退他的大汉傲然地说:“你如此而已,去你娘的!”

    “你要干什么?”他色厉内荏强作镇定问。

    “干什么?哈哈!”大汉怪笑:“我们门神五霸来赶阁下走路,不许你在汝州乱放野火,你已经把咱们汝州搞得鸡犬不宁,我们门神代表本州的武林朋友,赶你阁下滚蛋,有多远就走多远,永远永远不要再来。”

    “你”“废话少说,赶快卷行李,在下要看你结帐,亲送你出城离境。”

    “如果在下不走呢?”

    “不走?笑话了,打断你的狗腿,抬上车行的长程骡车把你载得远远的。”

    “凭你们五个人吗?”

    “呸!你少臭美,我们一个人,就可以让你灰头土脸,把你打个半死。”

    “在下却是不信,咱们院子里见。”他说,举步往外走,是从五个人的空隙中钻出去的,表示他有点心怯,不敢排众而出:“在下让你开开眼界。”

    院子里积水已经退尽,但仍然泥泞,其滑如油,一脚踩下去泥水吱吱响。

    “来来来!”他站在泥泞中点手叫,脸上有怯容。

    大门神挥手示意,要四位同伴在廊下等候,整整腰带,昂首阔步做然踏入院子,一步步向前接近,一双大手向前一伸,摆开了双盘手架式。

    “太爷要打断你的狗腿,说一不二。”大门神狞笑着说,无所惮忌地贴身逼进。

    蔡智不再示怯了,已经将人诱出来啦!

    快,快得令人目眩,他抢先动手了。

    “有人要倒楣了!”对面廊下传出娇呼声。

    大意轻敌傲然不可一世的大门神,做梦也没料到他敢抢先动手,再没料到他的手脚来得那么快。本来,双盘手是最佳的守门户功架,可防御任何方向的进攻,只要作小幅度的封错,对方决不可能从中宫攻入。可是,大门神的一双手却似乎失去了作用,封挡不住狂风暴雨似的重拳排空进入,门户洞开,封不住架不开硬着头皮挨揍。

    “噗噗噗”铁拳着肉声暴响,声数无法分辨,打击太快了,每一拳及体不是一击了事,而是连续数拳,挨一招等于连中数拳。

    小腹、肋、肚腹、胸口、下颏、双颊可怜的大门神绝望地挥动着双手,狂乱地招架,被打得连连后退,最后脚下一滑,砰一声像是倒了一座山。

    他一脚踏住大门神的右膝,将拳头举至口边吹口气。

    “太爷也要弄断你的狗腿,礼尚往来,说一不二。”他不住阴笑:“忍着点,老兄。”

    “啊”大门神狂叫,口中鲜血不住流出:“放放我一一马”

    大门神的四名同伴,被这种一面倒的疯狂打击惊得魂飞魄散,浑身冒冷汗,四肢发软,忘了上前抢救,更忘了拥上群殴,惊呆了。

    “你还要赶在下走吗?”他脚下停止用劲。

    “在在下不不敢”大门神声嘶力竭地答。

    “其他的人呢?”

    “在下劝劝告他他们回回避你。”

    “好,希望你能办得到。”他收回脚:“再有人来找晦气,决不轻饶,你给我滚!”

    四位仁兄架起了浑身已软的大门神,丧家之犬似的拔腿飞奔而走。

    对面廊下站着三位俏女郎,四面回廊也有一些旅客看热闹。

    “兄台,别来无恙。”中间似曾相识的美丽少女,羞笑着行礼:“昨晚摔那两跤,一点也不冤,我知道,你是手下留情。”

    “呵呵!原来是你。”他恍然大笑:“早知是你,该手脚更放轻些怜香惜玉啦!”

    “你的嘴好缺德。”女郎羞笑:“你在姑娘们面前说话,总不忘语气带些轻薄吗?去年在咸阳你说的那些话,真像个玩世不恭不理会世俗的狂徒。”

    “呵呵!这样才能让姑娘们把我看成毒蛇猛兽,可以减少很多麻烦。说真的,昨晚得罪了。呵呵!头上的烂泥巴洗干净了?来吧,到我房里坐,大白天,不要紧的,除非你怕蜚语流长。”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又遇上你了,你吓唬不了我的。”女郎欣然说,领着两位侍女绕回廊走来:“兄台,你引诱那个大笨牛挨揍,真是有失君子风度。”

    “在房里打斗,我的行李岂不遭殃?”他踏上走廊相迎,推开房门:“请进,我去叫店伙沏茶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位姑娘,正是在咸阳被武威堡梅少堡主,突然用绝学击伤的天香姹女。

    店伙送来一壶好茶,姑娘落落大方地与他品茗倾谈。通名毕,姑娘自称姓班,班秀媛,两位侍女一叫小春,一叫小洁。但隐下了自己天香姹女的绰号,自称是奔走江湖寻觅失踪三年的兄长,几乎跑遍天下的江湖人。兄长叫班康祥,在江湖行道失去音讯。谈说间,说及昨晚的事故经纬。班秀媛主婢是薄暮时分落店的,半夜听到屋顶有声息,暗中留了心,还真以为是偷香贼呢。

    蔡智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大丈夫行事恩怨一肩挑,他诿称与本地的武林人有些私人恩怨要了断,因此不论昼夜,皆有不三不四的人前来生事,小意思。

    “这地方的武林高手我颇有认识,我帮你。”天香姹女慨然说。

    受人之恩不可忘,武林朋友恩怨分明,天香姹女表示拔刀相助,蔡智毫不感到意外。

    “谢谢你的好意。”他笑笑说:“盛情心领了,我不能接受你的帮助。小丑跳梁,用得着割鸡用牛刀来对付他们?放心啦!那个什么大门神回去如此这般一说,汝州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豪客,敢来讨野火的就没有几个了,我应付得了。”

    “我知道你应付得了,汝州没有几个真正称得上出类拔萃的武林高手。”天香姹女睥睨着他:“蔡兄,你这人好自私。”

    “什么?我自私?你”“我说错了吗?”天香姹女截断他的话:“不让受过你的恩惠的人回报,让别人永远背上一份人情债,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哦!你真会说话。”他笑了。

    “还有一件事,大概也与自私有关。”

    “还有什么事?你有完没有?”

    “任何事都藏在心里,不让朋友分享你的快乐、悲伤与忧愁,假使你真有朋友的话,恐怕也没有几个。”

    “我有朋友,但他们不是蔡智的朋友。”他脸上有不快乐的神情:“我让朋友分享我的快乐,但不让朋友分担我的悲伤和忧愁。”

    “蔡兄。”天香姹女真诚地说,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把我看成蔡智的朋友吧。人是应该互相帮助的,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和未来,但我肯定地相信,现在的你,所行所事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不管你与任何人为敌,你一定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果看错了,就让我错一次吧,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的,我要坚决地帮助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你”“如果你不接受,我会和你反脸成仇。”

    “这是威胁吗?”

    “是的,我是很任性的。”天香姹女无畏地凝视着他:“孔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我是女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要我做一个挟恩要胁的人吗?”

    “你这种心理真有一点不正常。”天香姹女白了他一眼:“你曾经要胁过别人吗?不,你不会,你把自己看成万能的神灵,把自己看成”

    “好了好了,女人就是多嘴。再让你往下说,我就会被你说成不是人的怪物了。”

    “那你是答应我了?”天香姹女欣然问。

    “我可没说。”

    “那我还得说”

    “一个条件。”他让步地说。

    “一万个条件我也会答应你。”天香姹女兴奋地说。

    “你只许动手不动口,尤其不要多问。你一同,走漏了风声,以后我恐怕永远找不到线索了。”

    “信誉保证。”天香姹女欣然说。

    “好,我先谢谢你。现在我把重要的事告诉你,知道目标才能办事。去年八月,你住的那间客房一位旅客,被五个蒙面人行刺暗杀,用毒药镖偷袭得手。据我的判断,凶手很可能是本地的武林败类,而主使凶手的人可能与另一件血案有关。我要将他们引出来,引蛇出洞的工作已进行得颇有进展。你帮我捉人,在一旁留神埋伏,如何?”

    “要不要这个?”天香姹女打出开杀戒的手式。

    “目前不要。”他眼中出现阴森冷酷的神情:“以后,就难说了。”

    “好,我将全力而为。”

    “谢谢你,还有小春小洁两位姑娘。”

    “蔡爷,小婢不敢当。”小春笑说:“看了蔡爷痛打大门神的可怕气势,小婢这才知道蔡爷昨晚手下留情。”

    “小春,以后他动手揍人,尤其是发怒时出手,你最好躲远些,免得吓坏了。我们看到的情景,是他没动怒时惩戒性的手法,他真正发怒时,保证天崩地裂。”天香姹女睥睨着他说。

    “其实我很少动怒。”他也笑笑:“愤怒会令人丧失理智。当面对强敌时,冷静就是制胜的机契。快午间了,我去找店伙置膳食,让我作东,好吗?”

    “我们三人是很馋的。”天香姹女灿然一笑。

    “放心,我的钱囊是相当丰盛的。就在这里进餐,你们有意见吗?”

    这是有内外间的上房,床设在内间,外间本来就当作起居间或客室,必要时可以另加床铺。

    “客随主便,你是主人。”

    接近才能将人的距离拉近,接近才能将意见沟通,两人这一结成知交,点燃了焚天烈火。

    当晚平安无事,仅金刚勇派人送来一些并不重要的线索。但这些线索足以对某一些人构成威胁,地头蛇们的消息是相当灵通的,蔡智这条路是走对了。

    次日一整天,蔡智在外面奔波,傍晚方返回客栈,关上房门睡大头觉。

    起更时分,客店的旅客仍在忙着安顿。蔡智的客房,传出四弦琴动人心弦的旋律,和充满凄切悲愤的歌声: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伤春去也。”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萱望断秦楼月,爱侣泪尽楚湖西;问人生,至此凄凉否?”——

    无涯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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