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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满城案情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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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府昨天来文。”捕头量天一尺摇摇头接口:“大意是说,已查出叶县覆车案中,故意砍伤驭骡,促成覆车惨祸的凶手,所驾的轻车型式,要求本府协办清查。在近期内,各县将会呈报该车经过的行踪期日,早晚会循线查出来的,使用那种豪华轻车的大户并不多。

    项大爷,府上好像有这种车,是停在汉北别庄吗?”

    “这”“项大爷是地方的仕绅,江湖的豪杰,当然不会牵涉到这件惨案。”铁腕神刀替绝魂金剑打圆场:“有关项大爷请兄弟查缉一位可疑江湖败类的事,即使要冒多大的风险,兄弟也担当得起,可否将该人的底细详加说明?”

    “不必了。”绝魂金剑说,总算不糊涂:“郑兄公忙,不敢劳动大驾,这件事就别提了。”

    这席酒主人本来是绝魂金剑,但在他的感觉上,却是他在吃对方的霸王筵。

    他想铤而走险,利用官府对付岑醒吾,却发现此路不通,对方已先一步断了他的路,而且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逼他往死路上走。

    他如果再招朋引类,不啻插标卖首,官府追查匪逆的箭头,毫无疑问一定会指向他的头上,郑巡检决不会甘冒杀身之险来包庇他,说不定会招来灭门之祸。

    他心中雪亮,量天一尺李捕头,已经在向他施加压力,只要知府大人再精明一两分,李捕头就会带人进入汉北别庄搜车了。

    情势险恶,现在,他必须凭自身的实力,来应付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福泰客栈早在半月前,已经向管区的巡捕备了案,会同了地方保正,封存失踪旅客岑去非遗留的包裹行囊。行囊中有一百三十两纹银,几套全新的体面衣物,预计半个月后旅客再不返店,便要办理呈报县衙的手续(樊城镇属襄阳县)。

    这天一早,岑醒吾出现在店堂,怪的是管区的张巡捕,与本府同知衙门的干员几乎同时到达(同知衙门在樊城镇北关,襄阳县事实上不管樊城镇的行政,而由同知衙门治理),很快地就办妥领回行囊注销失踪的手续。平时气焰万丈的干员与巡捕们,对这位失踪重现的旅客,破天荒地客气万分,甚至有点卑谦,此中缘故,令其他住店的旅客极感诧异。

    近午时分,一名店伙到达汉北别庄投书,交给门子之后,未取收据也不等候回音,匆匆走了。

    是岑醒吾致项大爷的约会书,具名是岑去非。信上写得很简单,订于三天后午正,于炮石桥北面的灌丘了断。

    灌丘只是河边的一处长长的平坡,附近两里内全是杂树稀疏的荒野。南阳八义与项家的人第一次在此地约会,灰头土脸狼狈败走。活报应与白无常与项家的约会,也指定在灌丘,但这次双方皆未到场。岑醒吾又致书项家在灌丘约会,算起来该是第三次了。

    书信中强调的是:午正见面,过时不候。

    申牌末,岑醒吾穿一袭天青色长袍,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手中有一把竹骨摺扇,踱着方步出了店门。

    两名负责监视的大汉,挡住去路虎视眈眈,毫无让路的意思。

    “谁要是嫌活得太舒服,要想找些苦头来吃,在下一定让他如意。”他轻摇着摺扇向两大汉阴笑:“老规矩,废了,让他一辈子躺在床上做活死人,决不轻饶。喂!你两位仁兄想做活死人吗?”

    两大汉打一冷战,惊恐地让出去路。

    他到了许老人店,叫来了酒菜,斯斯文文地浅斟慢酌,自得其乐。

    他在等,饵已经放了,只要用些心机,早晚会有鱼来吞饵的,大鱼小鱼都经不起食饵的诱感。

    首先嗅到香到达的是两条小鱼,不受欢迎的小鱼。

    活报应和白无常,仍是前次的小丑打扮,进了店堂便不客气地在他的左右首拖凳子落坐。

    “两位一定是老骨头发痒,一脸欠揍相。”他笑吟吟地调侃两位江湖怪杰:“大概两位这几天找到高明的师父,临阵磨枪加练了几乎绝招,有把握对付得了绝魂金剑,对不对?”

    “呵呵!当然咱们老不死年老气力衰,没有你年轻人高明。”活报应不以为逆,嘻皮笑脸招手向许老人示意加杯筷:“不要说老人家不知感恩,首先得谢谢老弟你上次援手之德。”

    “好说好说。其实,上次晚辈并不是专为两位解围的,所以”

    “老朽仍然感激。绝魂金剑自顾不暇,不敢再管咱们老怪的事,所以”

    “所以两位不再东藏西躲,公然亮相啦!”

    “那当然是托你的福。”白无常接口:“绝魂金剑的确很了不起,有好几次几乎把我们给搜出来了。”

    “如果乐八爷不躺下来,两位恐怕早就翘了辫子。奇怪,你们好像侦查晚辈不少时日,为何?”

    “好奇而已。”活报应说:“在西安,缥缈神龙把关中三雄整治得焦头烂额,那时老弟你住在东关霸陵老店,登记的姓名是岑醒吾。现在,你仍然姓岑,改名不改姓。而这位一方之霸绝魂金剑,也快被逼疯啦!老弟,这算不算巧合?”

    “也许是。话得说明白,晚辈是受害人,叶县覆车谋杀案唯一幸运者,有权替那些枉死的旅客伸冤。”

    “老朽不过问覆车谋杀案,只对缥缈神龙好奇。他大闯西安时,晚间活动戴了龙形面具,被他找上的人,老规矩打个半死,但从不制穴封经,与惩治绝魂一剑的手法不同。老弟腰间的革囊是百宝囊吗?”

    “不错。”

    “里面是否有龙形面具?”

    “前辈可以检查。”他泰然解下百宝囊放在桌上:“面具体积不小,藏不住的。”

    “只有傻瓜才会把面具藏在百宝囊内。”活报应把百宝囊推回:“如果我说你是缥缈神龙,你会否认吗?”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他收回百宝囊,一语双关:“当然否认。缥缈神龙固然口碑不错,但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多得很,我又不是傻瓜,犯得着替他背黑锅?”

    “好吧,反正没有人握有确证,否认不否认无关宏旨,老弟,咱们两个老不死重提前议”

    “识相一点好不好?在下办事不喜欢与人同谋。两位见多识广,竟然没看出危机,以为绝魂金剑自顾不暇,你们便可逍遥自在。哼!你知道临危反噬的意思吗?”

    “这”“项家还有几位知交,他们如果有碎玉的打算,用两位来垫棺材背,两位想到后果吗?

    赶快躲起来,还来得及。瞧,街口有人来了。”

    两位劲装中年人,正慢慢向此地走。

    “是灵霄客石家兄弟。”白无常变色低呼:“这两个家伙心狠手辣,火气旺,惹不得。

    长孙老哥,由后门走。”

    说走便走,从店后溜之大吉。

    灵霄客石家兄弟并未进店,踱入樊侯祠失去踪迹。

    片刻,香风扑鼻,穿一袭黛绿裙衫的项娟娟,突然出现在店门外,明亮的凤目有不安的神情,目光落在面向外而坐的岑醒吾身上,略一迟疑,最后莲步轻移,直入店堂向他盈盈接近。

    他脸上有泰然的笑意,目迎这位襄阳的美人。

    又是一条被饵引来的鱼,不大不小的鱼。

    “岑爷,我可以和你谈谈吗?”项娟娟不安地问。

    “欢迎赐教。”他客气地向右首座位伸手虚引:“项姑娘请坐。”

    “谢谢。”项娟娟坐下凝视着他:“岑爷,煮豆燃箕,为什么呢?家父”

    “项姑娘,请恕在下打岔。”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为什么,姑娘应该一清二楚,这不是煮豆燃箕的问题,而是七条无辜人命的问题。南阳八义方面虽也死了七个人,但他们都是武林健者,不折不扣玩命的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死而无怨,也可以说是该死。任何一个遵守武林道义的人,决不会向平凡的人下毒手。”

    “岑爷,那是误伤”

    “什么?你还说这种话?”他不悦地说:“在下是车上的乘客,亲自目击惨案发生的经过。项姑娘,你来就是为了谈这些强辨的话?”

    “岑爷在见山扮花子所传的手书,其中所列的条件。”项娟娟脸红耳赤,答非所问:

    “赔偿的事,家父毫无异议。至于家兄向官府投案的条件,岑爷可否加以修正?”

    “不能。”他断然地说:“大丈夫敢作敢当,令兄必须为他所做的事负责。在下要求他投案自首,等于是替他留了一条生路。他应该在官府未查出凶手是他之前投案自首,按律便可以减刑。等官府查出凶手是他,便不能算是投案自首了,杀人偿命,他难逃一死。现在拖了这许久,可能官方已经查出令兄是凶手,这时投案自首已嫌太晚。姑娘今天向在下谈条件已无意义,白说了。”

    “这岑爷,这这不是逼家父上梁山吗?”项娟娟花容变色,焦灼地说。

    “令尊一家可以亡命天涯,做黑道的枭雄,或者绿林大盗啸聚山林。”他冷酷地说。

    “这”“不要和我谈条件了。”他郑重地说:“赶快回去告诉令尊,在叶县的海捕公文抵达襄阳之前,令兄向府衙投案自首,或许仍有一线生机,再拖下去,后果你们去想好了,千万不可一误再误,你走吧。”

    “岑爷,我愿以任何条件,交换你”“项姑娘,我已经表示的够明白了。”

    “人死不能复生,不该给活着的人”

    “你错了,项姑娘。”他沉声说:“在下不是执法的人,更不是阎王判官,只知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任何人也无权主宰他人的生死。令兄置人于死,不管他有意或者无意,必须接受公平的制裁和惩罚。如果在下认为强存弱亡是公理,在下早就大开杀戒了,用不着促使令兄投案自首。”

    “你废了八爷和六煞,也不见得合乎公理。”项姑娘总算抓住他的把柄。

    “他们助纣为虐,应该受到惩戒。”他淡淡一笑:“这种轻微的惩罚,对他们来说,未始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每人废僵一月,让他们反省一下。一月之后,所制的经穴自解。姑娘最好告诉武当那三位老道,不要逞能乱投药试图疏解,弄不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可不要把帐算在我头上。”

    “岑爷,别无商量了吗?”

    “快叫令兄向本府知府衙门投案自首,等叶县的公文到达就来不及了。”

    项姑娘长叹一声,失望地告辞出店而去。

    已经是掌灯时分,岑醒吾带了三分酒意,踏出房门信步向镇中走。

    樊侯祠出来了两个人,脚下一紧。

    前面小巷口有人影,黑暗中难辨面目。

    他缓步前行,这条镇东街的街尾,夜间行走的人不多,门灯甚少,暗沉沉相当讨厌。

    跟来的两个人渐来渐近,脚下声息毫无。

    他轻咳一声,突然止步屹立。

    一声沉叱传出,人影倏动,跟来的两个人就在他止步的刹那,从他背后扑上了,沉叱声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卟啪两声暴音,劲气激荡,乍合的人影闪电似的分开,气流激动所发的啸声令人心惊。

    他在原地拉开马步,摺扇斜伸,左掌当胸直立,宝象庄严。袭击他的两个人,分向两侧飘退两丈外。

    “灵霄客石家兄弟。”他沉声说:“不要激怒区区在下。两位的摧心掌不是无上绝学,如想击破在下的护体气功,两位还得苦练十年。”

    右面的人转身退走,一步一顿走得十分吃力,腰已经直不起来。左面那人稍好些,但也显出脚下虚浮。

    他徐徐转身,虎目炯炯注视着十步外的街右小巷。

    “一剑三奇,你已经先后在岑某身上用了两奇。”他抖开了摺扇:“现在,你可以用上第一奇落魄神音,把岑某震成白痴任你宰割。或者用一剑行雷霆一击,阁下的月落星沉三绝招威力之大,世所罕见,在下的摺扇不一定能接得下呢。那晚在镇北歇脚亭,阁下躲在亭梁上,以撼山掌行致命一击,几乎震散了在下的内腑,阁下的剑应该比掌厉害多多。来吧,在下恭候大驾。”

    一剑三奇项华欣举步一伸,徐徐移至街中心拦住去路,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阁下,你真的不肯放手吗?”一剑三奇咬牙问。

    “在下不做有始无终的事。”他沉声答。

    “五千两银子,交换要舍弟自首投案的条件。”

    “恕难接受。”

    “你到底要什么?”一剑三奇语气转厉。

    “要求公道。”

    “别无商量?”

    “对,别无商量。”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在逼项家走极端。”

    “项家是担当不起的人吗?”

    “哼!阁下未免欺人太甚,项家要与你周旋到底。”一剑三奇咬牙说:“阁下,你不会活着离开襄阳。”

    剑伸出了,龙吟隐隐。

    江风吹散了地面发出来的炎热气流,浓浓的杀机似乎带来阵阵凉意。街那端,几个行人匆匆走避。片刻间,附近寂静得怕人,原先几家房屋本来有灯光从门内映出,这时,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街道黑沉沉。

    两人相距十步外,一剑一扇遥遥相对。

    岑醒吾凝神留意四周的动静,心中疑云大起。按常情论,一剑三奇的武功修为,还算不上武林高手中的高手,比霹雳一剑要弱一两分,与刚才受创退走的灵霄客石家兄弟不相上下,怎敢一比一冒险拼老命?

    他嗅出了危机,有点心神不宁,身上感到寒意,一种仅能用心灵感觉出来的无形压力,浪骇似的袭击着他。

    卟一声响,凶猛的打击力道撞上了他的背心。

    他刚刚心生警兆,护体神功刚好运起,就在这意动功发的刹那间,可怕是打击力道及体,几乎击散了他聚而将发的先天真气。

    他身形被撼动,上体前倾。

    这瞬间,内心中灵智一闪,神动意发,顺势向前一仆,双手着地身躯缩成一团,以电光石火似的奇速,向前来两圈美妙的前滚翻,到了一剑三奇的脚下。

    击中他后心的一颗鸽卵大铜丸,弹落在地向侧滚动。

    四颗同式的铜丸,射在他先前仆地的两侧,贯入坚硬的地面,仅留下深深的洞孔。如果他着地后向左右滚动,必将被后续的铜丸所击中。

    第三颗铜丸入地时,方听到传来隐雷疾风似的弦鸣。

    这瞬间,沉叱声像石洞里震响的焦雷。

    四个人从街两侧的墙根暗影中闪出,两根风磨铜杖与两支长剑同时汇聚,两长两短势如雷霆。

    一剑三奇的剑,也倏然疾下。

    那一声令人心魄下沉的沉叱,出自一剑三奇口中,那是号称武林一绝的落魄神音,可将人的脑门震裂,十分可怕霸道,在丈内被声波袭击,不变成白痴也将耳膜破裂。

    如山力道及体,沉闷的暴声动魄惊心。

    他蜷缩成团的身躯猛然停顿,然后再向前滚。

    两根铜杖弹起老高,两支长剑一支折断,一支贯入地中尺余。

    一剑三奇的剑向上一蹦,人也飞跃而起,让岑醒吾从脚下滚过,再凶猛地双脚下踹。

    这瞬间,摺扇从滚动中拂出。

    变化奇快绝伦,一连串的变故说来话长,其实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自岑醒吾背部中弹,至滚动中拂出折扇,即使是大白天,旁观的人也很看清变化,反应完全出乎本能,举手投足皆是经验所累积而发出的最佳行动,其准确性令人大叹观止。

    岑醒吾被踹得加快向前滚翻,前后共滚翻了六匝,最后手脚一松,再侧滚两转,像是全身的骨头皆松散了。

    他滚到街旁边,摺扇已丢掉了。

    “哎”一剑三奇身在半空中惊叫,落地时右足一软,突然摔倒,被摺扇拂掉右小腿一片肌肉。

    一剑三奇的摔倒,挡住了四个惊魄初定的人。其实四个人也无力追击,两根铜杖在刹那间无法控制,一支剑折断,另一支贯入地中尚未拔出。

    街边恰好有一条小小的防火窄巷,黑漆的巷内贴地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揪住岑醒吾的发辫往里拖,低而清晰的语音入耳:“不要挣扎,老夫带你走。”

    他全身一懈,任由对方拖死狗似的迅速拖入防火巷。

    天亮了,江边密密麻麻的芦苇深处。

    岑醒吾身上的长袍成了破碎的残袍,用五岳朝天的坐式运气吐纳,脸上白有如死人面孔,口鼻间有干了的血迹。

    附近十余步,活报应和白无常,躲在芦苇丛中,从空隙中向外警戒。后面,是略浑的滚滚汉江。左方半里地,是樊城镇的渡口码头,大道上旅客往来不绝,隐隐可听到码头上传来的嘈杂人声。

    没有人留意码头旁脏乱的江滨,太阳依然上升,码头上一如往昔般忙碌,芦苇丛中的岑醒吾,刚从鬼门关内重回阳世。

    他似乎从寂灭中返回现实,呼出一口长气,略为活动手脚,身畔的芦苇传出擦动声。

    擦动声吸引了白无常的注意,猫似的到了他身旁。

    “你的百宝囊中有几种药。”白无常蹲在他身旁低声说:“武林人身边多少带了一些保命丹丸,适合自己体质的药物,老夫只能凭经验,嗅出保元气丹药的气味,大胆让你服用了一些,你昏迷不醒,不得不冒险灌救。看样子,丹药有效,谢谢天!”

    “谢谢,老前辈,与天无关。”他饱含倦怠的眼睛凝视着丑怪的白无常,这张面孔现在看来不但不丑,而且亲切慈祥:“五个人在我背心要害中弹之后,三剑两杖行石破天惊聚力一击。唉!他们好阴毒,好无耻。”

    “你现在才知道他们阴毒无耻?”白无常不屑地说:“你以为绝魂金剑能有今天称霸一方的局面,是清清白白光明正大所获致的成就吗?像我和长孙老哥,即使努力八辈子,也赚不了百十亩田养家糊口呢。”

    “土霸的嘴脸我看过很多很多。”他不胜感慨地又是失声长叹:“巧取豪夺,鱼肉乡里,招朋聚党,恃强凌弱,这些事是免不了。像绝魂金剑这种在江湖具有声望地位的人,竟然一而再聚众埋伏群起偷袭,而且是在闹市中公然行之,却是不曾有的事。”

    “关中三雄就很有种,是不是?”

    “对,双方碰上时他们人虽多,但总是一个一个上,输了认输,而且没有一个人不发警告即使用暗器。”

    “所以你仅把他们痛打一顿了事?”

    “他们输得心服口眼。”他干咳了一声:“那位弹弓圣手,在二十步外的墙角偷袭,力道之猛,世所罕见,百步内足以贯壁碎碑,这人是”

    “百丈追魂神弹桂元冲。”白无常苦笑:“昨晚除了一剑三奇之外,加上预定在福泰客栈用暗器把第二关的人,共计有十四名之多,全是黑道中可怕的顶尖儿凶魔。绝魂金剑狗急跳墙,向黑道凶魔求救,因为侠义道的朋友已不受他的利用了,霹雳一剑和凌霄凤就是见机走避的代表性人物。不谈这些,谈你的未来。”

    “未来?”

    “是呀!看你这鬼样子,好像内脏离位,全身骨头全散,不调治百十天休想行动自如。

    目下黑道群魔散布各地潜伏,穷搜你的下落,危险万分,再不远走高飞,在这里等死吗?这里能躲多久?”

    “我不走。”他坚决地说。

    “你”“我已约定绝魂金剑后天午正在灌丘了断,以后我就不能再找他了,我是一个遵守江湖道义的人。”

    “可是,你你连爬都爬不动。少说废话,今晚我和长孙老哥去偷船,船轻水急连夜下武昌,先脱身再说,以后”

    “没有以后,这件事必须早早了断。”他愤然狞笑:“前辈请放心,几下重击要不了我的命。我敢给你打赌,现在我就可以站起来。”

    他刚想伸腿,白无常已将他按住了。

    “算了,不要逞强。”白无常苦笑:“也许你真是个铁铸铜浇的金刚,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绝学,但多休息总是好的。你躲好,长孙老哥昨晚偷了不少食物,我替你取来充饥。千万不要带芦苇,以免引起走近的人注意。”

    项家的人大举出动,遍搜江北岸各偏僻村落,封锁江滨的船只,誓获岑醒吾而甘心。

    总之,绝魂金剑做梦也在笑。偷袭虽然未竟全功,但雷霆一击定可重创姓岑的,灌丘的约会,姓岑的决不可能参予。以后如果姓岑的旧帐重提,项家就可以传侠义柬理直气壮群起声讨了。

    时光飞逝,一天,两天

    第三天一早,仍然没有姓岑的消息下落。

    又是死不见尸,绝魂金剑不得不作最后的打算。

    炮石桥是一座七八丈长的大石桥,距襄阳约十里,地不至新野的大道,官道直通南阳。

    宋末元初,宋将吕文焕守襄阳,元兵在桥北岸建炮阵轰襄阳,所以叫炮石桥。如果这段故事是真的历史,那么,宋朝有著名大炮轰天雷该不是传说而是事实。传统的石炮,不可能将石块抛出十里外,那该是真的火炮,用火药发射远及十里外的巨型大炮。明朝的大将军炮,据说也可以远射十里外。

    午初,岑醒吾出现在七里店关北的大道上。他穿一身碧蓝色对襟劲装,腰间百宝囊旁多一了把很普通的一尺二寸的匕首,两手空空,辫子盘头,大踏步向北走。

    三里外是炮石桥,已可看到桥南岸的高大槐树丛。

    正走间,路旁的草丛中传出活报应的低语声:“百丈追魂神弹桂元冲,躲在桥南下游百步的槐树上,可能准备将你射杀在桥头。”

    “谢谢,晚辈会收拾他的。”他冷静地说。

    “武当的三老道过去不久。所以,那些黑道凶魔不会在灌丘现身,沿途千万小心。”是白无常的声音。

    “这表示前途多难,步步杀机。”

    “要咱们两个老怪壮胆吗?”

    “晚辈心领,谢谢。两位前辈务请回避,晚辈不会让绝魂金剑找借口拒绝了断。”

    他昂然举上北行,烈日下,他那碧蓝色的身影极为鲜明睹目,远在数里外即可看到。

    路右一丛灌木后,飞车似的掠出四个年约半百,像貌狰狞的人,两根风磨铜杖闪闪生光,两支长剑光芒耀目。

    “小子,你还不死心吗?”拦住去路的铜杖主人狞笑:“此路不通,我大力神安永寿替你招魂。”

    两杖一前一后,两剑一左一右,无边杀气像怒涛般笼罩了他,气势之雄,真有震慑人心的威力。

    “你们在找死!”他一字一吐,虎目中冷电四射:“在下上了两次当,估计错误,两次都伤在聚力一击之下,这次不会上当了。以牙还牙,报应至速,杀!”杀字声如乍雷,余音枭枭中,他不进反退,身形捷逾电射星飞,背部从身后丈余伸出的铜杖旁撞入,右肘以雷霆万钧之威,撞中持杖人的左胸肋。

    “嗯”身后的持杖人闷声叫,做梦也没想到他用背部后退撞人,杖来不及变招,胸骨折裂,被撞退八尺仰面便倒,口中鲜血怒涌而出。

    这瞬间,他右手挟住夺获的六尺铜杖,破空向前疾射,重有七十二斤的七尺铜杖竟然以直线飞行,快得令人难以看清杖影,但见黄光一闪,杖尾无情地贯入前面两丈外,横杖准备出招的大力神右肩窝。

    杖粗如鸭卵,贯入肩窝那还了得?砰然大震中,大力神像一座山般坍倒了。

    左右两位挺剑欲上的仁兄,似乎昏了头,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稀奇古怪变故,只知道眨眼间,两位神力千钧的同伴全倒了,只惊得魂飞魄散,毛骨悚然,不约而同扭头飞跃而起,逃入路旁的树林亡命飞遁。

    不久,他倒拖着两根铜杖,大踏步北行。两根杖重有一百四十四斤,他一手拖着轻若无物,这光景真有吓死人的魔力,已明白表示出铜杖主人的差劲的朋友,最好识相些,不要逞英雄出来送死。

    远出里余,果然不再有人出面拦截,大概潜伏的黑道好汉们全是些聪明人,也全是一些怕死鬼。

    炮石桥在望,官道中,突然失去了碧蓝的身影。

    桥石百步的河岸有一株大槐树,坐在横枝上,也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桥面和桥南百步大道的景况。

    一位穿淡青劲装的人,挟了一张六尺长,足有三个力的精制弹弓,弹袋内纳有三颗铜弹,一看便知是连珠弹的高手,技配必已出神入化。弹弓与弓箭不同,需要较大的活动空间,所以躲藏的地方需小心的选择。

    这人躲得很好,锐利的目光透过下方的枝叶,搜索桥头出现的每一个往来旅客,要找出要射的目标来,坐得稳如泰山,左手弓立起,右手扣牢弹袋,蓄劲待机拉发。

    注意力全放在桥头,却忽略了身后。

    “桂元冲!”身后下方突然传出叫声:“转身!”

    百丈追魂神弹桂元冲本能地转身下望,糟了!碧蓝色的人影入目,而自己的弓却被树身所挡,没有足够的空间发射弹丸。

    电虹上飞,一闪即逝,看不清是何物体,没有闪避的空间,也没有闪避的机会,只觉浑身一震,有物贯入肋下,如中电殛,手脚一震,身躯失去控制,像中箭的雁,弓丢了,三颗铜丸也从弹袋跌出。

    那是一把尺二长的匕首,花二两银子在任何铁店都可以购买到,从左肋下向斜贯,入腹六寸以上。

    岑醒吾出现在桥头通向上游灌丘的小径,左手拖着两根铜杖,右手拖着弹弓。

    灌丘的丘顶光秃秃,那是附近牧童玩占山为王的地方,被踏得寸草不生,褐灰色的泥土地面相当坚硬。

    绝魂金剑父子三人,还有项娟娟,另有四位项家的朋友,与及三位武当的有道全真,全在烈日下伫立相候。

    岑醒吾大踏步登丘,将杖和弓往脚下一丢。

    “午正大概差片刻。”他抬头看看日色,语调出奇的平静:“诸位久等了吧?抱歉抱歉。”

    看到了铜杖和弹弓,除了三老道之外,所有的人,脸上全变了颜色。

    “你到底是谁?”绝魂金剑硬着头皮厉声问。

    “叶县覆车血案的生还者岑去非。”他大声说:“项爷,在下”

    “我问你的江湖身份。”绝魂金剑打断他的话:“有谁能证明你是覆车血案的生还者?

    有谁指证谁是覆车案的凶手?你凭什么要求项某还你公道?说!”

    “我知道你会来这一手。”他淡淡一笑:“阁下,你可知道岑某返店的时候,同知衙门的干员与管区的张巡捕,为何对岑某执礼甚恭吗?那是因为在下已经向同知大人详述覆车案的始末了。”

    “什么?你”“半个时辰之前,兵勇大概该已在汉北别庄,抄出令郎项华荣在叶县行凶的轻车了。南阳府要求襄阳缉凶的公文,是岑某返店的前一日到达的,在下夜入府衙,向知府大人请求宽限三日。今天,正是缉捕令郎生效的日期。”他拾起一根铜杖:“现在,我先来结算你一而再行凶的老帐,以后再打官司。”

    清虚老道手抚雪白的长髯,举步上前冷冷地说:“岑施主这种作为,是否有点不合武林道义?施主盛气而来,可否心平气和把事情圆满解决?”

    “请问,道长可知道双方结怨的始末?”他反问。

    “贫道知道一些概况。”

    “那一定与在下所说的大有出入。”

    “贫道认为,项施主所说的也许是一面之词,而施主恐怕也提不出有力的反证。”

    “道长如果认为姓项的也许是一面之词,就不会在站在此地说话了。”他毫不客气地说。

    “施主好犀利的词锋。”

    “道长也理不直气不壮。”

    “大胆!”另一位老道沉喝。

    “胆不大就不会来。”他愤然说:“诸位道长是来评理呢,抑或是替项家撑腰来的?在下年纪轻,耐性有限,如果诸位未弄清真相,最好不要强出头。说出你们的来意,要充调理人,那就等候上公堂,看你们配不配。如果是助拳的,不必浪费唇舌,把理字丢开,谁强谁有理。道长们,珍惜武当的声誉吧,这件事管下来,会弄得满身是臭的,说不定会为贵山门带来无穷灾祸,罪过大了。”

    “你威胁贫道吗?”清虚道长恼羞成怒。

    “谈不上威胁,在下说的是实情。事关武林个人恩怨,在下一定尊重道长的地位立场,牵涉到残杀平民血案,那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方外人与世无争,你们来争什么?”

    声色俱厉,咄咄迫人。清虚道长位高辈尊,尚未修至清净无为境界,怒火上冲,灵智不够清明,冲动地拉开马步,左手立掌当胸。

    岑醒吾一而再受到猝然的袭击,早已深怀戒心,见老道马步一动,以为老道要含怒出手,立即先下手力强,铜杖一抬,作势进击。

    清虚道长以为他要抢攻,更是愤怒,左手疾吐,扣住刚升的铜杖。

    一触即发,双方不再客气。岑醒吾冷哼一声,右手离杖,左手对左手,神功倏发,公平较劲。

    双方较上了真力,推、拉、扭、发各展所学,马步渐沉,铜杖徐隆。鸭卵粗的铜杖,足以承受万斤压力,谁功力差,必将被对方的劲道震毁左手,甚至破去内功。

    片刻,铜杖突然出现弯曲的现象。两人都宝象庄严,身上每一条肌肉皆收缩、绷紧,呼吸像是停止了。

    又片刻,清虚道长前足一晃,右手本能地伸出抓杖。

    岑醒吾也伸出右手,扣上了铜杖,突然大喝一声,扭身沉左膝抬右手,如山劲道骤发,奋神威猛地一挑。

    清虚道长突然嗯了一声,双脚离开身躯突然上升,被挑离地面向上抛起,半途撒手丢杖,手舞足蹈道袍飞扬,飞出三丈外重重一飘堕,几乎摔倒。

    铜杖出现小幅度的弯曲弧形,所受的力道骇人。

    这瞬间,绝魂金剑拔剑踏出两步,似想乘机下手。

    岑醒吾丢掉弯了的铜杖,一声冷哼,右手拔出匕首挥出,虎目中出现异样的光芒,匕首幻出一道不徐不疾的白虹破空而飞,他前后伸出的双手半掌半爪,古怪地挥动。

    “铮铮铮!”绝魂金剑挥剑拍击迎面飞来的匕首,匕首的速度并不快,很容易让剑术高手击中。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怪事发生了,匕首根本不怕长剑的拍击,被击中时仅方向略变,有如活物。而惊怖欲绝的绝魂金剑,每挥一剑便被震退两步,始终无法击落匕首,更无法摆脱匕首不徐不疾的追踪。

    “项施主丢剑!”惊魂未定在远处发寒颤的清虚道长大叫:“以气驭剑术!”

    绝魂金剑如受催眠,骇绝地丢剑僵立发抖。

    匕首从绝魂金剑的左耳旁掠过,陡然上升,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升上三丈折向下飘,恰好落入岑醒吾伸出的右掌内,光芒一敛。

    “项华荣,挺起胸膛到府衙投案。”岑醒吾收了匕首,一字一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要替武林朋友丢脸,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扬长而去。

    玉面二郎脸色苍白,浑身在发抖。

    “爹,孩儿去投案。”玉面二郎一面解剑一面说:“赔偿死者的事,请爹费心了。”

    活报应与白无常在桥头等到了岑醒吾,大喜过望。

    “老弟,解决了?”活报应欣然问。

    “大概解决了,只等玉面二郎去投案。”他点头说。

    “隔了两座树林,看不见斗场。”白无常说:“那方向上空白虹旋舞,剑气飞腾,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他笑笑:“武当的老道在作法驱神役鬼,就是那么一回事。走,回镇请两位前辈喝两杯。”

    三人并肩而行,谈谈说说向樊城镇走去——

    无涯扫校,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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