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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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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又不时打量一下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摆出一副与其魁伟的外表十分相配的庄重神气的样子,用平和可亲的声音开始叙述一个“好听的故事”(顺便说一下:他是个仪表堂堂、威风凛漂的人,身材高大,长得相当肥胖,有点秃顶,还间有丝丝白发,松软红润的脸颊稍稍下垂,口中镶有假牙。他穿的衣服比较宽松,但很讲究,所穿的内衣非常精美。他那双丰满白皙的手真令人不由得多看上几眼。右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贵重的钻石戒指。)在他讲故事的时候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专心致志地细看着自己衣袖上皱起的花边,用左手的两个指头将它扯平,因此一次也没有去看讲故事的人。

    “什么最能使我轻松地完成任务,”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开始说“这就是一定得讲自己一生中最坏的行为,而不是别的。这种情况下,当然,是不会有什么犹豫的:良心和心的记忆马上就会提示你,正应该讲什么。我痛心地意识到,在我一生中数不胜举的、也许是冒失的和轻浮的行为中有一件事,在我的记忆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里甚至是非常沉重的。事情大约发生在20年前,我当时去乡间普拉东奥尔登采夫那里。他刚被选为首席贵族,带了年轻的妻子来度冬假。那时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的生日刚好临近了,便举办了两次舞会。当时小仲马那本美妙的小说ladameauxcamelllas在上流社会刚刚打响,风靡一时,茶花女的诗意,据我看,注定是永垂不朽,永葆青春的。在外省,所有的女士们,至少是那些读过这本书的女士们都赞叹备至,欣喜若狂:吸引人的故事,别具匠心的安排主人公的命运,分析细腻的这个诱人的世界,最后还有分布在全书的令人着迷的细节(例如,有关轮换使用白茶花和红茶花花束的情境),总之,所有这些美妙的细节,所有这一切加起来,几乎产生震撼人心的效果。茶花成为不可一世的时髦货。大家都要茶花,大家都觅茶花。请问:在一个小县城里,虽然舞会并不多,可是为了参加舞会大家都要找茶花,能搞到那么多吗?彼加沃尔霍夫斯科伊这个可怜虫当时为了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正苦苦受着剪熬。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什么名堂,换句话,我是想说,彼加沃

    法语:茶花女尔霍夫斯科伊是否会有某种认真的希望?可怜的他为了在傍晚前弄到茶花供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舞会用,急得发狂一般。从彼得堡来的省长夫人的客人索茨卡妞伯爵夫人,以及索菲亚别斯帕洛娃,据悉,肯定是带白色花束前来。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为了得到某种特殊的效果,想用红色的茶花,可怜的普拉东几乎彼搞得疲于奔命;自然,他是丈夫嘛;他担保一定搞到花束的,可是结果呢?早一天卡捷琳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梅季谢娃就把花都截走了,在一切方面她都是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的冤家对头,两人结下了仇。这一来,后者自然便会歇斯底里大发作,甚而昏厥过去。普拉东这下完了。很明白,如果彼加在这个有意思的时刻能在什么地方弄到花束,那么他的事可能会有大大的进展。这种情况下女人的感激是无限的。他到处拚命奔走,但是毫无希望,这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突然,在生日舞会的前夕,已是夜里11点了,我在奥尔登采夫的女邻居玛里娅彼得罗夫娜那里,遇见了他。他容光焕发,颇为高兴。‘您怎么啦?’‘找到了!埃夫里卡!’‘嗨,兄弟,你可真让我惊奇!在哪儿找到的?怎么发现的?’‘在叶克沙伊斯克(那里有这么一个小城,离这儿总共才20里,不是我们县),那里有个叫特列帕洛夫的商人,是个大胡子,富翁,跟老伴一起过,没有孩子,尽养些金丝雀。两人酷爱养花,他家有茶花。’‘得了吧,这未必可靠,喂,要是不肯给,怎么办。”‘我就跪下来,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直到他给为止,否则我就不走!’‘你什么时候去呢?’‘明天天一亮,5点钟。”‘好吧,上帝保佑你!’就这样,要知道,我为他感到高兴,回到奥尔登采夫那里;后来,已经1点多了,我脑海里却老是浮现出这件事。已经想躺下睡觉了,忽然冒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念头!我立即到厨房里,叫醒了马车夫萨维利,给了他15卢布,‘半小时内把马备好!’当然,过了半小时门口已停好一辆马车式雪撬;有人告诉我,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正犯偏头痛,发烧,说胡话,——我坐上雪撬就走了。5点钟时我已经在叶克沙伊斯克了,在客店里等到天亮,也只等天亮;7点钟我就在特列帕洛夫那里了。如此这般说明了来意,就问:‘有茶花吗?大爷,亲爹,帮帮忙,救救我,我给您磕头!’老头个子很高,头发斑白,神情严峻,是个厉害的老头。‘不,不,无论怎样我也不答应!’我啪的一声跪在他脚下!跪着跪着最后就躺了下来!‘您怎么啦,老兄,您怎么啦,我的爷?’

    希腊语俄译音,意为“发现了”他甚至吓坏了。‘这可是人命攸关的事!’我朝他喊道。‘既然这样,那就拿吧,去吧。,我马上就剪了一些红茶花!他整整一小间暖房全是茶花,长得好极了,非常美!老头子连声叹息。我掏出了一百卢布。‘不,老兄,请别用这样的方式使我感到难堪。,‘既然这样,我说,尊敬的大爷,就请您把这一百卢布捐给当地的医院以做改善伙食之用。’‘这就是另一回事了,老兄,他说,是好事,高尚的事,善事;为了您的健康,我会捐赠的。’知道吗,我开始喜欢这个俄罗斯老头了,可以说,是个地道的典型的俄罗斯人,delavraiesouche。”我因为取得了成功而欣喜若狂,立即动身返回;我们是绕道回去的,以免碰上彼加。我一到,立即派人把花束赶在安菲沙阿列克谢耶夫娜醒来前送去;你们可以想象到狂喜、感谢、感激的泪水那种情景!普拉东昨天还是垂头丧气,死气沉沉的,竟伏在我胸前号陶大哭。哎,自从缔造合法婚姻以来所有的丈夫都是这样的!我不敢添油加醋说什么,不过可怜的彼加因为这段插曲而彻底垮了。开始我以为,他一旦获悉此事,将会杀了我,我甚至做好准备见他,但发生了我都难以相信的事:他昏厥了,傍晚时说胡话,到早晨则发热病,像孩子似的号陶大哭,浑身抽搐着,过了一个月,他刚刚痊愈,便去了高加索,真是一件风流韵事。最后,他在克里米亚阵亡。那时他还有个兄弟叫斯捷潘沃尔霍夫斯科伊,指挥一个团,立过功,但据说,后来甚至有许多年我都受着良心责备的折磨:为了什么又何必要使他受到这样的致命一击?当时若是我自己钟情于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倒也还情有可原。但是那不过是作弄人的儿戏,只是出于一般的献殷勤,别无所求,假如我不入他那里截走这花束,谁知道;也许他就活到现在,会很幸福,会有成就,但怎么也想不到会去跟士耳其人打仗。”

    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还是带着神气庄重的神态静默下来,就跟开始时一样。大家都注意到,当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结束的时候,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眼中似乎闪射出一种特别的光芒,嘴唇甚至也哆嗦了一下,大家都好奇地望着他们俩。

    “您骗了费尔迪先科!骗得可真像!不,这可是骗得太像了!”费尔迪先科用哭声哭腔嚷着。他明白,现在可以而且应该插话。

    “谁叫您不明事理呢?那就向聪明人学学吧!”几乎是得意洋洋的达里娅

    法语:直系正宗。阿列克谢耶夫娜(她是托茨基忠实的老朋友,老搭挡)断然抢白道。

    “您说得对,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沙龙游戏是很无聊,该快点结束它,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漫不经心地说“我自己要把答应的事说说,然后大家就玩牌。”

    “但先要讲答应讲的故事!”将军热烈地表示赞同。

    “公爵,”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突然出其不意地猛然转向他说“这里都是我的老朋友,将军和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老是想让我嫁人。请告诉我您怎么想的?我究竟是嫁人还是不嫁?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脸色刷地变白了,将军呆若木鸡;大家都瞪着眼伸着头。加尼亚站在原地发愣。

    “嫁嫁给谁。”公爵低声轻气地问。

    “嫁给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伊沃尔金,”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挪仍然像原先那样生硬,坚决和清晰地说。

    沉默了几秒钟;公爵仿佛竭力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就像可怕的重负压着他的胸口。

    “不别嫁!”他终于轻声说了出来,还用力换了一口气。

    “那就这样!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问,威严地,似乎是得意地对他说“您听见了,公爵是怎么决断的吗?好了,这也正是我的答复;让这件事就此永远了结!”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用颤抖的声音说。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将军用劝说但又含着惊谎的口吻说。

    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骚动起来。

    “你们怎么啦,诸位,”她似乎惊讶地看着客人们,继续说“你们干吗这么惊谎?瞧你们大家的脸色!”

    “可是您回想一下,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托茨基嗫嚅着说。“您许下的允诺完全是自愿的,您本可以多少保留一些您的承诺我感到很为难当然也很尴尬,但是总之,现在,在这种时刻,当着当着众人的面,所有这一切就这样就用这种沙龙游戏来结束一桩严肃的事,一桩有关名誉和良心的事这事可是决定着”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您真的完全糊涂了。第一,什么叫‘当着众人的面’?难道我们不是在非常要好的知已圈内吗?为什么是‘沙龙游戏,呢?我真的很想讲讲自己的故事,贻,这不讲了吗,难道不好吗?为什么您说。不认真,?难道这不认真吗?您听见了,我对公爵说:‘怎么说,就怎么做;如果他说‘行,我就立即会表示同意,但他说了‘不’,所以我回绝了。我整个一生部维系在这千钧一发之中;还有比这更认真的吗?”

    “但是公爵,这事为什么要有公爵呢?再说,公爵算什么呢?”将军喃喃着说,他几乎已经不能克制自己,对于公爵拥有这样令人委屈的权威感到很是愤屈。

    “对于我来说,公爵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信得过的真正忠实的人。一见我,他就信任我,我也相信他。”

    “我只能感谢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用非常委婉客气的态度来对待我,”可怜的加尼亚歪着嘴唇,终于用发颤的嗓音说“当然,本来就会是这样的但是公爵在这件事上公爵”

    “现在可得七万五千卢布,是吗?”突然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打断他说“您是想说这话吗?别矢口抵赖,您肯定是想说这话的!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我忘了补充一点:请您把这七万五千卢布拿回去,而且也请您知道,我无条件让您自由。够了!您也该松口气了!九年三个月!明天将重新开始,而今天是我过生日,而且自己按自己的意愿过,这是一生中的第一次!将军,请您也把您的珍珠拿回去,送给夫人,给;而明天起我将完全搬出这套寓所。再也不会举办晚会了,诸位!”

    说完这些,她突然站起身,仿佛想要离席。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四座响起了喊声。大家都激动起来,大家都离座起身;把她团团围住;大家都怀着不安的心情听她讲这些冲动、激昂、狂热的话;大家都感到纷乱无绪,谁也弄不清楚,谁也弄不明白。就在这瞬间突然传来了响亮有力的门铃声,就跟刚才加尼亚家响起的铃声一模一样。

    “啊——啊!我要收场了!终于来了!11点半!”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高声说“你们请坐,诸位,这是戏的结局。”

    说完,她自己坐了下来。她的唇间颤动着一丝怪异的笑容。她默默地坐着,焦躁地等待着,注视着门口。

    “毫无疑问,是罗戈任和10万卢布,”普季岑自言自语嘟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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