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飞鸿日夜费心的照顾之下,这位方相公的病,终于有了起色,现在他已能在院子里散步,做一些轻微的活动了。
只是这个小哥儿,好似有心事想不开,内心好像埋藏着无穷的沉郁和悲哀,他那双细细长长的睫毛,自从卧病以来,便一直未曾舒展过。
此时,当金黄的阳光,轻轻的洒落在这种满了各色花卉的院落中时,方和玉的意绪似乎好得多了。
在那个结满了丝瓜的棚架边,他徐徐地转回身来,目光中包含着亲切和感激,端详着那个十日以来,日夜服侍自己的郭飞鸿,淡淡地道:“大哥,你可知我内心多么地感激你么?
要不是你唉!我可能就一病起不来了!”
郭飞鸿望着他微微一笑,走过去道:“兄弟,你不要说这些,人谁又没有个生病的时候?”
方和玉低头看着脚尖,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道:“大哥,我有一句话,也许不该多问,只是”
说到这里,这位面嫩的小相公,禁不住脸色微微一红,郭飞鸿爽朗地道:“兄弟你有话但说无妨!”
方和玉平视着他,徐徐地道:“我蒙大哥如此恩待,对于大哥却知道得太少!”
飞鸿一笑道:“原来是说这个。兄弟,我不是说过么,我家住在苏州,上有父母,兄妹四人”
方和玉睨着他道:“上有父母,中有兄妹,下呢?”
郭飞鸿摇头笑:“你真会开玩笑了,我如今尚无妻室,自然没有子女了!兄弟,你呢?”
方和玉脸一凝,冷冷地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你不要多问我,我无可奉告!”
说罢,他那双眉毛,却又轻轻地皱了起来,这几天郭飞鸿就为了想进一步了解他,不知碰了多少次钉子了,飞鸿喜欢他的文雅和沉默,喜欢他那股子读书人的蹩扭劲儿。
闻言后,郭飞鸿不禁一笑道:“你只管问我,总不许我问你,这是什么道理?”
方和玉冷冷地道:“没有什么道理!”
他说这句话时,一双眸子里,却闪射出看来像是有情的光芒,转身走了几步,顿了顿,又道:“大哥,你已决定要走了?”
郭飞鸿点了点头,道:“你的病好了,我就放心了,也该办一办我自己的事了。”
方和玉冷冷地道:“去九华山见铁先生?”
飞鸿又点了点头,道:“不错!”
方和玉又转过身来,叹了一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东西丢了就算了,那铁娥一定不会怪你的!”
郭飞鸿道:“兄弟,你到底是年纪轻,把事情看得太简单,试想那位铁老前辈,一旦发现失落了这些东西,该是如何的着急?这件事,我又怎能推卸责任?我”
剑眉微微皱了皱,摇头又道:“我真是太大意了!”
方和玉在他说话时,一直留意地看着他,听完,轻叹了一声,道:“我只是有些不舍就此与你分开”他很吃力地说出了这几个字,面色又红了。
飞鸿不由一笑,走上去握住了他一只手,道:“兄弟,你有这番心意,我就没有白交了你!”
方和玉似没有料到飞鸿会有如此亲热动作,面色顿时一变,他用力地把被郭飞鸿握住的手抽了出去。
郭飞鸿不由又微微一笑,这十天来,对于这位小兄弟的怪异脾气,他已见怪不怪,并不介意,在他感觉里,对方实在是太嫩了,无论模样儿、性情简直就像是个女孩子,这种人闭户读书固无不可,要是和自己一样地走动江湖,那可就不行了!
有此感觉,郭飞鸿就想劝他几句,但却一时无从说起,而且对方生性如此,又岂是可以改变得了的?
飞鸿是一个相当豪爽实干的人,方和玉既然病体已然复元,自是不便多留,他叹息了一声道:“铁姑娘回来,请代我向她致歉,也许铁老前辈会亲自来探望她的”
向着方和玉点头一笑,接道:“兄弟,我走了,你要保重身体”
说罢,他由腰侧取出了一把尺许长短的匕首,递给方和玉,微笑道:“这口短剑,配合我这口长剑,乃是雌雄一对,你我虽属初识,但有此十日相处,已胜似亲生兄弟”
递过短剑,又道:“见物思人,兄弟今后只要看见了这口剑,也就会记起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朋友,愚兄我是切盼的!”
方和玉面色一白,慢慢地接剑在手。
那是一口青色鲨鱼皮剑鞘,珊瑚把柄的短剑,形式古雅,方和玉春葱似的一双玉手抱剑,轻轻按动柄上哑簧,把它抽了出来,在袭人的冷气里,他不由赞了一声:“好剑!”
旋即抬头望着飞鸿道:“我必定好好保存,永不离身,礼尚往来,我也得送大哥一件东西才行,不过比起大哥这件礼物,我的未免太寒酸了!”
说罢,就见他自袖内摸出了一块墨玉砚台,低头细看了看道:“此砚是我十年来未曾离身之物,滴水成墨,最能润毫,亦可解人烦思就回赠大哥留作纪念吧!”
郭飞鸿按过看了看,一惊道:“兄弟,这礼物太重了,我实在不敢”
方和玉一笑道:“大哥不收,就是瞧我不起,我生平不惯为人送行,大哥请自去吧!”
说罢,倏地转身入室,院中吹来一阵山风,卷起了一些灰沙,飞鸿不禁感到一些离别的怅怅。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孤独了,孤独得像是一只沙漠里的骆驼,而方和玉——这位不为世俗所染的少年,正和自己同样的具有一种孤独的性情,这种性情似乎是永不会向现实低头,像是一块礁石,突立于急流骇浪之间。那么,这份友谊,怎不令人感到珍惜可贵?
十天以来,两个陌生者在蓦然中结合,像是萍聚,而今又离别得那么骤然,有如风散,萍聚风散,世事本来如此!
郭飞鸿就如此地离开了。
走长岳,经黄鹤,踏入皖境,又渡长江至池州,来到了皖南名峰——九华山,郭飞鸿这一路,好不辛苦!
他因为急着会见那位奇人异老——铁先生,恨不能肋生双翼,立时见到他,然后,把所经历的一切,向他陈诉,求他对自己谅解。
飞鸿内心充满着惶恐和愧疚,因为像铁先生这种奇人异士,个性最难捉摸,要是自己实话实说,对方可能会一笑置之,也可能会为此与自己立时翻脸。
他在八月十五中秋夜,早早地登上了九华绝峰,但觉天风冷冷,低头俯视大地,真有“登九华而小池州”之感。
九华天下秀,苍松奇石,烟云缭绕,一入前人词章,尽成九华风光。
郭飞鸿选择了一处可资藏身的怪石,掩身石后,现在,他可以一览峰头而无遗。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轮皓月,那么静静地挂着,山风阵阵,虫声啾啾,夜已深,他不禁暗忖道:
“他们别是不来了吧?”想到这里,心中顿时狐疑了起来。
又等了一个更次,明月已上中天,夜凉如水,仍不见有人出现,郭飞鸿顿时感到有些不耐了。
正当他狐疑莫解的当儿,忽然,他发现山道上亮起了一盏明灯,远远似有人向峰上走来!
郭飞鸿猛地心中一惊,那盏明灯不过是那么惊鸿一闪,也就在郭飞鸿眨眼之间,已来到了峰上!
这时,飞鸿已能清楚地看清来人的模样!
在一盏大红纸灯笼的红光照射下,他看出上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他所熟悉的金婆婆,另外那个人,却是一个瘦削的老者。
这老者身高约在七尺左右,瘦削的一张长脸下,飘着一绺山羊胡须,满头白发,看来真像是霜雪一样白,老者把它结成一条粗如儿臂的短短发辫,垂挂在颈后,在辫梢上还结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金环。
使飞鸿感到惊异的是,此老周身上下闪耀着一片炫眼的金色霞光,敢情他身上那袭长衫之上,也缀满了闪闪发光的金片,在红色灯光映照之下,绚烂夺目,好不气派惊人!
那位金婆傻,看来也似比前日风采多了。
记得月前初见她时,她一脸病容,可是如今,像是已经完全痊愈了。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袄裤,只是在上衣前后,各缀有一块金色团花,灯光之下,闪闪有光!
这两位的蓦然来临,顿然使得郭飞鸿紧张了起来,他猜想,那个瘦削老者必是所谓的长青岛主段老头儿了。
只见这老者上得峰后,冷冷一笑道:“看样子,我们来早了!”
金婆婆晃了一下手上的灯笼,满脸不悦,冷笑道:“客人等主人,未免有失礼仪!”
说着,这婆子右手一抖,掌中的红纸灯笼,就像箭似地飞出了手,只听“笃”一声,灯笼的提杆儿,竟自实实地插入石内半尺有余。
那盏灯宠经此一震,倏地荡了起来,像是正月里玩的彩球似的,左摆右晃不已,尽管如此,那烛火兀自未熄,金婆婆右手向外徐徐一推,摇晃立止,石后的郭飞鸿止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忖道:“好厉害的乾元如意真力,这婆子功力已是如此,那位长青岛主,自是更加可观了。
此时月正当中,如银的冷辉之下,九华山上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见!
长青岛主段老头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月,他那张瘦削的脸,仿佛是纸糊地一般,深凹的一双眸子,无力地睁着,其下是正直的一条鼻梁,在他左颊上,却现出一道深深的疤痕,在月光之下泛着暗红的颜色。
这老头儿看了一下天时之后,微微一笑道:“离子时尚还有一些时候,闲着也是闲着,老伴儿,把你带来的月饼拿出两个来,我们也吃吃!”
金婆婆叹息一声,道:“大敌当前,你竟然还会有此雅兴?”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段南溪生就如此个性,今朝有酒今朝醉”
向四下群峰环指了一下,接道:“九华天下秀,我们远涉千里,来到这里,明月当头,怎能不赏?”
说罢,仰天发出了一阵狂笑,整个山峰,在他笑声里,都似乎震动了。
郭飞鸿心中不由暗暗赞佩此老的豪迈劲儿。段南溪笑声一敛,忽地抖手打出了一片绸巾,四平八稳地落在了地上,他笑道:“来!来!来!坐下!坐下!”
话落,人已盘膝在绸巾上坐了下来!
这时天风更烈,把二人身上的肥大衣衫扬起来,月光下真有“飘飘羽化”之感!
金婆婆见丈夫如此,也不愿扫了他的兴头,遂也坐了下来,她由身后解下一个包裹,打开来,其中是一些散碎银子,另外还有一盒月饼。
郭飞鸿未曾想到,这二人竟然真的有此幽情,真的吃月饼赏起月来。
就听得那段南溪道:“等一会儿那铁老儿来了,由我一人应付,我们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故人把晤,真乃大快事也!”
金婆婆鼻中哼了一声道:“岛主,你大意不得,姓铁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如没有十分把握,也不会有此九华之约了!”
段南溪大口咽下了月饼,冷笑道:“这么说,我们是输定了?”
金婆婆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当空一声长唳,正有一只白鹤飞掠而过,段南溪右掌疾抬,那白鹤就空打了个转儿!
遂见段南溪又冷冷一笑,道:“下去!”
紧跟着五指一抓一放,那白鹤“呱”一声,双翅尽折,白羽飘散了满空,直向着峰下坠落而去!
段南溪呵呵一笑,道:“我这‘分云爪’比起他那一手‘凌空裂帛’如何?”
金婆婆惨笑道:“南溪,你不可大意,要知道这铁老儿是找来的”
她还要说下去,段南溪却一声冷哼道:“不要再多说了!”
忽然偏头看了一下,冷然笑道:“如是我老眼不花,姓铁的来了!”
此言一出,金婆婆不由霍地站了起来,道:“在哪里?”
段南溪伸手指了一下,道:“那不是么?”
他接着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冷冷地道:“何必如此故弄玄虚!”
循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郭飞鸿果见空中直直地飘来一物,像是纸片之类。
郭飞鸿尚未看清这到底是一件什么玩艺儿,就见坐在地上的段南溪右手平平地一抄,已把飞来之物接在了手中。
金婆婆忙就近一看,只见是一张大红贴子,其上写着“铁舒眉拜”四个大字!
金婆婆霍然色变道:“他来了!”
段南溪一抬头,狂笑道:“愚夫妇候驾多时,铁朋友,你来迟了!”
说着原地不动,只把袍袖一展,那张大红拜贴便箭也似地射了出去!
就在这时,但只见眼前人影闪动,一人踏空而至。
天风飕飕,飘拂着这人那袭雪白的长衣,现身,落地,伸手,接贴,虽是四个不同的动作,可是这人却施展得如此自在轻快,有如是一个式子。
他那雪也似的一双白手,轻轻托着帖子,落地时,就似浮空而来的一个鬼影子。
除了那位长青岛主段南溪以外,就连金婆婆竟也未能看清,这个人是怎么来的,是由哪里来的。
白衣人站定之后,莞尔一笑道:“汉水一别,匆匆三十春秋,老朋友别来无恙否?”
说话时,白衣人那张苍白的脸,看来更加惨白了,他那深深陷入的两道皱纹,也像拉长了许多。
他虽激动得声调微抖,可是他依然保持着豪士的风度,不忘在甫一见面时,先向故交寒喧问候!
郭飞鸿在石后暗暗吃惊,这位铁先生神情异样,给他紧张的心弦,带来了重重的负荷。
记得月前在长江初见此老时,此老白衣白帽,是何等一付幽闲情态!
今夜,此老,虽依然旧时衣着,但他那儒雅的面上,却显得那样严肃,像是罩上了一层秋霜。
另外郭飞鸿发觉到,在铁先生前胸正中处,用银色的链子,垂系着一柄不足二尺的短剑。
这口剑,呈月牙形,整个剑鞘,剑柄,全是银色,一片银色光华,映着星月,令人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冷,直似那剑鞘儿关不住森森的剑芒,一丝丝地都侵入人心,由此也可以推想到,那是一口多么锋利的神器了。
坐在地上的段南溪此时呵呵一笑,轻拂着他那一双大袖子,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他用那双无力的眸子,打量着铁先生,颔首冷然道:“不错,三十年没有见了。老哥,你看来仍然是那么年轻,足见修为与日俱深,驻颜有术,而我,哈哈!老多了!”
郭飞鸿吃了一惊,因为就外貌上看,铁先生不过四旬左右,无法与段老头相比,而这位段老头,竟然口称他为“老哥”委实令人想不通。
铁先生这时森森的一笑,瞳子里灼灼放光,道:“这三十年,南溪兄,我找得你好苦!”
段南溪沉声笑道:“你到底还是找到了我!”
说到这里,这位长青岛主,人称“金指”段南溪的老人,又呵呵发出了一阵干笑。
接着他面上浮上了一层愤怒,笑声一敛,勃然变色道:“长江道上,老兄你那一手可真够狠,丝毫没有给兄弟我留一点面子,为此,我老头子要来谢谢你”铁先生清癯的面颊上,带出了一丝深沉的笑容,他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报答你三十年前一指之恩!”
说罢,这位全身雪白的铁先生,抬头看了一下天,以切齿的声音,继续说道:“南溪兄,我希望你今夜索性成全了我,这是我恳切邀请二位来此一会的原因!”
金指段南溪一声狂笑道:“铁舒眉,你找我,在我意料之中,段某千里而来,这颗头颅也没准备再带着回去,老朋友见面,明月当头,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大好时光,速速作一个决断的好!”铁先生鼻中哼了一声,道:“阁下言重了!”
这时一边的金婆婆,见这两个人将要白刃相向,禁不住一阵胆战,当时望着铁先生叹息了一声,摇头道:“铁大侠,我老婆子虽不明白当年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俗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铁大侠,如果你能”
才说到此,金指段南溪便厉哼了一声,道:“你不必再多说了!”
旋又冷笑了一声,目视铁舒眉,道:“老哥,你划下道儿来吧,天时可是不早了!”
铁舒眉点头道:“很好,南溪兄,我很敬佩你这种爽朗作风,只是”
顿了顿,微微一笑道:“只是今日的铁舒眉,却是大异于当年了。”
他那双含蓄的眸子,在说这几句话时,仿佛睁大了一倍,接着森森一笑,目视着段老头,又道:“南溪兄,你身后所背何物,何不亮出一观?”
段南溪右手向后一探,已自背后摘下了一个长条圆柱形的东西,只见他信手一挥“呼”一声,那东西便自展了开来,竟是一面金光闪闪的旗子。
那是一面三角形,正中绣有一枚核桃大小的金环,金环正中有一个“令”字的金色怪旗。
铁先生看到此旗,呵呵一笑道:“如果铁某老眼不花,这正是足下驰名四海的‘如意金旗令’了。幸会、幸会!”
段南溪一展手中旗,呵呵狂笑道:“不错,这也正是我段南溪的兵刃。铁老哥,段南溪候教了!”
铁舒眉搭眉冷脸道:“正要领教!”
说着,他那双奇白的手,微微抬起,紧紧握在胸前银色短剑之上。
随即他足下向后一点,飘然荡出数尺以外,紧跟着右手向外一撒“铮”的一声脆响,当空像是闪出了一道寒电!
在一阵龙吟声中,铁先生手中已多了一口奇光刺目,壮如月牙形状的短剑。
段甫溪不由面色一变,嘿嘿笑道:“好剑!”
手上三角怪旗,呼地卷出去,同时一声叱道:“老婆子,你闪开!”
金婆婆双手向左右一分,如同怪鸟似地审了起来,身形向下一落,已置身在一块突出的石笋之上!
段南溪旗角巨风,把风头上一块巨石,隔空卷起,发出了一阵轰轰巨响,直向山下滚去!
这老儿展旗,进身,再收旗,如同旋风一般,待到金旗一收,他那伟岸的身子,恰似生在岸边的一棵巨松,一任天风卷过,他身子却是纹丝也不动。
铁先生短剑向空一指,豪气干云地朗笑了一声道:“段南溪,今夜如不能败你于我这口残月剑下,铁某就从此不再出来现眼了!”
金指段南溪怒叱了一声“好!”身子霍然腾空而起,翻身疾扑,三角怪旗闪电一展“呼”一声,由下而上,直向铁舒眉正前方卷了过来!
铁先生残月剑侧斜着向上一举,段南溪忽地踉跄后退了一步。
他面色一变,第二次一展手中旗,那三角形金色的旗面,搭在了手臂上,陡地一声劲叱,足尖一点,如同是一片彩云似的,又扑到了铁舒眉身边。
这一次他左掌刚现,铁先生屹立的身子,竟向左一摇,段南溪一声怪笑,如意金旗跟着“刷”地挥出。
这杆怪旗在他这一挥之下,同时包含了“点”“挑”“卷”“打”“崩”五个字诀!
武林中能以一样兵力,在同时之间使出双招的,已不多见,段南溪这一旗五打,真正令人心惊,堪称独绝武林。
更妙的是,他左手已逼住了铁先生的后退之路,金旗上五招字诀威力,分别发挥在杆尖的“点”“挑”旗面的“卷”旗杆的“打”和旗面的“崩”!
三角形怪旗,闪烁出一片耀目金光,这五字诀,无不用到奇绝阴狠的节骨眼儿上!
他这一手“金旗五打”乃是近年新创不久,从未使用过的最厉害秘学。
老实说,这一招,段南溪势在必胜,铁先生万无抵挡之理,只有设法后退,而这一点,段南溪也早已考虑到了,如果这时铁舒眉身子腾起来,那么其后果,将是坠落千丈深渊!
金指段南溪如意金旗甫一攻出,他左掌同时挟着排山倒海的劈空掌力,吐气开声,平胸推出!
峰头上吃他这种巨力,卷起了一天沙石,他整个的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魔影,连同着金旗和掌势,构成了一团滚动的暴风。
武林中,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怪招威势!
武林中,也从没人能够像段南溪这样化兵刃、肉体为一形的!
在凛冽天风里,这位长青岛主施展出这么厉害的招式,显而易见地,他是欲置对方于死地!
他双目如怒鹰也似地睁得滚圆滚圆,头上的那根短发辫,整个地直立了起来。
在他没有出手之前,任何人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老朽的人物,竟然会有如此厉害可怕,这时他哪里像是一个人,简直像是一头狮子、老虎,那伸出的左掌,也像是低飞猎兔的一只鹰爪!
段南溪这招“一旗五打”与随附的掌势甫一发出之后,就连一边伫立作壁上观的金婆婆,也禁不住怪笑了一声道:“好招!”
石后的郭飞鸿更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蓦地站了起来!
但只见金白两个影子,就空一合,暴起“呛朗”一声脆响,残月剑像是摔碎了一天银子似的,泛出了万点银星。
那是多么动人心魄的一击!清脆,嘹亮
剑上的龙吟之声,有如是沙漠里的一串驼铃,唏哩哩!震人耳膜,撼人心魄
金白二影一击之下,都伫立着不再动了。
铁先生右手抱剑而立,清癯的面颊上,不过是多了两道深刻的冷笑皱纹。
长青岛主段南溪愣了愣,忽地狂笑了一声,声动天地,道:“好招法段某生平仅见,段某今夜”
这狂笑声,传遍了整个峰项,似乎整个的九华山峰都为之动摇了。
接着,他徐徐地转正身子,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他身上不再是金光闪烁了,那为数百十的闪烁金片,随着夜风一片片地飘出去,就像是空中的星光一般。
至于铁先生究竟是施展了一手什么样的剑法,竟能如此挫折戏耍了段南溪,场外的两个人,是一点点也没有看出来!
月光映着段南溪那张长脸,他微微摇晃着身子,双手沉重地挥动着那杆称雄武林垂数十年之久的“如意金旗令”这一霎那,他感到了悲哀!
铁先生右臂轻起,冷如寒冰地道了声“承让了!”
他说完这句话“锵”一声,短剑插加鞘内。
那一边观战的金婆婆,忽然一声怒叱,自石笋上拔身而起,直向着铁先生猛扑了过来。
铁先生森森一笑迫:“婆婆做甚?”
他只把右手五指箕开,在面前一遮,金婆婆便来势如电,去势如风地倒折回去,却是足下自乱,踉跄后退了五六步始拿桩站定,
他身子抖战了一下,道:“你”铁先生以比冰还冷的声音道:“金旗令自今请销撤,长青岛半年之内解散,岛上不得驻留一人,些许小事,岛主当不致为难吧!”
段南溪哈哈一笑,只见他右手一掷,石笋上火星一闪,那杆“如意金旗令”已齐柄陷入石内。
他回过身来,向着铁舒眉一阵苦笑道:“多谢尊驾剑下留情,一切遵命,再见!”
说着双袖一挥一收,就像一头凌空束翅的大鹤似的,向峰下直落而去。
他是背贴着壁峰直落下去,中途只利用足踵,手指的力量,在石壁之上略略沾点,看起来真比箭矢还快!
金婆婆这时望着铁先生,点了点头,她本想说几句后会有期之言,只是对方那惊人的武功太高太玄了,高玄得令她连一句大话都不敢话。
她只点了点头,苦笑道:“承教,老婆子告辞了!”
一转身,随着段南溪之后,也向峰下落去!
九华山巅,萍聚风散,又回复了原有的宁静。铁先生向远天凝望了一刻,突然徐徐转过身来,冷笑了一声,道:“你可以出来了,戏已经完了!”
郭飞鸿不由暗吃了一惊,心中却仍存着一些怀疑,一时出来不好,不出来也不好,大感为难。
铁先生鼻中微微哼了一声,只见他身形一闪,已到了飞鸿身前,冷然道:“郭飞鸿,你还不出来么?”
郭飞鸿只得站起斟来,垂首窘然道:“老前辈请恕失礼,我只是”
铁先生目光炯炯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大概是送还我遗失的东西来的,可是?”
飞鸿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铁先生那张白白的面颊之上,没有一丝笑容,他那袭雪白的长衣,为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那么逼视着郭飞鸿,令飞鸿感到不寒而栗!
郭飞鸿只有频频苦笑,他不知怎么启齿才好。
铁先生忽地双眉一挑,双手同时向前一伸。已沉实地按在了郭飞鸿双肩之一。
只见他身子一阵战抖,道:“说你莫非把我那包东西遗失了?”
飞鸿咬了一下牙,讷讷道:“老前辈请暂息雷霆,容我细禀!”
铁先生双眸微微地闭了闭,遂即松开双手,后退了一步,道:“你慢慢说!”
飞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老前辈猜得不错,我我把那珠囊遗失了!”
铁先生目光一亮,身子瑟然抖了一下。
郭飞鸿生恐他发作,忙接道:“此中情形,一言难尽,请容我——禀告,你老人家也就明白了!”
铁先生忽地长叹了一声,道:“这都怪我一时大意,赠衣时忘了取出那包东西,却也怪不得你。你只告诉我,此物怎么遗失,为何人取走就是!”飞鸿苦笑了笑道:“这正是我千里来此找你老人家的原因!”
接着,长叹了一声,遂把月来一段经过,由头到尾地详说出来。
铁先生一言不发,仅在飞鸿说到长沙访晤铁娥不获,巧遇方和玉时,面上微微现出了一丝异容。
郭飞鸿前后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说完一切,铁先生听后,冷冷一笑,目视着郭飞鸿徐徐地道:“小伙子你受骗了!”
郭飞鸿吃了一惊,道:“老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外貌如同是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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