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内。
“汝默,你……”
“你别这样称呼我!”
“行吧,申元辅,行了吧?”
“不行!我不想跟你多说一句话!老夫两榜进士!状元及第!天子门生!没成想我坦荡磊落一世,如今竟被伱小子给害进了牢狱之中!竖子你简直!等我出去了!我定要替你祖父狠狠教训你一顿!”
“可是这都两三天过去了,你好歹吃点东西吧?你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这样不吃不喝的,真的能撑到出狱那天吗?到时候可别让我来给你收尸啊。”
“你!!”
“行了老头,别闹了,赶紧吃点吧。”
“……”
张重辉隔着木栅栏,正一边啃鸡腿,一边对隔壁间的‘狱友’申时行进行着‘劝饭’中。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斜对面刑房内,一个犯人正在遭受着惨绝人寰的刑罚,“啊啊啊”的惨烈哭喊声不绝于耳。
除了刺耳至极的哭喊声以外,空气中时不时便会传来一阵阵夹杂着腐烂恶臭的血腥味。
此情此景,实在是难以言喻。
申时行这么个被圣贤书给‘泡大’的读书人,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来到这么糟糕的环境之中。
偏偏在这种令他头皮发麻,恶心想吐的情形之下,隔壁间的张重辉居然还在劝他吃东西!
再看张重辉,只见他似乎失去了嗅觉和听觉一般。在这种糟糕透顶的环境之下,竟还能够津津有味的享受着美食!
“看我干嘛?吃啊!”张重辉说话间又用眼神指向了放在申时行跟前的那篮子吃食,很认真地说道:“这可是我废了不小的劲,才逼骆思恭给咱们加的肉餐呢。”
“啊啊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斜对面的受刑人还在大声嘶喊吼叫着,空气中的味道顿时更加浓郁了。
申时行感觉自己要恶心吐了的同时,他忍不住对张重辉说了一句:
“你是真的饿了!”
这一次,张重辉没有再劝了,他却是目光沉重了起来,叹气道:“如果你经历过七年前的那场抄家,你就会知道,饿肚子是会活活饿死人的。”
此话一出,申时行沉默住了……
七年前,也就是万历十二年的那场抄家,当时活活饿死了十几口张家人这件事,申时行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申时行更是不由得心生内疚起来。原先的愤怒,在此刻也转变成了愧对。他别开脸,小声说了句:“抱歉。”
“啊?”张重辉似乎没听清一般,又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听错了。”申时行把脸别的更开了,眼看张重辉还要再问他,他干脆抢过话头问道:
“说起七年前的那场抄家,当时火烧祠堂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哈?”张重辉却是一脸奇怪,反问道:“申元辅,不是你指使我干的吗?”
“竖子你!?你休要再胡言乱语!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敢胡乱攀扯!”
申时行也是没有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张重辉居然还在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是想把他带到‘下面’去见张居正,才肯善罢甘休嘛!
最要紧的是,此刻的他们正处在满是‘眼线’的诏狱里头!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保不准都会被报到皇帝陛下的跟前!
申时行忍不住低声警告了张重辉一句:“你就算想找死,也不是这样找死的!”
张重辉满是无所谓,反笑道:“谁说我想找死了?”
“那你……”申时行正要问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有人来了!
只见几个锦衣卫打开了张重辉所在的牢房门,俨然就是要带张重辉去用刑审问!
申时行见状顿时紧张了起来,忙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他才十三岁!你们对他用刑,难道是想让皇上被世人非议嘛!?”
没有人搭理申时行,就连被带走的张重辉也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张重辉知道,这不是去受刑,而是去‘商谈’。
……
在锦衣卫七拐八拐的带路之下,张重辉被带到了一间十分安静的密室。
正奇怪于此处为何如此‘安静’之际,骆思恭来了。
骆思恭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还将密室大门给关了起来。
二人一番简单交流过后……
“皇上对陵寝风水一事,就那么不在意?”张重辉似乎有些意外刚刚听到的这个消息,又再次问道:
“他真就不怕,死后坟穴不宁?”
见张重辉似乎失算了,骆思恭不由得心生喜意,开始见缝插针地鄙夷道:
“皇上可是天子,你真以为几句歪门邪说,就能令天子动然?还是说,你以为你假装张居正,皇上就会信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一个罪臣之后,还想借神鬼荒谬之说为由面见圣上,目睹龙颜?你想的可真简单啊!”
面对骆思恭的疯狂嘲讽,张重辉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他转而问道:“如今妖书一事,到什么程度了?”
见对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做出辩驳,‘算盘’落空的骆思恭难免有些失望。
只不过张重辉的这个‘新问题’,却是‘再一次’激起了骆思恭的‘回答欲’,他略微激动地回答道:
“郑国舅只是替郑贵妃刊印了《闺范图说》这种妇德书,想为贵妃娘娘传播些贤名罢了。
结果,居然有人扯到了郑国舅刊印《闺范图说》是假,实则真正目的是为了鱼目混珠,刊印妖书。
朝中大臣们不仅找出了所谓的证人和证据,他们还弹劾了郑国舅私下卖官占田之事。
就连那最开始散播妖书的傻子刘二五,都被‘证实’了与郑国舅有所关联。”
“这样嘛。”张重辉似乎对这个‘荒唐’的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应和了一句。
与此同时,张重辉心中却是在复盘着骆思恭的这番回答,心里不由得想笑道:
“屁股都歪成这样了,真有你的啊!”
见张重辉的反应如此淡定,骆思恭的眼神不易察觉的微动了一瞬,紧接着,他又似乎不经意如聊天一般,神情自若地问道:
“话说,你觉得那些大臣们,是哪里来的证据,将‘妖书’与郑国舅扯上关系的啊?
还是说……其实你一早就已经有所准备,将妖书一事攀污到郑国舅身上了?”
问题才一出口,骆思恭那看似淡定的表现之下,其实已经略微有些屏住呼吸了。
是的,他在紧张!
骆思恭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张重辉会装傻回答“不知道”或“没有”的准备。
然而,接下来张重辉的举动与回答,却是出乎了骆思恭的意料!
只见张重辉扭头看向骆思恭,勾起嘴角笑笑的同时,一脸奇怪地问道:
“骆指挥使,我之所以编出皇上陵寝不详一事,只是因为想见皇上一面,有事求他而已。这件事情,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至于郑国舅之所以会与妖书有所牵连,不都是你自己玩忽职守,又怕皇上怪罪于你,这才故意将事情闹大……”
“张重辉!!”骆思恭突然间就激动了起来,急忙便是开口打断张重辉:“我警告你休要胡说八道!”
骆思恭这一激动,张重辉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不但不肯住口了,反倒还故意提高了嗓门,并语速极快地放大声道:
“锦衣卫的指挥使又不是我,尸位素餐的人也不是我!攀扯郑国舅明明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问我干嘛啊?
我为了能够在京中立足,也为了不像我父亲那样遭受刑罚之苦,不得已才受你的指使攀污申时行,你如今怎么又……”
“张重辉你他娘的血口喷人!”骆思恭跟疯了一样冲上来就要捂住张重辉的嘴,奈何对方的手脚都没有被戴上镣铐,故而他这一冲,直接就是扑了个空!
骆思恭许是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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