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茫茫一片的大雾,还是那除了自己之外,见不到任何一个人的南岸。
走得匆忙,坐骑的身上只挂了两只水囊,一点吃的都是没有。不过好在旁边不远处就是黑水河,取水方便,厚厚的雪地里也藏着一些野生的能够食用的植物,倒不至于会因饥渴而死掉。
火折子那种野外必备物品,也都是携带了,没有受潮,因而在这样堪称恶劣的环境里,只要天无绝人之路,就还是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牵着坐骑,循水汽到了河边,慕玖越解开坐骑身上挂着的水囊,低下身去,开始取水。
坐骑晃晃脑袋,打个响鼻,也是开始饮水,一人一马相处得分外和谐。
这个时节的河水很凉,大半的湖面都结了冰,索性冰面并不怎么厚实,不能让大批军队通过,否则,昨夜渡河偷袭军营的,就不会只是那么三千精兵,而该是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前来了。
将水囊盛满,慕玖越随手捡了根树枝,然后看也不看,直接将树枝往河里一投,“噗嗤”一声,树枝似乎穿透了什么物体,浮着碎冰的河面一阵动荡。
他这时候却是将一枚什么东西喂进了坐骑嘴里,这才伸手将树枝捞起来,果然上头叉着一条鱼,看份量,足够他吃两顿的。
“不知道能不能生火,这样冷的天实在不想生吃,对胃不好。裳儿要是知道我吃生食,肯定会跟我生气的吧。”
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站起身来,一手提着树枝,一手拉着缰绳,带着坐骑离开了河边,向前方浓雾中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
刚刚还是空无一人的河岸边,突然多出几个人来。
这些人无一例外,身穿厚重铠甲,面容比之大周人要多些粗犷之色来,正是生活在黑水河以北的游牧民族达喇人氏,同时也是驻扎在北岸的达喇骑兵。
这几个人里,有人先是确定了慕玖越离开的路线,再来便去察看慕玖越刚才取水饮水所站立着的位置,继而便又是一系列的查探。等所有人都查探完毕,将各自所得的讯息综合在一起,才有人叹道:“越王就是越王,果然名不虚传。”
“大师之前说下毒没用,大王还不信。如今这一看,越王当真是百毒不侵啊,下毒对他真的没用。”
“唉,和这样的一个人为敌,也是甘拜下风。”
原来黑水河里已经被达喇军队投了毒,所以慕玖越在坐骑饮水后,喂给坐骑一颗解毒丸。
不过他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并不是常见的那种解毒丸,而是出自莫神医和花雉之手。这两人一个是神医谷内门里的正统医师,一个则是专门钻研邪门歪道,两人联手制作出来的解毒丸,虽不说能解尽天下奇毒,但只要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毒药,一般情况之下,解毒丸都能将毒素给从体内清理出去。
但很显然的,这样实用的解毒丸,慕玖越自身是并不需要的。他体质本就特殊,近年来日日服药,身体对各种药物早已产生抗性,而是药三分毒,他虽还没有达到这几个达喇士兵说的百毒不侵的地步,但对很多毒素,都已经能够完全无视了。
因此达喇王不听大师的劝诫,径直下令让人往黑水河里投毒的这个举措,完全就是失败的。
“越王去哪儿了?”
“往西边走了。”
“西边?西边的赤霞谷,好像刚好是有埋伏的地方吧……咱们走,赶紧跟上,千万别把越王给跟丢了。”
“嗯,走。”
一行几人立即朝着慕玖越之前离开的方向进发。
而正如他们所说,沿着南岸往西走的话,要不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到达一个名为赤霞谷的山谷。
赤霞谷,顾名思义,但凡是有太阳的时候,早晚时分,日升日落,站在这个山谷的最高处,都是能看到很美的朝霞晚霞。且更为奇特的是,即便这几日里巫阳关这里都是雾天,但倘若站在了赤霞谷的最高处,极目向天边眺望,就还是能够看到那么一缕赤红的霞光。
这样一个奇特的山谷,慕玖越数年前曾在此打过不知多久的仗,对这么一座山谷,自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甚至闭上眼睛,他都能在其间山路上平平稳稳地走过,不会出半点差错。
便是因为熟悉,他才没有走别的方向,随意撒了点佐料,勉强吃下半条鱼后,他坐上马背,一路直行,去了赤霞谷。
一边走,一边不经意般,回头看了哪里一眼。
看过后,他收回目光,微微俯身,对着身下的战马,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战马甩了甩尾巴,似是在回应他的话。
他声音太低,风一吹,话音便散了。
“真不知道为了对付我,他们到底是花费了多久的时间……这次若真的栽了,也是宿命。”
宿命让他成为慕玖越,宿命让他成为九方长渊。
宿命让他遇到楚云裳,宿命让他爱上楚云裳,宿命让他同楚云裳有了一个名为楚喻的孩子。
宿命让他在这辈子,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前进后退,身边尽是万丈悬崖,一旦跌落,便万劫不复。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这个鬼门关,继续走下去了。”
他轻笑一声,驾驭着战马,驶向那重重叠叠的迷雾之中。
恍如走近命运的漩涡中,只那么轻轻一步,从此便再也无法脱身。
……
一路上几乎没有休息,就连夜间,马车都是在不断前进。短短两天功夫,楚云裳三人,便已穿过了十数座城市,距离巫阳关的所在,以这两天的行车速度来算,也不过只再需要四五天的时间而已。
这样快的速度,饶是身为异兽的大憨和大白,都是有些吃不消。坐车的三个人,也是难受得紧,楚喻更是坐到直接吐了,脸色都不好看了。
楚云裳给他喂了药,哄他睡着后,才红着眼睛掀开帘子,看看现在是到哪里了。
她面色苍白,神色间满是疲惫,眼里满是血丝,显然这两天两夜,她都没有怎么好好的休息过。
即便睡着了,也是常常会被梦中所见惊醒。
而梦里,无一例外的,她见到的,全是那一夜所看到的鲜血淋淋的九方长渊,全是那一柄斩向九方长渊头颅的冷刀。
那样的情景,让她不寒而栗,心跳都难以恢复正常。
花雉整个人都裹在了厚厚的斗篷里,越往北便越冷,虽有内力傍身,但还是厚实的棉衣最能给人温暖感。察觉到楚云裳的动作,花雉道:“七小姐,小少爷都吐了,今天咱们歇息一晚上,明早再继续赶路?”
楚云裳虽担心九方长渊的安危,但又心疼楚喻的身体,闻言应道:“今晚找个驿馆,好好休整休整,明日一大早再走。”
“好,属下明白。”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帘子,转头看向正睡着的楚喻,目光不自觉有些发怔。
九方长渊……
她手指不自知地攥紧,将裙子握得满是褶皱。
你要等我。
一定要等我。
……
北方的夜晚总是来得比南方要早,还没到酉时,天色就已经有些暗了,花雉将马车驱至一家驿馆,出示了越王府的令牌,果然被允许入住。
因为是朝廷设置的驿馆,他们现在又是属于越王府的人,身家硬得很,驿馆上下都是不敢怠慢,要饭菜给饭菜,要热水给热水,甚至还问花雉需不需要清倌来伺候,服务简直不能更到家。
对此,花雉也只得学无影,绷着一张脸拒绝了,然后就让驿馆的人做些清淡的吃食,再要了几斤牛肉让人去喂大白,以及给大憨准备了上好的草料,这才坐下来,连喝了好几杯茶。
楚喻睡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现在又没在马车上,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坐在楚云裳怀里,看着花雉喝茶如牛饮,不由问道:“花鸡,我们现在到哪了?”
“已经到襄城了。”花雉说道,“过了襄城,就是神医谷的地界了。”
神医谷?
那不是娘亲学医的地方吗?
楚喻眨眨眼,“哦”了一声,却是转头看向楚云裳。
这就见楚云裳并没有在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她正垂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看这样子,明显是又在发呆了。
楚喻看着,有些心疼,什么时候见过娘亲会失魂落魄到这般模样。他不由动了动小身子,小屁股在楚云裳腿上扭啊扭的,让得正在神游的后者反应过来,微微侧了侧头:“喻儿,怎么了,有哪里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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