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讲。
可为什么,明白这个道理,却始终还是放不下呢?
楚玺,父亲,爹爹。
你说你,为什么就要那样对我呢?
我这样喜欢着你,我这样爱着你,我这样想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快乐最幸福的父亲,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知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想杀了你。
我多想,亲手的,一刀一刀的,杀了你!
可是,你是父亲啊。
你是我最看重的,最敬重的父亲。
我就算再狠毒,我又怎能狠毒到做出弑父的举动?
杀了你,可不比杀了我自己,还要让我感到痛苦?
我再恨你,我再怨你,可你终究是我的父亲,我不能,我也不会让你死在我的手中。
所以只好这样折磨着你,看着你痛苦,我也就安心了。
看着面前早已不是记忆中英俊伟岸的父亲,苍老虚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长久以来堆积在他体内的毒素,已经让他的身体健康到达了堪堪崩溃的临界点。
楚云裳慢慢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
入手冰凉,甚至是有着湿润的触感,他疼到脸上都出了冷汗。
他一双眼睛空洞而浑浊,她看不出他是在看着哪里,看不出他可是在看着她,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都做到了这样的地步,你有什么想法呢?”
她轻声地询问着他,对身边其余人理都不理,只关注着他的全部神态:“让我想一想,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后悔当初我生下来的时候,你没有一把掐死我?不然,哪里能发生如今的事?”
她说着,忍不住静然微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现在很后悔,你肯定非常后悔。父亲,呵,我多了解你啊,你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是在想什么。”
他听着,神情更加恍惚。
她了解他?
是了,她很了解他,她是最了解他的。
她比赵氏,比莫青凉,甚至比起他自己,还要更加的了解他。
因为太爱,也因为太恨,爱与恨在她的心中交织成网,这张网密密麻麻的笼罩在她的心头,桎梏着她的思想行为,所以她处在疯狂和理智交错着的边缘,日夜的看着他,日夜的关注着他,关注到对他的所有行为举动,她都要进行很长时间的研究。
如此以往,研究得多了,便能研究透彻,她就特别了解他,便也能在这个时候,说出他心底里的想法。
可是。
就算再后悔。
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后悔到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将她掐死,让她对这个世界只看上那么一眼,就再也看不到。
他做不到。
因为当初,他也是很爱她的啊,爱到什么都想给她,什么都愿意给她,只要能看她开开心心的笑,听她甜甜软软的喊自己“爹爹”,他就觉得,自己这一生,似乎都满足了。
似乎他这一辈子,就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小宝贝。
可是现在,这个小宝贝,亲口告诉他,她想杀他,但因为他是她的父亲,所以她不杀他,她只折磨他。
然后就听她又慢慢的道:“我太了解你了,我知道,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是没能突破你的底线,我做的还是不到家。可是,你以为我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就是我最后的计划了吗?父亲,我了解你,你却不了解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既然想折磨你,我又怎么能只做到这样简单的程度。这样,怎能对得起我自己,又怎能对得起我当初差点被你害死的儿子?你只知道喻儿他是我和别的男人怀上的,你怎么就没想过,喻儿他是我儿子的同时,他也是你的外孙啊?他是你第一个外孙,你怎么就能这样狠心,想要杀了他呢?”
她说着,笑容慢慢扩大,抚在他脸庞上的手指和他的体温一样,冰凉冰凉的,比极低的玄冰都要更冷。
甚至她的呼吸也是凉的,她的声音更是比冰还要凉:“你看,我给了你太多机会了,是你自己不领情的。父亲,都说一代新人换旧人,楚家兴盛了那么多年,你不觉得,楚家也是时候,该倒台了,让别的新晋世家登场了吗?”
说完,她收回手,缓缓起身。
然后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笑容已经全部收敛起来,她神情看起来好似是极其的冷酷,眉梢眼角都是泛着冰雪一般的寒冷。
这种寒冷,让得正旁观着这一幕的武状元和将军,都是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冷。
冷得两人不自知的,都是身体微微颤了颤。
离她最近的九方长渊和羽离素,一个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到任何的神情,一个则是低着头,面容隐匿在阴影里,同样也是看不出表情如何。
似乎这两个人,此时完全就是陪衬品一样,根本是不存在的。
这偌大的房间里,存在着的,只有楚云裳和楚玺。
只有这两个从最开始的相亲相爱,到了如今相恨相杀的地步。
“姨娘就在外面呢。”到了这个时候,楚云裳也不喊赵氏作母亲了,只平静的喊出她心中最适合赵氏的称谓,“父亲,请你坐在这里,好好的看着,仔细的看着,你最在意的楚家,是怎样慢慢的分崩离析,毁在我的手中。”
她声音低柔冰冷,仿佛从地狱而来的恶魔:“看着楚家,毁在你一手打造出来的我身上,你一定会很满意的。”
不然……
他将她逼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她满身满心皆是对楚家的仇恨,让她化身复仇的恶魔吗?
这是他自找的。
明明在她的想法里,她会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她也会让楚家成为大周朝里最鼎盛的世家。
可最终,她的所有想法,一个都还未实施,就已经被他无情的碾碎。
最后零落在地,连泥土都不如。
她最后再看了他一眼,须臾抬脚,便要离开他的身边,出了这间屋子找赵氏。
“云裳。”
感受到她要离开了,楚玺倏然松开捂着伤口的手,苍白的满是褶皱的手,此时全被鲜血所覆盖,他手指抓住她的衣摆,五指一紧,将她裙边抓得鲜红。
他力道极大,生怕自己这一松手,她就真的会离开这里,然后将整个楚家,给一点点的毁在他眼前。
他不愿意。
他不想看到那样一幕。
楚家是他的心血,是他奋斗了这么多年的最终缘由。
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方才让楚家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怎样眼睁睁看着这样快要到达他预想中的楚家,毁在她的手中?
“云裳,别这样,别这样做。”
他声音也是苍老,好似破碎的风箱一样,拉扯出嘶哑的声响:“别这样,这里是你的家,你不要毁了你的家,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家?
她的家?
楚云裳垂眸看他。
尽管他看不到,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她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是有多么的讽刺。
“我有家吗?”她嘲讽着道,“我什么时候有家了,早在十年前,我的家就已经没了,不是吗?”
十年前,莫青凉离开侯府的时候,她的家就已经没了。
所以,这里只是汝阳侯府而已,只是楚家而已,却并不是她的家。
既然不是她的家,她毁了又如何?
她又不心疼。
说完,她伸手提了提自己的裙子,便要挣脱他的手指,去将计划的最后一部分施展出来。
只有将计划全部施展开来,她最想看到的,才会出现。
“云裳,别这样,云裳,求你,云裳,女儿。”
他死死拽住她的裙摆,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仿佛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一旦松开了,他将失去最后的一点机会:“云裳,求你,别这样,收手吧,是我对不起你,他们也只是听了我的话才会那样对你,云裳,你别这样,就算我求求你,你报复我就可以,你不要去报复其他人,更不要报复楚家,楚家若是毁了,就什么都没了。”
两鬓微白的老人面色惨白如纸,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上了些许血点,那鲜红的颜色映衬得他的眼睛浑浊无比,也映衬得他的表情破碎而又无助。
然而这样的无助,并不能打动他想要打动的人。
他只能听得他的女儿轻慢一笑,笑声不是小时候那般的稚嫩,却也是极好听的,带着点她这个人在这个年纪里特有的清丽:“你是对不起我,你的确是最对不起我的那个人。可是,你以为,没有你的话,他们就不会那样对我?父亲,你想多了,人就是人,本性在那里,容不得任何的理由来辩解。做过的就是做过了,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没用。若不是我命大,我早该死了,难道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活过来?别说笑了。”
说出这么一番话后,她面容重新变得冷厉了起来。
而后手指狠狠一提裙摆,伤口还在流血的楚玺立时随之身体一歪,竟是歪在了血泊之中,抓着她裙摆的手,也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
这一倒,楚玺面色更加惨白,刚刚还减慢了流血速度的伤口,当即血流得更多了,扎在他身上的银针,也是借力深深深入皮肉,刺激得他的穴道,都是半点作用也起不到了。
甚至于,这几根银针,不仅再也起不到减慢流血速度的作用,反而还刺激着他的身体,让血液流失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她见了,不知是出于何种态度心思,竟是又蹲下身来,伸手将他身上的银针,给一根根的拔出来。
旋即头也不回的反手,将羽离素身上的银针也给拔了出来。
不同于楚玺重新流这么多血,羽离素一直静坐着不动,尽管心绪因楚云裳的话掀起无数惊涛骇浪,但羽离素的伤口还是被控制得很好,血流得已经很少了,眼看着便真的能完全止住流血了,但楚云裳却将银针给拔了下来。
银针上染了不少血,她身上带了新的手帕,将银针擦干净收好后,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瓶子,从瓶子里倒出两粒药丸,一颗被她亲自递到楚玺嘴边,一颗则是扔进了羽离素的怀里。
“我说了,我不会杀你。”
她面色冷漠得好似小时候跟在楚玺身后,甜甜的喊“爹爹”的那个小女孩,并不是她一样:“我不会杀你,便也不会让你这么简单的死了。你先吃了这个,就算你流再多的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死。”
不仅不会死,就算是个最普通的大夫,随随便便包扎一下,也能将他的伤给治好。
这在神医谷里都是能排得上名号的救命良药,绝对不是虚有其表。
然而楚玺并不张嘴。
看那样子,似乎以为是毒药。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再道:“你不吃的话,等你晕眩到眼睛再也看不到的那天,你的身体,就真的没治了。”
闻言,楚玺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颅,让自己模糊不清的眼睛能够面向她。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中了毒,已经很多年了,你没发现吗?”楚云裳冷不防扔出这么个重磅炸弹,炸得他面色更加惨白,“在我出生之前,你就已经中毒了,我三岁的时候发现有人给你下毒,我便把下了毒的东西给扔掉,扔了整整十年,直到你要我打掉喻儿的那天,你赶我离开懿都,我就再也没扔掉了。”
说起自己暗地里曾做过的这件事,现在说起来,楚云裳只觉得可笑。
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是真的当个小孩子当了太久,导致智商都退化了,心思也变得天真。
以为自己偷偷摸摸将下了毒的茶给倒掉,等她再长大一点,能正式开始接触医学了,她就可以着手治好他体内的毒,让他变得健健康康的,然后陪着她长大,慢慢变老。
结果呢?
结果她为他倒了十年的毒茶,为他守护了十年的健康,她默然无声的做着这一切并不让他知道,他便也真的不知道,然后以亲生父亲的名义,伤她害她至深。
多可笑啊。
当初的她,怎么就能这么天真这么傻,以为默默守护就可以,却根本没想到,她不说,他便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不会知道,所以他将她看成眼中钉,拔除不了,就毫无人性的对她,让她变得猪狗都不如!
可即便他那样对她,她却还是不肯放弃他,默默地想要对他好……
可到头来,他给她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以爱之名的痛苦,是至亲之上的残害!
父亲!
你现在知道了,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
“这一年里我不在懿都,没人给你扔掉下毒的东西,你本来就已经老了,才一年而已,毒素堆积在你的身体里,你已经快要不行了。”
楚云裳一针见血的指出他中毒的症状,面容冷漠好似一个最绝情的医者:“你现在经常会觉得头晕,处理不了太久的事务就会觉得很疲惫,你的视力也在慢慢退化,就好像现在的你,已经看不到我的脸了。我说的对不对?”
他听着,惨白着脸,缓缓点了一下头。
对。
全对。
对极了。
如果她今天不说出来,他还以为只是自己年纪大了,所以身体不好了,这才会这样急切的想要天澈接手楚家,他已经不适合继续坐着这个位置了。
可今天,她却告诉他,他是被人下了毒,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下了毒,然后她以一个疼爱父亲的女儿身份,为他解决了十年的毒素,默默无闻的做着这样一件事,直到她的心彻底被他击碎,她终于没有继续做下去。
因为她累了,也绝望了,她的心被他亲手碾成碎片虚无,再也拼凑不起来。
那样大的伤疤,如此彻骨,无法愈合。
“对不起。”
他眼中好似是有着什么在颤抖,隐约有些晶莹,声音也是从嘶哑变得颤抖了:“对不起,云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做过这样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别……”
话没说完,嘴里被强硬的塞进一颗药丸,正是楚云裳避免他流血过多身亡的那种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苦涩的药液沿着喉咙滑入食道,刺激得想要反胃呕吐,然他却觉得这苦一点都比不上心中的苦。
而他心里的苦,却是比不上楚云裳的苦。
今日他听了她的这些话,心中就已经这样苦。
不知道,以往十年里,她几乎每一天都是要承受着种种的迫害凌辱,她心中的苦,是怎样都?
可是像海一样,无穷无尽,这才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他对不起她啊,她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为什么他会那样对她?
云裳,对不起,对不起……
他眼中晶莹剧烈的颤抖,终于,凝成一滴眼泪,沿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而下,冲开脸上的血痕。
她看着,瞬间失神。
然后静默地微笑,笑容似是有些满足,又似是有些嘲讽。
“你哭了呢,父亲。”
“这是你第一次为我流泪,我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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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说点心里话
我是双开,又是个懒人,所以很多时候都不写题外话,因为时间紧到只能把文档粘贴到后台直接上传发布,连多出几分钟写点题外话唠这个唠那个都来不及,明明我是个话唠来着……
我这个人嘴笨,别人对我好,除了说谢谢还是谢谢,然后想尽办法也要把这个好给还回去=。=因为我觉得别人没有义务对我这样好,礼尚往来这是最基本的为人处事之道,你对我好,我就也对你好,双方都要付出,关系才能维持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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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看今天唠了这一点,名单放不下……我明天再来放名单,祝大家假期快乐,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