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西辞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方才抓着方笑语的肩膀用力不小,定然是弄疼了她。再加之他们之间并未定亲。男女授受不亲,他这一举动已是逾矩了。
“母妃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为了我在府中能得到应有的东西,她一直在忍受着父王一再的羞辱,而坚定地守护着我。”叶西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我不过三岁,许多东西都不懂得,只是渐渐意识到。自己在那诺大的安王府之中并非是个受欢迎的存在。三岁的孩子心里脆弱得很。意识到不被父王喜爱,还有一个整日里浓妆艳抹的女人在面前晃悠,高傲的宣示着她在父王心中的地位。还有一个与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得到了整个安王府的喜爱,明明同样是父王的孩子,可所拥有的却全然不同。”
“那时我哭过,将自己包在被子里委屈的抹着眼泪。母妃就卸下平日里属于王妃的威严,温柔的安慰着幼小的我。让我感受自己并非被所有人遗弃,至少,我还有母妃的疼爱。”
叶西辞的声音有些嘶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情。而后转化为悲哀道:“起初还只是犯困,原本被父王折磨的身心俱疲的母妃在某一日突然变的嗜睡起来了。无论是处理后院的事情还是接受妾室的请安,甚至于是陪我玩闹的时间都没有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四五个时辰都是在睡觉的。且怎么叫都难以醒来。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却说是劳累过度,多歇息歇息便无事了,所以我也只当母妃是在补回从前劳累过度的精力,并没有意识到母妃这是中了一种十分可怕的毒。”
“当时,王妃嗜睡的阶段,身上有没有生出一些红斑?”方笑语过滤着前世听到那种毒药时的一些症状,问道。
“有。”叶西辞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当时母妃的手上,还有脖颈处都生着一种很像蝴蝶的红色斑纹。身上有没有我并不知道,只是我记忆如此清晰的是母妃手臂处的斑纹由一开始的一点点,逐渐变大,就像是一只美丽的蝶,破茧而出一般。”
“继续。”方笑语了然的点了点头。
方笑语知道会生斑纹的症状,叶西辞心里多了分希望,于是继续说道:“开始的嗜睡过后,大约持续了三月,而后母妃开始变的精神抖擞,且时常因为精力过剩而睡不着觉。”
“她会持续的保持着最精神的一面,处理任何事都觉得有如天助。就像是在透支生命力一般,久而久之,明明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虚弱至极,可是却依然给她一种她精力充沛的错觉?”方笑语替叶西辞说道。
“不错。母妃总是几日几夜的睡不着觉,无法入眠之时便用府里的那些杂事来打发漫长的黑夜。有许多时候,总是我一觉醒来,发现母妃就坐在床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抚摸着我的额头,用轻柔的声音叫我去用早膳。而我还小,并未觉得有异,故而错过了许多的细节。”叶西辞同意了方笑语的说法,继续道:“恐怕那时候母妃就已经发觉出了不对,只是为了不要我担忧,她愣是忍着身体的痛苦坚持着,为我挡风遮雨。”
“随后,母妃开始出现了迷糊的症状,时常见忘,常常一开始要去做某一件事,只不过盏茶的工夫,她就将要做的事忘的干干净净。那时她说她是太累了,所以才会有些力不从心,只要稍加歇息便能无碍,可是后来却越发严重。先是记不得自己的家世,总是一脸迷糊的思考着她是何人,从何处来这样异样的问题,渐渐的,她开始忘记了父王,忘记了李素青,忘记了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即便是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婢女和嬷嬷她也都全不记得了。然后她开始连我也不记得了,只是会摸着我的脸说我可爱,说他也有个儿子,比我还要好看还要优秀,可每当回想她那个儿子的时候,她又总是一脸的茫然,似乎记不起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了。”
“那时候我便开始害怕,因为母妃已经变得与我印象中的母妃全然不同了。她不再美丽,整个身体瘦弱的皮包骨头,眼中不再有明亮与温柔,反倒变成了浑噩与无神。她每日里疯疯癫癫的走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回忆那些能存留在她记忆中的事物,可是每每都是失望而归,然后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掌托着下巴一动不动的像是在思考什么,一待就是一整日,直到天黑才会跟着婢女回屋歇息。”
“从那时起,我的人生变得一团乱麻,对于未来的迷茫与恐惧开始侵蚀着我,让我几乎要撑不下去了。可是某一日的清晨,我依旧如往常般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母妃却认出了我。”
“不仅如此,她开始重新打扮,虽然依旧瘦弱,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的也是规规矩矩,似乎看不出从前一丝一毫疯癫的影子。她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父王是谁,想起了李素青和叶西乾,想起了她的家世,想起了她如何嫁入安王府这个吃人的地狱,想起了她儿子的长相,重新用温柔的目光看我,用那已经有些粗糙的手掌抚摸我的脸,叫我名字,给我做汤,给我包饺子,记得我的生辰要为我庆祝,一切似乎又变回了从前什么痛苦都还未发生的时候。”
叶西辞苦笑道:“我以为一切的苦难已经过去了,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能和母妃开开心心的过完每一日,哪怕在安王府里的地位再是尴尬,哪怕得不到父王的疼爱,哪怕李素青和叶西乾总是用想要杀了我的恶毒目光来看我,可还有母妃,我全不在意这些不相干的人。我以为再也不会回到从前那噩梦般的日子,可是……”
叶西辞深深的叹了口气,眼里是几乎凝为实质的悲伤,道:“可是有一日,母妃突然又一次的忘记了一切,我看着一脸茫然无措的母妃,几近崩溃,可是几日后,母妃便又想起了我,又变成了那个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母妃。”
“如此反反复复,母妃在忘记一切和想起一切之间痛苦的受着折磨,我看在眼中,却对此无能为力……”叶西辞狠狠的握着拳捶在桌子上,眼中的愤怒与痛苦有如灼烧的火焰,炽烈而危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