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希起身,慢慢往后退,始终跟薛静保持着方才谈话时的距离。
被子拉到一半,薛静又呆坐在床边,垂下双腿,与地面间隔了一段距离,手撑在床上,轻轻摇晃着。
“是想去……游乐场吗?”
何洛希适时地发出疑问,但薛静却已经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继续沉默地看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她观察着薛静此时的表现,在量表上勾选出最后一个选项,接着慢慢地退到门口,准备离开,可指尖刚刚搭上门把手,薛静忽然在身后振臂高呼:
“游乐场!”
说完,突然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张开双臂,从身后环抱住何洛希,迫使她动弹不得。
“好,我带你去!”
何洛希皱起眉头,却没有对薛静的行为进行制止,而是跟他商量着对策。
“薛静,我现在就带你去游乐场,你先把你的手和你的胳膊,从我的腰部拿开,可以吗?”
何洛希尽量将指令具体到身体的部位,而薛静口中一边反反复复显得很激动似的,高声呼喊着“游乐场”三个字,紧紧圈住何洛希的力度,也跟着小了一些。
终于,在何洛希被勒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薛静好不容易松开了手。
她吃力地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邱钟惠,你想干什么?”
何洛希的声音不免有些颤抖,但屋外始终没有人回应。
“邱钟惠,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何洛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平静一些,而薛静忽然又像失控一般,像一块巨大的口香糖,粘在何洛希的后背,继续大声高喊着“游乐场”,与一开始刚进病房,那淡漠和迟钝的反应,完全判若两人。
“哒哒哒”鞋跟踩在地砖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便传来邱钟惠略显得意的回答:
“你现在深刻感受到了他的精神状态了吗?你还会觉得我的治疗有问题吗?我刚刚听到你说要带他去游乐场,你认为我会让你带他去吗?”
末了,门外清晰地响起邱钟惠冷笑的轻哼——
“为了避免病人冲门跑出病房,还需要拜托何医生,将病人重新安顿到病床上,并稳定好他的情绪。”
何洛希一听,眉头紧锁,这邱钟惠明摆着是在这儿等着给她下套。
“那你信不信,我带着薛静一起从七楼的窗户……”
话还没说完,门被突然打开,想要跟着何洛希一起出逃的薛静,被一帮早就躲在门外的医护人员直接包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在上臂三角肌肌注了一针长效镇静剂。
邱钟惠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又扫了一眼旁边像个没事人似的掸着身上灰尘的何洛希,心里没哪一处是痛快的。
“何洛希,因为你,我们科室近十年都没写过的情况说明,要在院周会上通报批评了。”
而何洛希将我行我素贯彻到底,没所谓地耸了耸肩,整理好背着的挎包,语气散漫:
“那还不是你的技术水平不行,要说因果,还是你的问题。”
何洛希说完,潇洒转身,完全将邱钟惠吃瘪的神色忽略。
走出医院大门的何洛希,抬头看着又要下雨的天空,觉得今天下午来这一趟属实不应该。
只是在暴雨落下前,顺利地打上一辆出租车回家,也算是今天不幸中的万幸。
何洛希向肩上轻轻提了一下挎包,转头又看见了那浑身湿透的,拥有破碎玻璃般眼睛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