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不知为何近来不断忆起往事,心下怅惘,似是活在过去,而当下只是无趣浮生。他今岁四十有三,已过不惑之年,膝下两子一女,长子还添了一个孙儿。
临睡前,聂如风泡了一个长长的澡,从水中钻出时,双手指尖松软泛白。
她将白色里衣的结扣好,正要上榻就寝,目光过处,一眼瞥见铜镜里自己容颜黯淡,五官失色。
不由自主走近了去,细细地看。眉色怎这样浅?脸色怎会泛黄?嘴唇更是毫无血色。这样的脸,与白日里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双手捂住脸,不可置信般望着铜镜,怎能容忍这样一个黯淡无光的自己?
她的手痉挛般,急忙翻出青雀头黛、铅粉、胭脂。一一仔细而认真地描敷在脸上。
不意黛粉落入眼中,不知卡于何处,硌着眼珠,睁不开眼。她闭着一只眼睛,着急地从木架上取过烛火,就近摆在铜镜前,身后落了一室黑暗。
两只手指撑开眼睛,铜镜中映出不安的黑色眼珠,眼皮被揭开的眼白里泛满了血丝,还有一点黑色黛粉。她的脸离铜镜这样近,镜子里只剩下这只眼睛。
右手尾指高高翘起,指甲尖尖,直接伸进眼睛里,左右挑弄,试图把那一点烟灰黛粉挑出来。手指指端碰到眼珠,一层湿润的薄膜。
敷了粉,画了眉,染了胭脂,聂如风这才放心睡去。
迎着初升不久的太阳,沈流纨刚刚打开店铺大门,赫然看见直立在外一个高大身形,吓了一跳,细看看,原来是展卫。
他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径直走进来,不发一言。
沈流纨轻轻问了一句:“又有人死了?”
展卫似不甘愿般点了点头,抬眼望沈流纨时,一双眼睛都红了。
人情、职责双双压在肩头。
他是羽林中郎,如今城里上上下下在为迎接孝文帝迁都做万全准备,却出了这等离奇命案。如何奏报?如何面对那些本就极不愿意迁都的贵族百官?
况且这回是他认识的姑娘。庄府女郎青青。幼年时,他们常在一处玩耍。后来大了,男女有别,来往的就少了。可是他如今见到的一张焦黄人皮,曾经跟在他身后,叫他“展哥哥”,扁着嘴说:“我想吃桂花糕。”
萧鸾在府邸里遍请朝中诸臣。
食万石者太师、太傅、丞相;中二千石者宗正、太常、廷尉;二千石者京兆尹、詹事、右扶风……济济一堂。
丝竹管弦之盛,描金绣凤之舞。
话题说道了南北对峙。
战事愁云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位低者等着侯爷说完,便要慷慨激昂,力陈抗敌之策,也许就此一鸣惊人,从而平步青云。
消息传来,北魏孝文帝率军亲征,大军已经南下,是战是和?
萧鸾顿了一下。
郎中骑将李郎君心思回转,越众而出,朗声说道:“自然是战!若孝文帝是率领精锐,势必攻打我朝,那么背水一战,誓死守卫故国,决不将一寸土地拱手让人。若他只是佯装进攻,那么更不能让他奸计得逞,以战才能显我中原故国的赫赫天威!”
言辞激昂,群臣之中一片嗡嗡之声,其中不乏有人为之感动,鼓掌叫好。
萧鸾呵呵一笑,广袖挥动,说道:“我却认为,该和。”
连原因都不屑说出。
刚刚激动的群臣骤然安静了。李郎君对上萧鸾精光四射的双眸,冷汗湿了掌心。一双手交握了又交握,心提到嗓子眼。萧鸾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如芒在背。
他扑通一声跪倒,颤声而道:“将军说的有理。”
“有理,有理……”附和之声顿起,淹没了少数人的沉默。
终是无一人出来反对。
月残了一半,照着古往今来不曾改变的指鹿为马。再过几天,便是十五了,月,又该圆了罢?
即墨连颂仰着头,看低垂星空之中的一点残月。山中清新,天空低得似乎触手可及。以前,他指着月中蟾宫,告诉聂如风:“你看,月中有一男子,不断砍伐那株桂树。”
“为什么要砍树?”
“这是惩罚。”
“什么是惩罚?”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让别人失望,就要付出代价。”
他收回飘远的目光,眸中罩了一层灰色,极低地叹了一口气,如风,已经过了第二日了。呵出的失望压弯了手旁一株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