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一怔住,一时应答不上,露出了苦思的神色,喃喃道:“天心天意,都是人心人意?那我等修行之人费劲心神想要窥测的天意,又是谁人之意……”
那人转头,仰起辨不清本色的下颌,朝高坐御椅上的印暄道:“小皇帝,你有麻烦了。你身上真龙之气虽盛,眉间一道立刀纹却见凶煞血光,若不及时破解,便有兵戈之祸。”
印暄怒极反笑,“朕只需一声令下,你的人头就要落地,之前不妨拿镜子照照,自己眉间有没有凶煞血光!”
那人咳咳地笑了两声,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这副皮囊离死不过剩下半口气,你想要便拿去。”
“你——”印暄大怒,有心重惩这个犯上之徒,却一时想不到如何惩处。杀他?用不着动手,他也差不多快没命了;刑求?对将死之人毫无意义;诛九族?自己也在这九族之内……盛怒之余,颇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不过,就算我现在人头落地,对你也全无好处。”那人口风一转:“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为你解兵戈之祸,如何?”
印暄轻蔑地冷哼一声,语气毒辣无比:“你是什么底细,朕难道不知?你那些本事,放到青楼楚馆去倒是合用!”
那人没理会,转而对微一道:“你身上有股邪尸之气,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微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捆绑住的铁盒,打开递过去。
那人用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接过来,嗅了一下,又扣上盒盖丢回去,“兵煞僵尸。炼尸手法还算纯正,用的是九幽老鬼一脉的心法,八成是他徒子徒孙的手笔。”
微一见他说得一字不差,按捺住心底惊异,颇为恭敬地问:“此人操纵兵煞僵尸强攻下呈冲关,下一步怕就是震山关了,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夜风挟着凄冷雨气从殿外灌入,那人拉了拉衣不蔽体的几缕破布,瑟瑟地抖起来,语气中却是与狼狈模样全然不符的淡漠,“我看你修为不浅,难道没有应对之策?”
微一摇头:“非是贫道不愿出手,天……天意不可违。”
“如何还不悟。”那人叹气道,“也罢,你说天意就天意,天意叫你找我,你找到了,这桩因果就有你的份,脚都插进来了,还想临场抽身不成?放心,不会让你出白工,会有你好处的。”
微一被他顶得无言以对,只好道:“或许为先生助力,便是贫道的一段命中因果。”重新捆上铁盒收好,微一接着道:“贫道想在震山关的城墙上,布一个天罡冲煞破邪阵,阵眼就用七张天枢五雷咒,头尾用六阳之物押阵,中央祭以一口斩过九十九名凶犯头颅的鬼头刀,先生看如何?”
那人微微点头,“可以。不过天枢五雷咒威力稍嫌弱了,最好用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咒。”
“九天应元……”微一露出古怪的神情,连声音也似乎变了调,“先生在跟贫道开玩笑么?此咒是为仙咒,只名存天书记载中,凡间哪有人能画形?”
那人一只手揪着衣襟裹紧——假如身上披的破布还看得出衣襟的话,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指尖污黑的指甲因长年未修,刨花似的卷成了圈,“我只画一遍,你看仔细了。”
脏兮兮的指甲,在地板上划下条条灰渍,星点支线、倒竖走横,信手涂鸦般杂乱无章。微一瞠目结舌地盯着这道道尘印,只觉灵台轰的一声巨响,好似无数白光乍然怒放,顿时魂震魄颤、目眩神迷。
他的神识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沉入道心境界,随着笔画走势,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推演。三千六百次后,推演次数已接近心神所能控制的极限,可他却完全停不下来。这个垂死囚徒画下的每一笔,顿连辗转都包含着巨大的威力,仿佛星辰随四季轮转、万物在眼前枯荣,他必须极力增加推演次数,才能跟得上对方的速度。
就在他的道心境界因无法容纳而即将崩溃的前一刻,那人刚好收住最后一笔。
微一身躯猛地一震,长长地舒了口气,满头满身尽是冷汗,激动与后怕充斥了他的心神。
印暄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这两人窝在地板上,一个拿指甲鬼画符,另一个居然看出了神,实在可笑。
“你的悟性差了些,不过资质还行。”那人挑剔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印暄道:“小皇帝,别忘了叫御医救我,让他们用梅花金针先保住心脉,否则等不及药力发散。”
微一呆愣愣地沉浸在道心境界中,许久后终于回过神来,兜头便拜:“道学末进拜见真人,望真人不吝赐教!”
叫了两声,地板上黑糊糊的那一团没有丝毫反应。他忍不住伸手一探,发现那人已然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