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了姐姐,曼春吓了一跳,平时在学堂里,姐姐脸上打着粉看不出来,这会儿卸了妆容,眼圈儿周围都是黑的,明显不对劲。
“姐姐,你怎么了?夜里没休息好么?”
唐曼宁摇了摇头,“你怎么过来了?”
“我再不过来,就要被人怨死了,为了什么事憔悴成这样?”曼春心疼得不行,问葛妈妈,“姐姐夜里睡得不好?”
葛妈妈气道,“何止是睡不好,这几日压根儿就没怎么睡。”
曼春吓了一跳,再去看姐姐,越发觉得憔悴,两人进屋关了门,曼春问道,“姐姐,究竟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曼春问得关切,唐曼宁却是有口难言,自从老太太从宫里回来,她心里总是难安,可是又没法儿明说,眼看离月底一天天近了,她越发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却不知该如何说服妹妹。
“……我是心里难受。”
曼春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想到之前去过白鹤道院,她轻轻捂住了嘴,“姐姐,你是不是……”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遣词用句才不让姐姐难堪,“那个穿靠纱的,咱们也不认识他……”
唐曼宁一开始没明白,后来见妹妹脸色尴尬,眨了眨眼,才恍然大悟,“你——”她失笑,“你在想什么呀,我又不认识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
“那姐姐是为了什么?”曼春不明白了。
“还不是为了你?”唐曼宁轻轻叹息一声,往窗外四处看了看,拉着曼春的手坐在床沿,小声道,“你别笑话我,自从那天老太太从宫里回来说了那些话,我就没有一天睡踏实过,总梦见你丢了,跑了,问谁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急得我……我真怕老太太把你带出去就不带回来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掉了泪,“你说说,怎么什么事都叫咱们遇上了?”
曼春没想到姐姐和自己有一样的疑虑,见姐姐落泪,她心里也酸楚得紧,“姐姐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唐曼宁吃惊地擦擦眼睛,“你……你也觉得不对吧?”
曼春点点头,“曾祖母看上去太轻松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这才让人不放心,又突然要去大佛寺,还只带我和方姨娘,别人都不带,这不是明摆着……”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可是明知道不对,我却什么也不能说……”
唐曼宁愁容更甚,“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可怎么办……即便告诉父亲,没凭没据的,父亲又怎么能拦得住?”她长叹一声。
既然姐姐和自己想的一样,曼春心里踏实了些,见姐姐满面愁容,她心里有些不落忍,“总会有办法的,要是情形实在不好,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唐曼宁吓了一跳,“你、你不许做傻事!”
“怎么会?”曼春失笑,“我最多就是跑远些,才不会做傻事,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么?”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可见就连侯府这样的权势都保全她不得,只怕这金泉真人是真受圣上宠信,连后宫嫔妃都要退避三舍,太夫人为了侯府的荣华富贵放弃掉她,也不是不可想象的,若是她猜得没错,多半是打算在大佛寺将她交给对方,会选择大佛寺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唐家的脸面不会太难看罢了,至于后续如何向外人交代,那也不过是太夫人一句话的事,诸如病故、出家、走失,在她想来,多半会选择让她“走失”,毕竟无论是“病故”还是“出家”,都有迹可循,太夫人又怎么会让这事留下尾巴?
曼春既然想通了,便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她道,“便是无凭无据,也该跟父亲好好说说,咱们两个能做的事实在有限。”
如今她们住在清凉园里,每天也就晚上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才能见着大老爷,姐妹两个商定好了主意,晚上去蔚霞堂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唐曼宁就借着说话的机会悄悄往唐辎手里塞了个纸团,曼春甚至都没敢往大老爷那边看,唐曼宁也是心如擂鼓,见父亲不动声色的收下拢进袖子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唐辎特意多留了一会儿,和太夫人提起曼春姨娘的事,“当初停棺在庙里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眼看这孩子都快到嫁人的年纪了,也该尽早入土为安。”
太夫人皱眉想了一会儿,“也不必非要她去吧?”
唐辎道,“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叫松哥儿去的话,他母亲又不愿意,总不能连个哭孝的都没有。”
“不过是个妾,用不着这排场,”太夫人一句话就否决了,“二丫头身边不是有积年懂事的老嬷嬷么?叫那嬷嬷去吧。”
说罢,便闭上了眼睛只管捻动手串,不再理会唐辎。
唐辎无法,知道这事太夫人已然定了心思,再难挽回,他定定的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老太太,一定要那孩子去么?”
太夫人面上露出几分讽意,“怎么?不跟我打马虎眼了?还迁坟?祖母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般痴情之人?”
唐辎道,“迁坟是确有其事,已经这么多年了……”
太夫人却不肯松口,“什么时候王家同意了,你再来和家里说这事罢。”
“时辰不早了,你该去衙门了。”一副不打算和他多说的样子。
唐辎只得退下。
……
太夫人去上香,却只带自己去,这让曼春心里非常不安,她临时叫丫鬟送话给童嬷嬷,让她想办法递消息,请人来救她。
童嬷嬷原本也想先告诉唐辎,可是唐辎在衙门里,不好递话,小五的爹宋大又被派了差事出门,一时联系不上,且府里又有王氏的眼线,童嬷嬷只好铤而走险,托宋大家的将她弄出府,去向十七太太丁氏求助,巧得是,这天正好王十七叫了几个属下一起吃酒,孙承嗣也在内。
月似圆盘,曼春跌跌撞撞的在大佛寺里寻找出去的路,在被人追赶的时候,孙承嗣救了她。孙承嗣告诉她,她的舅舅王十七正在山下接应,因为这一片山都是大佛寺的产业,王十七他们带着兵器,大佛寺的人不允许他们上山,因此只能在山下等着。
山上的夜风极冷,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个背风的土坳躲在里头,孙承嗣意识到曼春浑身发抖,只有自己握着的手还是热的,就着月色细看她的面容,见她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你冷?”
曼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哆嗦着点了点头,她身上只有一身家常衣裳,感觉快冻透了。
孙承嗣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解下把她包了起来,曼春只觉得温暖从天而降,将自己包围,她喃喃道,“你、你会冷……”
他坚决的把衣裳裹在她身上,“我不冷,你先穿着,咱们尽快找个暖和的地方。”
曼春手忙脚乱的套上袖子,掩好衣襟,孙承嗣弯腰一手扶在她背后,一手穿过她膝盖,道了声得罪。
曼春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了,头顶传来轻喝,“别动!摔着你!”
曼春咬着唇,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幸好现在是黑天,要不然……
孙承嗣提着气,脚下腾挪移转,跑得飞快,曼春在他怀里,淡淡的汗水和着清爽的皂角味儿若隐若现,她呆愣了一会儿,虽然冷风吹在身上仍是刺骨,可她却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