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来了,“哎呦我的女儿喂——让人欺负得没法儿活啦!哪个断子绝——”她一眼瞧见院子里站着的韦嬷嬷,就像脖子突然被掐住了一般,也不再哭号了,手忙脚乱的抿了抿头发,小心而讨好的躬身上前,“韦嬷嬷?”
韦嬷嬷斜了她一眼。
童嬷嬷也不跟南星娘废话,直接告诉她南星管的银子少了,如今还差五两七钱没补上,叫她来就是替她女儿还钱的。
南星娘一愣,瞪着女儿,“你差事丢了?!”看样子像是又要开骂。
南星赶紧说道,“是太太要我回去伺候!”
南星娘照着女儿的胳膊狠拧了几下,“管个钱也能算错,要你有什么用!”
南星脸皮臊得通红,又不敢闹,只低着头不说话。
南星娘在身上掏了半天,掏出不到二两银子和十几个铜钱,又从自个儿腕子上拨了只银镯子下来,拿来戥子一称,却还差着些,另一只镯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拿出来了,正想着是不是闹一场赖掉算了,就听韦嬷嬷道了一句“快些,太太那边还等着呢,”吓得她慌忙把戒指和耳环也撸了下来。
童嬷嬷知道她是个泼起来没脸没皮的,不想逼急了她被她闹,就道,“还差着点儿……得了,也不跟你计较了,走吧。”
南星娘转身拉着南星就往外走,压着嗓子骂道,“小贱皮子,回去再收拾你!”
打发了南星,童嬷嬷把账本、戥子和银子都拿回来了,看那痛快样子,很有扬眉吐气的意思。
小屏笑嘻嘻的给童嬷嬷上了茶,“嬷嬷今天可真威风。”
童嬷嬷嗔了她一眼,转而跟曼春说,“这回倒还要谢谢那姓韦的,要不是她催得紧,不定要扯皮到什么时候呢。”
“她走了也好,省的整天跟防贼似的防着,连说个话都不敢大声,”曼春笑道,“去跟小五她娘说,今儿中午做两个好菜,犒劳犒劳大家。”
小屏一听有好吃的,眼睛立时就亮了,“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童嬷嬷悄悄跟她商量,“这回你能病愈真是菩萨保佑,祖宗看顾,我想着要不请一幅菩萨像来?只是怕老爷不许。”
唐大老爷唐辎信的是孔孟之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看不上这些后宅妇人们的精神追求。
曼春眉头轻皱,她虽说也曾在庵堂里念了好几年的经,却着实不信这个,不仅不信,内心深处还十分厌恶。
人若是真能靠自己修成正果,这世上早就没有恶人了。
不过童嬷嬷到底是好意,曼春想了想,“一是怕老爷不许,二来……若真请了菩萨,我们给姨娘烧香上供的时候,恐怕她受不住菩萨的大能,不敢来呢。”
这是童嬷嬷没想到的,一下子就犯了难,她本是个心思简单的妇人——菩萨是请来帮忙的,可若是弄得姨娘受不成香火供品,在底下冷着饿着了,就得不偿失了。
曼春道,“咱们平日里立身持正,积德行善,上苍看到自会报答。嬷嬷不是说叫人去买好果子给姨娘供上?”
只要有正当理由,童嬷嬷还是不难被说服的,她叫来小五给她个银角子,让她去外院找采买上的,“……拣那上好的果子买些来,再买些黄纸。”
小五奇道,“咱们每日的菜都是外院送进来的,叫他们顺道买来就是了,何必再多花这份钱?”
还没说完就被她娘给拍了,“不懂事,叫你去你就去,连传个话也不会了?”
小五努了努嘴,哼了一声,怏怏的去了。
曼春的月例银子原本是一个月二两银子,由南星管着,这也是太太安排的,自从由老爷做主把她分了出来,她的月银一下子涨到了三十两,日用的柴炭、米面菜蔬和丫鬟婆子们的月银并不算在内,但穿的衣裳、盖的被褥、抹的脂粉、看的书,乃至于买些针头线脑,就需要她自己掏钱了。
既然南星交了账,她也该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
她跟童嬷嬷说,“从今儿起立一本新账,嬷嬷你管银子,我来记账。”
桌子上摊着昨天折的空白本子,也研好了墨,童嬷嬷把从南星那里要回来的银子倒在桌子另一边,曼春不禁皱起了眉——这些银子也太次了些,除了南星和她娘后来交出来的那些,大部分都成色不足,有些已经发乌发黑,看不出银子色儿了,还有些明显就是铰碎了的旧首饰——根本就是些破烂儿。
也不知这些碎银从太太那里领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还是被南星给掉了包,不过,再计较也没什么用了,“称一称吧,回头叫人拿出去熔了制银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