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苗倦倦就开始在天衣坊做起了绣娘。
绣娘的工作看似细活儿,并不粗重,其实很辛苦,尤其是自早至黄昏时分,除开中午歇息吃饭的短暂辰光外,大部分都是伏在绣架前不断绣着、绣着。
手酸自然不用提了,光是一双眼睛,在专注盯着绣线缎面一整天后,往往是眼前模糊得闪着团团白光,就算闭目睡上一整晚,还是难掩疲劳。
两个多月后,苗倦倦因绣工特别绝艳精致出彩,被加了一两银子的月俸,可是眼力却也因此退化了许多。
“这具身子果然还是太娇弱了,”她叹气,自我检讨道:“太丢人了。”
这一个黄昏,苗倦倦拎着用芭蕉叶包起来的一刀豆腐和一小条咸鱼,推开了小花胡同最尾端的那间老旧宅子。
她租的这屋子,听说几年前住的是个富商的外室,被大妇发现后带着人来活活一顿乱棒打死,后来经了好几手都无人敢久住,最后被她用极便宜的租金赁了下来。
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她就备了鲜花素果等祭品,拈香默默向那位可怜的前辈祭拜祝祷了一番。
爱也好,恨也好,总归尘归尘,土归土,这世上最欺人最吃人的就是地位,生而为妾,本就半点不由人,一缕芳魂归九天,倒也落得干干净净,待下辈子投胎为人,希望莫再沦受同样的苦楚了。
不知是冥冥中真有感应,或是她本就迟钝,自住进来那天起,倒是十分清静安生,从没有什么邻居口中的闹鬼现象。
苗倦倦将咸鱼和豆腐洗了切成大块置入粗沙锅里,放在灶上生火煮将起来,又随手蒸了颗馒头。
随意便弄好了简单的一餐,她帮自己倒了杯清水,坐在小院子里的石桌前,就着满天晚霞,自己一个人默默吃起晚饭。
风很凉,不知哪儿吹来了一股幽幽的花香,隐约像是栀子花,细闻又好似是夏桂。
她这时最想念的是痴心。
王爷那么骄傲的主子,自是不会为难痴心一个小小丫鬟,可是她就这么不告而别的逃出王府,丢下痴心一个人,痴心定是怨极了她吧?
“痴心对不起”吃了几口的馒头似石块般沉沉地压在胃里,她再也忍不住泫然欲泣。“对不起”
“你不惜离家出走,离开本王,就是想来过这种苦日子的?”
苗倦倦闻声一呆,手里半个馒头再也拿不住的滚落地上。
在渐渐消逝的夕阳霞光下,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着光、负着手,宛若天神又像幻影般出现在她眼前。
她、她的眼力竟已模糊到此种地步,恍惚间也能把树影看成了他吗?
她想揉眼睛,可一抬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落泪了
一时间四周更静,连归巢寒鸦都安静得不敢乱啼。
苗倦倦胸口涨满了又热又疼又酸又涩的滋味,脑袋迷迷茫茫,浑然不知是苦是喜是悲。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渐渐恢复了冷静,目光低垂,掩住了犹狂跳不安的心,闭口不语。
“瘦成这副鬼样子。”玄怀詌uo撑纳ひ舳倭硕伲4乓凰坎晃龋a赖溃骸氨纠淳筒簧鹾每矗衷谟郑缘哪鞘鞘裁矗柯罚肯逃悖慷垢磕阏庥质窃诟钠耍恳晕厶谧约旱纳碜樱就蹙突嵝奶鄯砺穑俊?br />
明明出口就是一番痛斥,个中的关怀心疼之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心头一热,眼眶却越发灼烫刺痛起来,好半晌才挤得出艰涩的字句:“奴婢不敢。”
“奴婢”二字,瞬间又轰地点燃了炮仗!
“你!”他气得脖粗面涨,高大身躯激动地微颤,长指恨恨地点着她的鼻头“没活活气死本王你不罢休吗?”
她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地道:“王爷,身为逃妾,奴婢罪该万死,可王爷要是还顾念你我昔日一丝情分在,今日就当从未见过倦倦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任性,还不惜动用了飞狐堂追踪你的下落,接到消息后还千里奔驰、披星戴月地赶到这鸟不生蛋的镇上来,七天前本王就到了,强忍着口气由着你在那劳什子的绣坊里累活得跟条狗似的”玄怀月怒气冲冲,烦躁焦恼地在她而前大吼大叫“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豆渣吗?狗粪吗?”
苗倦倦被他劈头吼得一阵头晕眼花,瑟缩了下,越发心乱如麻。“我我”
“你这没心肝的,跟本王置气这么久,吃醋也该有个限度吧?本王可是忍你够久了,再胡闹下去休怪本王对你、对你--”
她心里滋味复杂万千,又是甜又是酸又是涩,喉头堵塞得更严重了,要很努力才咽得下那硬团,低声道:“我知道,王爷待我好。”
他住了口,眼眶微微发热,最后还是别过头去恨恨地低斥:“哼,巧言令色,本王不信你!”
“可是王爷,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玄怀月闻言,死死瞪着她,锐利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深深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很感激王爷千里迢迢来到南镇,还对我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是念着我的安危。”苗倦倦的语气很平静,泪水却不争气地滚落了,微哽道:“但是,倦倦福薄,不值得王爷这般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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