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有多危急了。
“皇上准臣在家再休养一段时日。”
谢陌点头,也好,大皇子的丧事就交给别人去办,省得万一下头的人出了什么差错,又牵扯过多。
谢阡声音压低:“之前娘娘让想法子结交胡统领,一直没找到门路,这一趟出行,虽然他没有同行,但是同那几个侍卫同生共死过,也听他们说了些事。臣会继续办那件事的。那几人,也会对娘娘很忠诚的。”
“嗯。那三个侍卫,在宫里的规矩之外,本宫也该好好抚恤。”谢陌有些痛心,毕竟是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人,一下子就没了三个。便找人来问了殉职的三人的情况。
有一个家里有瞎眼的老娘;有一个双亲俱全,不过家中还有兄弟;还有一个儿子才三岁。
谢陌眉间一抹沉痛,对谢阡说:“家中还有双亲与兄弟的,劳兄长遣人代本宫送一笔抚恤费去。另外两家,也送一笔钱去,再给他们家里能做事的人找一个长期的活计,那位看不见的老人家和那个小孩子,每月再多送三两银子去。另外的五人,本宫就请皇上给他们各升一级便是。”
“娘娘放心,臣会办妥的。”
谢阡回到家里,先去书房拜见父亲。
谢怀远本来是冷着脸的,想起他信里什么都不说就窝火。可是看他吊着胳膊又忍不住担心,“伤到骨头了么?”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话说到这里,谢怀远就明白了。伤没什么大事,依旧吊着是不想承办大皇子的丧事。听说皇帝执意要追封亲王,以亲王的礼仪下葬。不到八岁的孩子,于国无功,自然是有人要说话的。先皇的儿子如洛王,现在也只是郡王而已呢。就算现在皇帝正在哀伤不敢顶风而上,日后也必定有人要说逾制了。到时候承办的人也会被诟病的。而且,由皇后兄长来办,这里头也太多可以引起话柄的东西了。
谢怀远之前就想带话给他,可是想想他身边既有宫中侍卫又有兵士,怕弄巧成拙就作罢了。想着他也快三十的人了,不需要老子再事事提点才是。
父子说了些话,谢阡说进宫见了皇后,看着气色还好。
“这次的事,对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这些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谢怀远皱眉道。
“陌儿叫儿子别再生闺女了。”
谢怀远扑哧声笑出来,“这个由得了人么,孩子气。”笑罢又心酸。
“魏国公还有多少日子?”
“三到五年,端看这最后时日的保养。”
“他那个儿子是个不省心的,怎么安心保养啊。既然如此,那让你媳妇儿好好调教妞妞,省得嫁到人家家里不知事。回去看看吧,他们也望了很久了。”
“是。”
又过了几日,德妃的兄长丁刚进京,丁老夫人和丁夫人递牌子进宫见了德妃。他们是赶在大皇子落葬前到的。德妃的兄长调入京中,又升了一级,而皇帝除了勤政,每日都要抽空到德妃宫中小坐的举动,也向人昭示了皇帝对丁家的重视。
这些时日,皇帝都在乾元殿勤政没有召美人侍寝,办理那七日累积下来的政务。朝中众人见皇帝恢复了生气,心头也就有了主心骨。对于大皇子封安亲王,一应丧葬规制在亲王制上又越矩的事暂时也就没什么人说话。不管外头怎么传,只要皇帝在如常的处理政务,他们的心就安了一大半。不知不觉中,登基三年的年轻天子,也渐渐在群臣心里有了分量。
只是随着皇子殇逝是上天示警的说法愈传愈广,朝里又有了反对新政的声音。这一次皇帝很是强势,根本听不得反对意见。对萧槙来说,这件事,这个时候根本不容易他退半步。这两年国库稍微充盈了一些,因此灾情稍多倒也还能应付过去。不然,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的话,问题会更大。而且还有迫在眉睫的一场大仗,那打了起来银子更是会像流水一样。
到了大皇子盖棺落葬的时候,谢陌见到了德妃的母亲和娘家嫂子。后宫人人都眼睛红红的,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虽是个孩子,但也讲生荣死哀。丧仪也可以反映出很多事情来。
热热闹闹的发送了大皇子,也就到了十一月了。
上一次的在民间生事的人,谢陌没听萧槙再提起,想来是没翻起大浪。但这种事总是留下了个火星,以后出了事,指不定便是燎原之火。也许,幕后主使要的便是这样。那么,是梁国公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这次的事情以后,德妃丁柔顺理成章的又回到众人视线中。无他,皇帝又开始踏足她的宫中,而且还很频繁。众人说她这是因祸得福。
玲珑心头隐隐担心着,德妃如果得了宠,对谢陌是很不利的。
“顺其自然吧,现在做什么更是不妥。而且,做来也很没意思。”这次出了这个事,谢陌的心也就淡了。她忙活个半年,想给失去的孩子出气,自己的孩子,多半是丁柔下的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德妃丁柔跟她两个是结下死仇了,但萧烨可不是自己害的。可人呐,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是什么让那么水墨画般的美人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呢?那日大皇子落葬,谢陌看到德妃,总觉得眉眼都变了一般。从前清淡如水墨画的人,怎么现在觉得看起来那么尖刻了呢。难道真的是像由心生?
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似乎姑姑,从自己记事起,就总是那么严肃,只有私底下对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和善许多。而太后,则是眉眼弯弯一直带笑的,只是笑中却也水波潋滟,一双眼看不清到底多深。
以前总是在想太后与云太妃这对姐妹花不同在哪里,因为从五官看也没有太大区别。现在想想,就在那眼眸里的意蕴深浅了。太妃美艳,可却少了太后那份静水流深的沉淀。因为太后是几起几落的,太妃可是沾足了光。看来人还是要经历些事才好,自己就是经的事太少了。不过,起起落落的,就不必了。不是每个人落了还能起的。那就平素多留心吧。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可是德妃,如今还真是沉得住气呢。她越沉得住气,证明日后她带来的麻烦就越大。
谢陌坐在镜子前面端详自己的样子。
萧槙进来看到了,就站在门口瞧着,谢陌最近沉静了许多,也脱去了一些孩子气。作为这个国家年轻的执掌者,他当然希望身边是一个足以匹配自己的人。谢陌的家世好,人聪慧灵透,假以时日可以成为一个很合格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如今,多少还有些欠缺。不过也看得到她的进步。只是,进步的代价却是少了许多从前的活泼与欢颜。
“看什么呢?”他走过去,从后面拥住谢陌。
“啊——”谢陌这才惊醒,看着镜中多出来的那个人。
“人说皇后丽颜无双,可也不至于看着自个儿也看呆了吧。”
“我在想我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萧槙想了想,应该跟谢夫人差不多吧。那个时候去探病,他就觉得谢夫人真是美人啊,跟母后是不一样的美。脑子里还想了一下,谢相对着她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画面。
“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觉得几年之间人的变化很大的。我娘说过人二十之前的相貌是爹娘给的,二十之后的,就是自己修的了。”
“还有这个说法啊?”
谢陌点头,“你想想哦,凶恶的人是不是面相也比较凶,和善的人面相也比较善。”
萧槙摇头,“很多人在我面前都是一副样子。很恭敬,唯唯诺诺的。不过从前看到的,好像真是这样。”
因为谢阡回来正赶上大皇子办丧事,妞妞指婚的消息就拖了拖刚刚才公布。不过谢阡带回来的魏国公的亲笔信,让萧槙很是高兴。魏国公愿意交出兵权,在信中为子孙求了恩旨。这样一来,平和的收回魏地的兵权就有指望了。只是,从谢阡这一趟回来的凶险来看,怕是事情也不容易。
这件事,萧槙着实很感谢谢陌一家子。怪不得不管父皇多么厌恶谢青鸾,却还是那么看重谢相,直到最后下了废皇兄的决心才废后。光是办成这件事,也足证谢家没有暗地里和淮王勾结,甚至和梁国公府有什么关联了。
谢陌也觉出哥哥回来后,萧槙对她似乎又信任了两分。心头不禁苦笑,其实他们之间的信任还是很薄弱的。
爹爹说帮她找能够澄清当年的事,同时又得是能让萧槙信服的人。可是,当年做下这件事只有姑姑、表哥和自己知道,这个人证怕是不好找。爹爹说当年的总管太监于嘉就在宫里养老,只是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这件事了。
谢陌觉得不太可能,老爹却带话说你可别小看了先皇。后宫相争的事,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要怎么才能确认呢?而且确认了,于嘉肯帮她么?如果他想说,肯定早就说出来了。这个人,指望不上。
倒是胡勇,渐渐的对她除了恭敬,好像还多了几分信服。谢陌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她对那三个殉职侍卫的抚恤。可能换个人来做,直接给点银子这事就过了。可是谢陌却问清楚了各家的情况,然后才给银子或是替人找活计。这些,是跟在表哥身边学到的,他就是赈灾,也会一一弄清楚每户灾民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也许,这就是表哥得人心的一个原因吧。他会比旁人多花一分心力。谢陌也是潜移默化的就受了他影响,今日才觉得很有好处。于是日后愈发的注意起来。
谢陌这会儿见萧槙在身后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又起了画眉的兴趣,便站起身来,“陛下这几日像是也没歇好。”她不想这个时候和他笑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死的不是她生的孩子,但心头还是为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这样离去而久久不能平复。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和他笑闹不太好。
可是,萧槙他除了是大皇子的父亲这一个身份,他还有更重要的身份。他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自己也是那么说的。可是见他从悲伤里走出来了,心头又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出个什么意外没了,他是不是也悲恸一阵,然后很快振作,纳了新后。
“胡说八道什么!”萧槙忽然大声斥责了一声,谢陌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这么说不就是说她觉得他为人薄情么。可是,他的确没有深情到为一个早逝的儿子就什么都不做了的资格。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
“皇上日理万……”
萧槙一挥手,很是烦躁的样子,“行了,套话朕听得还不够多,还需要在你这里听。不想出现那种事,不想被人取代,那你就给我长长久久的活着。”
谢陌一向是知道萧槙的,或许平日里会口花花一下,但是这种他有些生气的时候,是不会胡言乱语的。这话,得往好了去理解。
“皇上是说,只要我活着,您身边的位置就是我的么?”
“是,只要你不再作出背叛我的事,我身边这个位置不做第二人想。”
“哦。”谢陌应了一声。
“听着兴致不高啊?”萧槙挺高兴她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可是这个反应真是冷淡啊。
谢陌立马应要求兴高采烈的又‘哦’了一声,惹笑了萧槙,心头却悲凉的想起,她从前也没想过要背叛他的。可是,在他眼底,自己希望他去封地安安分分当雍王就是背叛了吧。更别说他所认为的把他送进了内惩院。所以说的是不再做出背叛之事。可是,上次她也不想的啊。以后,以后应该不会再有那么难以取舍的时候了吧。毕竟,谢家现在是依附于他的,而且干活也卖力,哥哥的命差点都搭进去了,妞妞也被搭进去了。
萧槙捏了捏她的鼻头,“别成日家胡思乱想的,我虽然近来常往德妃那里去,却是怜她新近丧子,并无其他。”
这是在给她吃定心丸么,他是在说,即便丁柔如何的把大皇子的死往她身上栽,他也不会相信甚至夺她的位分么。从萧槙方才有前提的陈述里,谢陌也听出来了,他并不在意后宫怎么争来斗去。他在意的,只是有没有背叛他而已。所以,他对她这个曾经背叛的人这样,算是格外的优容了。其他的人,怕是都很凄惨的死去了吧。
只是,这份殊荣,却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呢。万一、万一什么时候她又做出不合他心意的事,或者是让他觉得她背叛了他,那是不是要新帐旧账一起算啊。那,会死得更惨吧。
“你怎么了?”萧槙纳闷道。他方才算是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词,她怎么反应怪怪的。这是他的心里话,他许给魏国公的可不是空空的保障。这些,想必老头儿也看出来了。虽说谢家是百年旺族,但出了废后的事,原本该败落的。但接着又出了一个皇后,而且独宠椒房,如今是低调的挺立着。魏老头想必在京里也有‘眼睛’跟‘耳朵’,所以两下里一对照,才信了他许给他儿孙的未来。当然,还有他将亲自颁发的恩旨。
“我有点害怕,毕竟有的时候,三人成虎。”尤其咱俩之间的信任实在有限。虽然现在你的信任好像比之前多了。谢陌感到身上一阵发冷,有点伴君如伴虎之感。不禁奇怪怎么会这样的,从前她敢卯足了劲把萧槙朝床底下推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以为他悲伤不能自已,他却已在谋划解决有人在民间散布谣言的事,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人着实有些陌生。
“傻,只要你跟我一条心,谁能在我耳朵里说得进闲话。”
“那要是你跟我不是一条心了呢?”
萧槙的眉头蹙起,显然不是很喜欢这个假设,却没听出谢陌的意思。我跟你一条心你信我,那如果你跟我不一条心了你还信我么?
“好了,别成天胡思乱想的了。你现在心思怎么这么重?”
谢陌舔舔嘴角,“我觉得你的步子好快,我怕追不上。”
这话让萧槙笑了笑,“我这也是让那些老狐狸给逼的。你可不能偷懒,得快些追上来。我可不能停下来等你。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需要人保护,事事得为她考虑的人。那样的人,在后宫,只能被吃得渣都不剩。保护不了自己,只能成为累赘。不过,陌儿一直都做得很好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能行的。不然,父皇也不会挑了你给我做正室。”关于这事,民间也有个说法,说谢陌入主东宫,那是换了皇帝却没换皇后。虽然宫闱秘事无人敢说,但私下里也会有人说上这么几句的。谢皇后和皇帝、淮王兄弟俩的关系的确是很惹人疑猜的。何况这里头还关乎当年废黜太子一事。
“陌儿进宫一年多,进步也不小,来来,奖励一下。”萧槙说着,偏头就亲了过来,噙住唇舌,半天都不放开。从二十多日前萧烨夭折,他就没有近过女色了。一开始是伤心,伤心的同时还必须打叠起心思排解那件事带来的危机。后来就是政务繁忙,又要忙着安慰德妃的缘故了。所以意犹未尽之下,打横抱起谢陌就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