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关朝廷和梁国公府暂时的平静,所以出不得任何差错。盖子一定得捂住,好好安抚住梁晨是必须的。尤其西陵人还在京城呢,闹得大了难看。即使公主跟驸马不能和离,但来日梁晨要求回梁地,萧槙也好,云太妃也好,可都没什么话好说,除非撕破脸硬留人。
萧槙看着谢陌,“你也一道去。”
“是。”谢陌站起来。说起来江啸是坤泰殿的侍卫统领,也算是她的人吧,现在出事她的确不能置身事外。
“他怎么会知道的?”路上谢陌小声问。
“不清楚。”
“小初子,公主在那里不在啊?”谢陌撩开暖轿的车帘问。小初子本来就在轿边跟着,闻言道:“不见公主踪影。”
“哦。”
为了不让人起疑,暖轿保持着原本的速度,郑达已经安排人把通往竹林的各条路堵起来了。至于借口,随便找一个,想必也没人敢查证。背后猜测就由得他们了。
好在就在坤泰殿外面不远,须臾便到,江啸身后有他的下属,而梁晨那边也有他的亲兵,双方一派剑拔弩张之势。江啸肩头有伤,正在流血。
“皇上驾到——娘娘驾到——”
轿子停下,萧槙当先出去,谢陌随后。看萧槙脸色铁青,江啸和梁晨略作迟疑之后才各自收剑入鞘,跪下道:“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萧槙背起手,“在皇宫里面动刀兵,你们好大的胆子!是嫌没有在西陵贵客面前丢过脸么?”言毕,天子亲卫上前,收缴了双方的兵刃。江啸是侍卫所以佩戴了武器,而梁晨的亲兵也是有特许的。旁人可不能带刀剑入宫的。
然后萧槙看定梁晨,“驸马,此事不过是皇妹大婚前的一些糊涂心思罢了,你何须如此。”
梁晨的俊脸微微有一点扭曲,谢陌看他还不顺着台阶下,便扬声道:“驸马,你还要皇上如何,换一个公主给你么?”
梁晨方才收敛了脸上的怒容,躬身道:“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萧槙看一眼江啸,“来人,侍卫统领江啸御前失仪,着贬为普通士卒,效命边关。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谢陌看一眼江啸的伤口,微微蹙眉,对梁晨道:“驸马,江啸是本宫的侍卫统领,他对你不敬,本宫这里跟你道一声不是。”
“不敢。”梁晨明白谢陌的意思,这是她坤泰殿的人,请他高抬贵手,日后不要在路上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再暗下毒手。这也是萧槙叫她来的目的,江啸毕竟是个人才,一步一步以军功累功升迁,十分的不易。如果就此丧命,实在是可惜。
江啸被重杖八十,然后立刻被遣送启程。萧槙又格外的加封了梁晨的生母,这才把绿云罩顶的梁晨安抚回府。
谢陌道:“驸马千不念万不念也该念着公主即将临盆,她腹中的可是你梁国公府的嫡长孙,皇上的亲外甥。”
梁晨深吸口气,“臣不会惊吓到公主的。”
谢陌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想了想说:“不是本宫说,此事是在公主下嫁之前发生的,那之前之后他们都绝对不会有苟且。驸马还是应当心胸宽大一些。”
闻言却是梁晨和萧槙同时看了谢陌一眼。
“惊扰了皇上娘娘,是臣的不是,臣告退。”
萧槙点头。
谢陌思忖,此事在场的不是萧槙心腹就是梁晨心腹,如果梁晨不是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想必不会泄露出去。只是不知是不是萧枫平素露了什么马脚,梁晨可是个异常敏锐的人啊。不过如果是露了马脚,那想必萧枫其实还没有完全放下。也难怪梁晨路遇情敌,一时忍不住要拔剑了。妻子心头还有他人,这丢脸也不只是皇家而已。只要不是被西陵人知晓了,想必梁晨也不会拿这个说事吧。
一个时辰后,一骑快马追上出京的载着江啸的囚车,他的伤口还没有包扎,但血已凝固,连衣服都沾上了。嘴唇比起牙齿,也多不了几分血色了。
骑马的是小初子,他出示坤泰殿的腰牌叫停了押送的队伍。然后把金疮药,酒,银子等物拿出来,“江统领,娘娘命奴才给你稍事包扎一下。这酒,一半给你壮行,一半用来清洗伤口。娘娘还说,儿当成名酒当醉,她相信你可以重新升到如今的位置的。她等着看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江啸抬头看天,其实这件事他是很无辜的。可是,上位者之间的争斗,牺牲的往往是他们这些小卒子。
“好,儿当成名酒当醉!江某记住了!娘娘那样的深闺贵女都有如此豪情,我江啸岂能弱了。你替我回去谢谢娘娘,谢她保我一命。”说完一把拍开酒坛的封泥就喝去了半坛,豪气顿生,他原本也没有什么倚仗,在军中凭着自己的本事升迁。当年可以做到,如今当然更可以。皇上有意用兵,成大有为的君主,这正是让军人有用武之地的好时机。
小初子趁此时,用剪子剪开他的衣服,“你忍着点,我要将伤口上的残布撕去。”
江啸沉声道:“撕!”
小初子撕残布,扯开了伤口,迅速喷了口酒上去,然后撒上金创药粉,再绑上纱布。
“好了,这里光天化日的,尊臀上的伤口就只有等到合适的地方再让人给你擦了。”
既然是君前失仪,自然免不了受罚,不过有郑达私下关照,他臀上的伤口之上看着吓人,其实却没有伤筋动骨。
末了小初子又说:“好了!娘娘还说,这些都是皇上吩咐她做的。”走过去另掏出银两递给押送的人,“一路上就麻烦几位好好的照应了。”
“好说、好说!”那几人收了银子,笑着答应了。
谢陌和萧槙说及梁晨这次的作为,“我总觉得梁晨不该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他把这事闹得不大不小的,又恰好就在坤泰殿附近,让我们能及时的控制机住事态发展。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萧槙翻翻眼皮,“你这意思是我为人比较的小肚鸡肠咯?”
谢陌蹙眉,“你要我怎么说才肯信,我对表哥,不,我对皇兄没有男女之情。只不过他是亲表哥,自然会熟惯些。”
萧槙心道,算了,不提此事,一提就是挖他的疮疤。
“你知道什么,这种事情关系到男人的面子跟里子,不是能大度得起来的。何况尚公主的男人是不能拥有其他姬妾的,连他从前的侍妾都被休了。然后皇妹怀孕,他也不能出去偷吃,府里也多半是朕派去的人,他也不敢沾。这男人一憋着,欲求不满之下再遇上这种事怎么能控制得住。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他闹得不大不小的,想来是想在手里拽着皇妹一个把柄,日后自然有派用场的地方。”
谢陌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才对。
“你怎么也不去看那些熊啊什么的啊?”萧槙问。
“我一向不喜欢动物。”
萧槙想了下,这倒是。谢陌一向不喜欢浑身毛茸茸的那些动物。说是收拾得再好,总有一股子不好闻的味道。
“岚王此来要谈的事,正跟你哥哥他们谈着,等到都谈妥了,我打算开个宴会给他们送行。到时候不看歌舞,看驯好的百兽戏。既有百兽园里原有的动物,也有西陵人送的猛兽。”
“哦,那到时看看。”谢陌没兴趣,但也不能短了气势到时让阿萝看笑话。
“不语大师他们快到了吧?”
“嗯,估着这就两天了。”
谢陌身边另换了一个叫胡勇的侍卫统领,其人严肃死板不变通,而且不若江啸俊俏,不太得坤泰殿宫女的喜欢。谢陌也不太喜欢他。
谢陌闲的时候去百兽园看那些大小动物,驯兽的供奉正手挥着一长一短两根红漆小棍,引着那黑熊在场中直立行走转圈。谢陌隔了大笼子在外面看,也觉得有趣,那黑熊看起来有些笨拙,被供奉手里的雕花笼吸引着满场跑动。
百兽园的人看皇后瞧得挺高兴,末了还说了声赏,心头也欢喜。赶紧殷勤的又引着去旁边看,百兽园里很多的珍禽异兽。不过谢陌还是只对那个笨拙却讨喜的黑熊感兴趣。回去以后告诉萧槙那个大黑熊很有意思,如果那些小宝贝儿不怕,到时候都可以带他们去看。最后又摇摇头,“算了,还是别吓着了。有几个娇怯得跟女娃儿一样。”
这几天谢陌得闲便去看看那头黑熊,生平第一次开始喜欢起动物来。树人院已经开始上课了,她总去会影响他们的。只是时常的让人做了点心送过去给他们课间享用。
“玲珑,你看它那熊掌,跟蒲扇一样。”
“你以前的熊掌跟它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身后传来萧槙的声音。他到坤泰殿听说谢陌又来了百兽园,便后脚跟过来了。
谢陌哼哼两声,玩笑道:“这么大,真的是可以一巴掌就拍死人的。”
萧槙伸手把她往后拽,“都快钻进笼子去了,退后点。”以前说不喜欢动物,来都不来一趟,这几日喜欢上了,就老往这里跑。
西陵使团离开的日子到了,这一次双方洽谈的事务差不多都达成了共识,宾主尽欢。只是萧槙想锦上添花的撮合宁耘和阿萝公主的事却没有下文。毕竟不是自家人,西陵方面也没有提出想联姻的意思,萧槙自己也是无可无不可也就作罢。反正只要阿萝公主不是看上了他,他是没什么关系的。就是看上了,他如今唯一顾忌的也就是谢陌而已。
而宁耘本人也只是有些郁闷被看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而已,只是沐阳大长公主有些郁郁。原本以为宁家这次有机会一府二侯的。可恨那西陵公主有眼不识金镶玉。
宁耘笑挽着母亲的手:“娘,皇上问过儿臣了,问儿臣是想因为女人的裙带关系得个爵位,还是靠自己挣一个爵位回来。您看,如今连宁王府的小表侄儿都知道要在皇上娘娘面前靠自己挣位次,起早贪黑的勤学。难道儿子还不如一个黄口小儿么?”
“可是这一次你奉旨招待西陵公主,人人都道你要娶异族公主了。如今……”
“娘舍不得的不是那个刁蛮丫头,而是一个爵位吧。”宁耘笑道,“您放心,如今新朝,皇上提拔青年的官员将领,这样的新气象里儿子难道不能有一番作为?至于其他人怎么看不重要,等儿子以后功成名就,他们自然是要来恭喜娘的。”
“那皇上是有什么安排么?”沐阳听儿子这么说,忙问道。
宁耘和旁边端正坐着的哥哥对视了一眼,他已经告诉哥哥皇上的安排了。宁耕对于弟弟这个决定有些愧疚,可是嫡长子袭爵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他也很高兴弟弟能有用武之地。只是他不如宁耘一向巧舌如簧,只说了‘你要保重’四个字而已。
“皇上让我替他去办一件大事,只是有时候可能不能归家。”
沐阳看那样子,自己好像还不能问是什么事,蹙眉道:“会有危险么?”
宁耘摇头,“皇上表兄难道不怕您去宫里找他闹腾么,再说这么多人,有危险也轮不到我啊。”
沐阳想想有理,摸摸小儿子的头,“既然皇上赏识你,你要努力才是。”
“娘,皇上也赏识哥哥啊。您怎么一副要跟皇上顶牛的样子啊,可别儿子们辛辛苦苦的挣前程,后头您惹火了皇上啊。”
从宫里回来,沐阳已经许久不和大儿子说话了,怨他不顾自己的意愿去向皇上请求赐婚。估计等西陵使臣一走,就该办这件事了。
密使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就是不语皇叔还有侄儿洛王。皇后说的还真是没错,这两个人一个是红尘外的人,只会关注民生,而不会偏袒任何人。而另一个,则是与朝廷任何势力都没有关联的一个落魄王爷。
洛王当年只是一个失势皇子,如今被送到大相国寺为先帝祈福,虽然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但众人以为他根本不得当今皇帝的心。倒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次的钦差。否则在他出发前,好好的给他灌输些想法让他先入为主也好哇。怎么说他也是宗室之一啊。
如今小儿子看起来很快要离开,她就只剩下大儿子守在身边了。晨昏定省她总不能真的一直不理他了吧。只是一想到陈亚夫的女儿就要进宁家的门,她心里就不大乐意。而且皇帝侄儿摆明了要替她撑腰,让她心头更加的气愤。沐阳这一生,父皇在时,她是公主。皇兄做皇帝,她是长公主。如今侄儿登基,她是大长公主。除了嫁人之事,没有什么是违逆过心意的。就是前任云阳侯,军人出身,但对她却从来是百依百顺,她让向东绝不会向西的。
可是偏偏那天皇后把话题绕着走,不肯让她把话说出来,却是一直有意无意在敲打她。她如果对这个媳妇儿太苛刻,倒真是把帝后一同得罪了。
所以最后,沐阳也只是郁闷的哼了一声,还是没理会大儿子。倒是又叮嘱了小儿子一番,说是明日送别西陵使臣之后,他的差使就算完了。还让他别生气,自己一定给他寻个好媳妇儿。
“娘,不急,我才十七,我还要做出点事情给人看呢。”说到底,宁耘还是很介意阿萝说的那些话的。
沐阳突然笑笑,“那日进宫,皇后还跟为娘的嘟囔说是恨自己不是个男儿呢。”
说起这个童年至交,宁耘心里也叹息。陌陌很聪明的,可惜她是女的,也只能在深宫终老此生了。好在如今皇帝对她比之前好多了。
宁耘回去睡下,明日送别了西陵使团,他可就要隐姓埋名到军中去了。皇上只给了两年的时间,又没有家世支撑,他要如何才能崭露头角呢?
翌日,谢陌和后宫其它女眷一同出席送行的典礼。本来这样的场合,后宫是不出场的,不过西陵公主在场,皇帝这次便让她们列席算是作陪女眷。
今天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百兽戏,兽戏一贯是华禹民间的传统,百兽戏却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因为即便是豪门大户,府里的珍禽异兽也不可能像皇宫一样有好几十种上百种之多的。
在百兽戏开始之前,先举行了‘射柳’活动。偌大的平旷场地上插了一排翠绿的柳枝儿,枝条尖上系着金灿灿的铜钱,迎风摆舞。十数名衣甲鲜明的禁军控马雁翅状的排立在柳枝旁,正等待驰马射柳。
萧槙指点着场中,告诉岚王和阿萝公主华禹射柳的规矩。这射柳正是宫中三月间举行的活动,因着西陵贵客在此,便特意安排在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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