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上朝,这报喜的好事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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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九洲清晏殿。
作为乾隆在圆明园的寝宫,这里的陈设比起养心殿来,更多了一分皇室奢华。案上白玉炉中香烟淡淡涌起,大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就在榻上睡得黑甜。
梦中只觉得九洲清晏殿外重重烟波,似乎都化作了苏杭名园风景,自己置身的九洲清晏殿又像是化作了西湖之畔上天竺群峰景致。
上天竺本是西湖之畔的小峰,然而此刻却是云遮雾罩,渺茫绰约间,隐隐有仙山气象。
峰头一方青石之上,陈家洛身披素白僧衣,头光如月,膝上横着当初乾隆赠给他的那一具凤来琴,缓拨七弦,见着他道:“外有名将奔波讨逆,内有贤相燮理阴阳,大哥坐享千古帝王之福,果真一场好睡。”
乾隆此刻浑然忘了自己身在梦中,走上前去,坐在石畔问道:“二弟游行江湖,啸傲风月,怎么突然作了受戒比丘?”
陈家洛笑道:“臣弟世缘已尽,将要远行,与大哥纠葛半生,特来告别。大哥广有四海,无物可以奉赠,便借着大哥这具凤来琴,再为大哥奏一曲吧。”
说罢,他低下头,手拨宫商,却是弹出一段《华胥引》。
乾隆端坐静听陈家洛抚琴,只觉琴声泠泠,如薰风拂面。
这段琴曲描摹的是黄帝梦入华胥之国,所谓“淳风美俗,民无嗜欲。重土居安,刑免而无讼狱”之乐土。
本来依着古人之论,这华胥引弹到终章,便是“兆太平之永福,一统乾坤,皇风清穆穆”,最是雍容合礼不过。但是陈家洛指尖微触,七弦乍然全数崩断,一曲《华胥引》却是断在了黄帝梦醒,所谓“俄然兮一梦惊心触目”之处。
乾隆听着弦断之音,想起当年陈家洛进宫面君、抚琴弦断之日,兄弟两人最终还是生出嫌隙,乾隆也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总是旗人的帝王,不是汉家的君主。
想起此处,他不由得一怔,望着陈家洛道:“你虽然说断绝世缘,可总还是朕的兄弟,不能让你在荒山野岭里结茅苦修。你看中了哪处名山?朕要为你敕建宝刹,选派有道缁流陪伴你日夜焚修,你……”
陈家洛摇头道:“兄长,你终究心里还是信我不过,要将我圈禁起来是么?朝代兴替,原本就像是一株树,大清气数到了兄长这一代,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前代留下的余泽,让这树也是亭亭如盖,正该笼在头上。依着枯荣生灭之理,就算树心里渐渐朽烂开来,没有个百多年,也不见得会枯死。只是气数二字,不仅在‘气’上,也在树上,伐木人若至了,也就不用等树枯死了。”
乾隆听着“伐木人”三字,心中隐隐有警,却不知道警在何处,只是叹息道:“朕又何尝不知呢?如今大清尚是极旺之相,但盛世之后如何,那非朕可以过问。朕不过再将乾隆盛世主持六十年后,将它留给儿孙,将来去见圣祖爷、世宗爷,也就问心无愧了。”
陈家洛摇了摇头,不再答话,只是放下凤来琴,缓缓走入云雾之中。
乾隆却还是意犹未尽,追着陈家洛喊道:“二弟,你虽然是朕的骨肉至亲,但你需知道,朕乃是大清的皇帝!什么叫国?朕即是国!什么叫社稷?朕即是社稷!朕代天承命,抚有九州万方,亿兆人民生死存亡,皆系于朕之一念。因此,与朕过不去,就是与国家社稷过不去,与天下生民过不去!你迂执满汉之别,害得朕险些失德去位,你这就是害了国,害了社稷,朕自然不能容你!”
“不能,绝不能!”
说到最后,乾隆竟是大喊着直接从卧榻上跳了起来,唬得外面值夜的苏拉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连声道:“主子、主子,您莫不是被魇着了!”
此刻乾隆望着自己仍然置身的九洲清晏殿,夜风清凉,带着夏末秋初的最后一缕荷香而入,回想梦境,只觉得宛然在目,那半阙令人惊心的《华胥引》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就在此刻,外面管事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捧着两个金漆密折匣子就跪倒在地:“万岁爷,福公爷、和中堂有密折奏上!”
乾隆此刻也没了睡意,随即命随侍太监取过密折匣子钥匙打开,他粗粗看了一遍,却是微微怔住。
妖梦入怀,与那人冥会,竟是恍若实事。转眼之间,一对恩仇难言的骨肉血亲,已经是阴阳路隔,一时之间,却是微微出神,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