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正在书房中批阅公文。
按理说,他虽然贵为兵部尚书,可是兵部各司的文件,都不该随意带出部堂衙门。但是福康安是何等人?他与和珅一道分享着“乾隆最宠信的臣子”这顶桂冠,带些文牒回家批阅,就算是乾隆知道了,也只会称赞一声“富察家的小子公忠体国”,绝没有一个字的不是。
虽说福康安带兵多年,也算得上是个武人,可是行事做派却是贵公子习气不改。与寻常八旗子弟一样,他也是极爱听戏的,对雅部昆腔更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一日不听,便觉食不知味。就是升堂视事、领兵出征,也必要听着伶工唱曲,方才有精神。
他的书房也与别处不同,两旁隔墙外,时刻有家戏班子唱曲,为他提神。
将各地驻军、放饷之类文牒翻了一通,福康安却是突然自语道:“怎么盛京、吉林、黑龙江地方,这个月的文牒还不曾到?”
他想了一想,又自己摇头道:“龙兴之地事务轻省,又不比别处总有乱民生事,许是路上耽搁了。”
说起处置乱民生事,福康安可谓是乾隆朝大臣中最有心得体会的。
乾隆朝所谓盛世,一开始还是仗着雍正留下的底子撑着。到了后来,就是处处起火生烟,只仗着当道的和珅、福康安与他们身后的一个庞大官僚集团勉强支撑。
和珅在内拆东墙补西墙地“理财”——顺道给自己与党羽们捞足了好处,福康安则是统兵在外,一面威慑那些名为归顺、实为土皇帝的伯克、土司,一面救火员一样四处率军剿杀民间起事。
特别是到了乾隆四十年后,这样靠人血染红顶子的行径,就成了乾隆宠臣的标配,不但和珅、和琳兄弟俩与福康安是这方面的长才,后来被相声、评书、戏剧吹嘘成了“我大清头号贤相”的刘罗锅刘墉,也是罗织文字狱、用人命染红顶子的一把好手。
不过刘墉这等只会欺负寻常百姓的“青天老爷”,终究不是成天见血、气焰嚣张的福康安与和珅的对手。福康安每次出征的军费开支都极大,但却每战必捷,乾隆爱重他的将才,往往也就纵容他的跋扈。
单只乾隆朝对大小和卓用兵那一回,福康安大军在六月开拔,沿途州县替他供应茶酒、冰块等消暑之物稍有不力,立刻就被他摘了顶子。这么算下来,一路上被他弄坏前途的地方官,居然比叛军杀掉的还多几倍。
但是跋扈之外,福康安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人物。他又批了几本文书,仍然觉得不对,久历军旅的人,在某些事情上更比平常文官嗅觉灵敏了百倍。
他望了一眼烛台上的红烛,却不知怎的,无端觉得那牛油蜡烛滴下的殷红烛泪,像极了他往年在剿杀乱民时候,那地上横流几日也不干的血!
这点心思一起,竟是怎样也压不下去了。福康安沉吟片刻,他也不叫家中养着的幕僚清客来代笔,竟是自己亲拟了一份公文发给现任吉林将军、宗室出身的永玮,上面写道:
“关外系我朝龙兴之地,公系宗室,上以为公必能恪...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