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石泰的眼力价算是出挑的,不然也难打拼出这么一份家业。
然而此刻迎接太平道陇西方的人马,却叫石泰忍不住身上汗涔涔地。
在吹鼓班子滴哩哇啦地奏着调子的时候,一彪人马已经到了石泰面前,为首的是个面相忠厚的中年人,头上戴一顶黄布帻巾,看着就像个衙门里的老书办模样。然而这人一手提着一根青竹杖,杖头挂着一卷帛书,下缀绿玉丝绦,倒像个劝学图中燃藜照夜的太乙老人一般,怎么看都是个装神弄鬼的老手。
这位想来就是那号称是陇西方大祭酒的王头目,光看模样,大概也只是个耍舌头的角色。可在他身后,却是个头上扎着杏黄束额的短发少年,看着年纪往大里算,也顶多十九、二十岁,却是身形高挑,别有一番彪捷矫健的味道,坐在马上,只用裆劲控着那一匹枣红色的西域马,上半身稳稳的不见一点摇动!
任是谁瞧见了,都得暗自伸大拇指,道一声:“好一个少年英雄!”
一抬手叫吹鼓班子停了吹打,石泰面上带着笑,拱着手就迎了上去:“王大祭酒,兄弟守着这石羊头一亩三分地,一向对贵教的兄弟们久疏问候。却难得王大祭酒心中还有我石某人,肯亲来兄弟这庄上!没说的,王大祭酒还请里面说话,兄弟我还想向您好好求教求教那修养的玄妙道理——”
王祭酒也是一脸情厚模样,跳下马来,怀里圈着青竹杖就抱拳还礼:“王某人哪当得石庄主这样厚爱,这王祭酒三字也再休提,休提。我王国别字爰直,和石庄主年岁也差不多,表字相呼便可!”
见这位王祭酒这样上道,石泰也觉得面上有光,江湖大豪就讲究一个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家肯赏脸,自家也要兜住,才是个互利互惠的局面。他当下一抬手,就把王国这一行人让进去。
末了,王国还特地一指身边的短发少年:“这位是我太平道中的神护使何兄弟,也是我太平道里年轻后生里拔尖了的。”
可惜石泰对太平道的体制实在没什么研究,只觉得挂个使者名号的年轻人,顶多就是太平道里面的年轻头目,并没有很看重。他却不知道,太平道中,尊为神使的都是高层里的高层,大贤良师张角与他两个兄弟之下,便以神上使马元义地位最为尊崇,神护使、神卫使为神上使的佐贰之职,地位远远在三十六方教区的首领之上。
王国这个太平道陇西方首领透出这个话来,未尝没有别的用意,然而石泰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就算有交情了。
王国对这些所谓的江湖大豪,本来就没多少指望,看他这个模样,也就闭了口,直随着石泰入了席。
老实说,石羊头的席面,放在讲究饮馔的老魏家面前,就显得实在太过粗糙。这个时代的烹饪手段,也比不过形成了几大菜系,手法繁杂得玩出了几千几万种花样的后世。但是烤的、蒸的、煮的各样肉食,捣烂如泥的羊羔肉、薄如纸片的鲜鱼脍,都一样样地送上来,堆满每个人身前的几案。
虽然在一般人的想象力,绿林的日子便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然而有那种财力的山寨,也差不多都洗白受了招安。这席面上几家老牌的绿林寨子,也就是逢着做了大票生意后,才能大碗酒大块肉的奢侈一下,平常的生活,还未必有石泰这个石羊头的坐地户来得舒坦。
这时候酒肉一连串地送上来,平时据守在山寨里,身边也没个好厨子打理饮食的各路好汉也就顾不上矜持了。哪怕是一些扮相斯文、很可能有什么“小孙膑”之类外号的角色,也把长袖子撸到肘后,双手抓着油乎乎的烤肉在那里大啃。
比起来,倒是太平道的一行人,吃起东西来还比较斯文些。
石泰也不老实坐着,端着酒爵到处地寻人敬酒,到后面嫌酒爵费事,都换上了大碗。反正这时候的酒也淡薄,那些最次的薄酒,都是二斛米酿成六斛六斗酒,比起酒酿圆子的醪糟汤还淡了不少,稍稍有点酒味罢了。
这些绿林上的汉子,也不晓得什么投壶、射覆、流觞行令之类助兴的玩意,闹过一回后,石泰再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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