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本来就会搅得整个天下都不安生。
但贾敏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在她设想之下,最开始不是靠着知府县令角力,先抢一波地盘吗?怎么这就从封疆大吏开始斗起来了?
她忽然福至心灵,“难不成阁老们也觉得这会孙家二老爷难以保全,好在手里攥些周老大人这边的把柄,将来要么兑子,要么当做交换的筹码不成?”
林海闻言直点头,“我想也是。”他轻叹一声,“且等等圣上的旨意吧。”
如果圣上真命他闭门写自辩折子,那……也只能如此了。
贾敏怒道:“我倒要看看老爷的‘罪名’究竟要怎么编?!”
林海笑道:“我哪有罪名了……顶多就是荐人不妥当。”
这还得多亏了他就任巡盐御史那段时日,女儿多病,长子夭折,妻子卧床休养许久也不见起色……闹得他心灰意冷,无心上进。
也正因为他数年里不贪不争,才在巡盐御史位子上全身而退,不止是搏得了好名声,更让两位座师看重,期满后便升任四品道台。
当然现在他不仅要为老婆女儿上进,三个儿子他也得为他们每一个都置办出一份像样的“家业”。
这个“家业”说的可不是银子——林家数代单传,人少但家底十分丰厚,摊到每个儿女身上依旧……十分丰厚。
于是他又道:“咱们的儿女都还小,治家不严压根谈不上。”说着他拉住媳妇的手,柔声道,“我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连累你为我忧心了。”
“老爷这话可真生分。”贾敏话锋一转,又立即问道,“这是说正主还是韩大人,那边生拉硬套,也只能用老爷荐了韩大人这一条,来参老爷一本?”
不牵扯到林海,怎么牵扯到后面的李大人和周大人呢。
林海道:“二皇子那儿我没见着什么凝重严厉之色,再说我心里又没鬼,怕个什么。话说回来,孙二脑子里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孙家老大大约是真地心虚了。”
贾敏颔首,把今日巡抚夫人和宝钗所言一一说给林海,最后想了又想,还是打算趁热打铁,给老爷来一回“有言在先”。
她低声道:“若是亲戚做出不法之事,‘治家不严’这名头也是能算在老爷头上的。”
夫妻多年默契非凡,林海如何听不出媳妇的弦外之音,他轻拍媳妇的后背安抚道,“偏你又多心。你哥哥们一心向往东宫……你也劝了但必然劝不动,总归还是尽了心。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互相连累不到的。”
贾敏勉强笑道:“但愿吧。”
好事儿娘家哥嫂大约是想不到她的,但遇上坏事就准得开口,甚至上门求援。所以她就算为了自家少些麻烦,也会尽力拉扯侄儿侄女。更何况如今看来,不论是珠哥儿还是元春都很出挑,甚至琏哥儿亦有可取之处,值得如此她费心费力地提携。
与此同时的京里,宁王府里嫡出的兄弟尹鸿和尹泽也在说话。
二位皇子已然平安抵达杭州,尹鸿也即将启程——圣上给两个儿子准备了“不时之需”,万一孙二真地胡来可怎么办?
尹鸿便是这精锐之中的一员。他们这些人得秘密南下。顺带一提,北静王水溶亦在秘密南下的名单上。
此刻尹泽颇为坐立不安,“大哥,元春她姑父让御史参了!她是不是正担惊受怕?”
被参的又不是咱们的姑父。
弟弟消息灵通也不稀奇,因为这小子跟安王那个宝贝独子交情极好。
尹鸿一脸平和,起身给弟弟倒了杯茶,“你先喝口茶冷静冷静。”
尹泽默默仰脖,半盏茶下肚,又嘀咕道,“元春跟她姑妈可亲了,她哥哥更是在杭州读书,跟她姑父姑妈住着。”
女孩子闺名都知道了,还知道人家跟哪位亲戚亲近……这弟媳妇还没嫁过来呢,家里出了点事,弟弟先坐卧不宁跑来求主意……
有了媳妇忘了哥啊!
可尹鸿根本就是乐见其成:你个皮猴儿也有今天。
不过自打母亲没了,兄弟俩可谓相依为命,尹鸿终是舍不得弟弟也跟着弟媳妇满腹心事,不得安生,于是他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不妨事。她姑父是周阁老的学生……”
点醒尹泽这一句也就够了。
尹泽也是有喜有忧,“那以后烦心事儿可少不了了。”读书人心思太多!
尹鸿笑道:“说句公道话,要不是她有个好姑父好姑妈,你也摊不上这样的媳妇。”
弟弟这门婚事怎么来的,就算最初尹鸿没有准备,但到了连婚期都定下的今天,他又如何打探不出弟弟婚事的~内~情。
在他看来,选中他弟弟,一方面是看好他们兄弟,另一方面自然是……林海本就跟安王有些交情,再加上这将来的弟媳又极得德妃娘娘青眼。
换句话说,大家至少算得上同路人,因此这门亲结得不亏。
尹泽面色微红,干笑了两声,“她这回也是不许我到处去讨主意,只说一切都听大哥你的。”
尹鸿眉头微皱,“我要是不发话,那姑娘若是不拦着你,你还要去求安王世子不成?”
被说中心事,尹泽连忙辩解道,“我也就是去打听消息,没想着求情!”
尹鸿道:“那姑娘说得对。你这就要成婚的人了,以后凡事得多想想,也……多和媳妇商量。”
话说,尹鸿跟媳妇感情十分深厚。
他在继母那儿吃了许多暗亏,也是多亏有爱妻安抚和周旋。
他正觉得弟弟也该像他一样,娶个顺心的媳妇,能知冷知热不说,更能凡事儿都有得商量。因此听弟弟说起元春的言行,他不仅不觉得元春行事不妥当,反而为弟弟真心高兴。
两人私下里经常见面说话,也算在哥哥这里“过了明路”。尹泽也算少了件心事,又道,“大哥,我听说元春他二哥也要离京了?”
尹鸿问道:“怎么?你还要送上一程?弟媳她亲大哥必定回来出席你的婚事,你想讨好媳妇,就一心跟你正经大舅哥交好就是,旁的别多问。”
尹泽惊讶道:“这是怎么说的?”
元春话里话外还是很担心二哥到西南会水土不服,身子不舒坦。
“二哥”说的就是贾琏。
实际上元春很想二嫂子凤姐儿别留在京里裹乱,跟着二哥去西南赴任,也方便照顾二哥的起居。当然,这番心思还没法儿跟将来的夫婿直说。
尹鸿回答弟弟道:“弟媳那位二嫂子姓王。”
尹泽想了想,脱口而出,“竟是王子腾的侄女?!”
尹鸿笑道:“弟媳她姑父跟安王叔扯得上关系,王子腾可是先投了孙家,也自然是心向……那一位。我估计弟媳的意思是,她二哥是她二哥,她二嫂子是她二嫂子。”
王子腾正着手转换门庭,到了新东家那边总得送上份大礼才是。这一点不知道他那弟媳知道不知道。
尹泽震惊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她比我还小三岁。”
“你这媳妇可是在德妃娘娘身边待了整整三年。”
就是蠢货在宫里待上三年,能活着出来,也是半个人精了。尹鸿叹道:“你太憨实,正该有个精明的媳妇护着你。”
尹泽登时不干了,“怎么是她护着我呢?!大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无半点嫉妒与不满之意。
因为你这媳妇在宫中最为交好的姐妹,就是你嫂子的娘家表妹!她在宫中的言行你嫂子早就打听过了。
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放心你跟你这媳妇偷偷往来?
只是这话就不跟弟弟揭破了。
尹鸿又道:“我这回下江南,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你婚事那会儿回来,你在家就得多留心眼,平时多往安王世子那边走一走,省些闲气,也让咱们的好母妃多顾忌一二。至于婚事,有你嫂子瞧着,出不了什么岔子,但你也要记着多护着你媳妇。咱们的母妃忒不讲究,别让她脑子一抽真弄出什么大家都难抬头的事儿来。”
尹泽皱眉道:“知道了,大哥。”你越发啰嗦了,“那女人不要脸,父王却不想当众丢面子!”
宁王喜欢续娶的王妃,却还没真地喜欢到昏头的地步。
却说,见过尹泽的元春与作陪的二哥贾琏一同回到府里,听说父亲应酬未归,她和二哥先一起去见过贾母,请了安兄妹就此分别,元春才往母亲的院子赶来。
王夫人听见动静,早早打发了金钏儿过来迎一迎。
金钏儿性子活泼,一路上元春随口问了几句,便知道她不在家的时候大舅母,也就是王子腾之妻又上门了。
元春面色顿时淡了几分,“大舅母这回来可说了什么?”
金钏儿老实道:“当时我们几个丫头都在外面伺候,只零星听了几句,舅太太提起了咱们三姑娘。”
阖府上下,尤其是丫头们敬畏大姑娘元春远胜两位太太。
元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伺候太太时还得多留心些。”又干脆解除了金钏儿的后顾之忧,“太太若是问起来,你尽管实说,万事有我,你不用担心有的没的。”
大姑娘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金钏儿知道这是个言出必行的,连忙道谢不提。
却说元春进了王夫人的屋子,行了礼便主动靠着母亲坐下。
王夫人笑道:“出门逛了一圈怎么样?”
元春出门,借口正是自己亲眼瞧一瞧陪嫁的几个铺子。元春在德妃身边几乎相当于王府长史之于王爷,产业经营以及用人都比一般的女儿家强上太多。
王夫人对女儿的才干自是再安心没有的。
元春笑了笑,“不错。母亲……”说着她靠住了王夫人的肩膀。
宝玉管王夫人叫太太,而贾珠和元春都称呼王夫人为母亲。
却说贾敏在家也是叫父亲母亲的,得意之下或者正撒着娇,“爹娘”也是能大大方方喊出口的,贾代善夫妇乐意听,自然没人敢挑理。
王夫人笑眯眯地抚着女儿的后背,“这是怎么了?”
元春低声道:“女儿要……出嫁了,母亲养育我们几个辛苦了。”
王夫人动容道:“我的儿,你懂我的心!”
她固然私心极重,但对儿女却是再真心没有,比老爷贾政尽职尽责更是尽心。
元春又道:“不瞒母亲,我出门瞧了圈铺面,也抓空见了回宁王二公子。”
王夫人吃了一惊,旋即想到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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