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摇了摇头,缓声道:“请宗长成全。”
他的神色很是平静,丝毫不像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薛元超笔锋停顿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地看着薛绍,如一尊入定的泥雕木塑。良久之后,薛元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一般说来,如果不是犯下了什么重大的过错,是不会自请脱宗的。
薛绍紧紧抿着唇,答道:“请宗长莫要再问了。”
薛元超搁下笔,绕到薛绍跟前,皱眉说道:“你一句莫要再问,就想要让我答允此事?荒唐,真是荒唐!你年岁渐长,等到明年之后,便能加冠赐字,为何要匆匆忙忙脱宗而去?你扪心自问,族中可曾亏待过你半分?”
薛绍垂首答道:“不曾。”
他停了一停,声音渐渐变得低微:“正因为族中对我恩泽有加,我才不能……这其中的纠葛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理清,眼下我脱宗而去,于情于理,都是一件好事。”
“好事?”薛元超皱了一下眉,锐利的目光在薛绍身上扫来扫去,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你既然自认族中待你不薄,又言辞含糊,想必是为了我们不受你牵连……牵连?”
他回想起太平公主前日说过的那番话,又想起这些日子朝中近乎诡异的态势,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什么:“……是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她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薛绍低声说道,“但我知道,她所谋划的事情,一定不会太小。”
因为她干脆且决绝地给他留下了那封圣旨。那封圣旨上写着,无论她做了些什么,都罪不及夫、子。但是上一回……上一回她拿出这封圣旨的时候,已经接近于破釜沉舟。
薛绍抬起头望着薛元超,声音愈发变得低沉:“公主是我的妻子,我断然不会弃她而去。但是我同样不能带累自己的宗亲——阿祖,一面是我的妻子,一面是我的族人,我不能……唯一的办法是,我孑身一人,陪着她一同去做。”
他紧抿着唇,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决。
薛元超弯下腰来,望着薛绍的眼睛,问他:“若是公主死了呢?”
薛绍低低地说道:“那我陪她一同去死便是。有些事情外人不晓得,但我自己心中却清楚得很。在很多事情上,我都亏欠公主良多。或许公主从来都不曾在意,但我自己……”
他深深地垂下头去,重复道:“请宗长成全。”
薛元超皱眉打量着这个后辈,许久都没有说话。
薛绍一动不动地跪在他身前,薄唇紧抿,眼窝微陷,神情疲惫至极,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薛元超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了,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也没有驳回他的请求,而是悄无声息地在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吩咐小厮进宫去请公主。
片刻之后,一位皂衣小厮悄无声息地出了衙邸,往大明宫而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更漏一滴滴地漫过新的刻线。薛元超负着手,在室内走来走去,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妥帖的主意来。平心而论,他是不愿意让薛绍离开的,但薛绍所说的话又确实是实情——身为宗长,他需得全族的利益为上。
眼前这个孩子虽然聪明早慧,但是慧极,必折。
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连积压在案头的公文也没有心思去料理。薛绍也没有催促,而是直挺挺地跪在案前,似乎是在磨他的耐心。等日头渐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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