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烘焙好的面包,干酪、牛奶麦粥和蔬菜汤,还有熟透的酪梨淋上香甜的蜂蜜,每吃一口她都要阖眼细细品尝一番,暗暗感动流眼泪。
新鲜的,呜呜,热呼呼的,呜呜呜,没有沙子也没有小石头,呜呜呜呜,还有番红花的香味,呜呜呜呜呜,好感动,呜呜呜呜呜呜
虽说仍然是相当简单的一餐,味道也实在是不怎么样,却是由女人细心制作出来,干干净净又热呼呼的餐食,比起军队里的男厨师粗手粗脚,随随便便煮熟即可的餐食绝对要强上千百倍。
唯一的缺憾是有威廉在一旁共同进餐,她不敢拿出刀叉来用,只好陪他一起用手抓。
今天就当她是印度人好了。
“太好吃了!”
推开空盘子,南丝大声证叹,威廉倒没什么特别反应,也许他在诺曼底吃的都是这种既干净又温热的餐食,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南丝心想,但既然在战场上,餐食再如何差劲也无法抱怨,他不是那种好享受的将军。
“你有没有考虑?”
“嗄?”
“考虑留下来?”
一听到这种问题,南丝马上起身回避“有啦、有啦!”嘴里随口应付两句,再提出问题来堵住他的嘴,免得他继续追问下去。“你到底把我的行李藏到哪里去了?”但是他没有回答,正觉得奇怪,背部没来由的突然冒起鸡皮疙瘩来,她本能地回身察看,蓦而惊喘。“上帝!”
威廉几乎贴在她身上,他那么大的个子,走路居然像猫一样无声无息。
“你你想干什么?”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我想”他徐徐倾下身来,眸底银芒格外灿烂。“让你认真一点考虑。”
“呃?”
半晌后,当他离去时,南丝的唇瓣已红肿得发烫,而且由于两条腿发软而瘫坐在床上站不起来。
考虑?
当她脑子里装满了浆糊的时候,到底要她考虑什么?
撒克逊人毕竟也是相当忠心于他们的哈罗德国王,所以她实在不能责怪他们有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企图刺杀她这个女巫,虽然愚蠢,但,真的,她能够体谅他们期待能挽回哈罗德国王劣势的心情。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挑在这种异常尴尬的时刻呢?
睡前,南丝习惯先方便再上床,特别是在冬天,她实在没兴趣在冷飕飕的半夜里爬起来嘘嘘。
可是在这间所谓村里最好的屋子里竟然看不见半个便壶,她只好俏悄开门走出去,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门口两旁竟然杵着两根木杆,一见到南丝出现,马上尽忠职守地紧跟在她后面客串影子。
“两位,就算是为了安全,这种时候我也不想让你们跟着我,懂吗?”她叹着气说。
士兵马上明白了,马上改为远远尾随她--其中一人还特地跑去通知威廉,因为如此,她只好找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方便,至于什么不雅的声音,随他们听了,要来个评论什么的她也不反对!
不料就在她把内裤刚拉回一半时,自横里猝然探出一条铁臂揽住她的腰,她不禁抽了口气,但只惊吓了一秒便从扑鼻而来的熟悉体味里得到安心感,下一刻,一连串刺耳的刀剑交鸣声也使她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天哪,比上回更糟糕,上回她还是被他拉窗帘似的扯上马去,这回却是像一袋面粉似的面朝下挂在他手臂上晃来晃去,还有一条内裤勾在她的膝盖上。
让她死了吧!
彼不得有人要她的小命,她呻吟着企图把内裤拉上来,但每一次好不容易勾到了那一小块布,威廉总是很“及时”地转个圈,于是那一小块布又脱离她的掌控不,指控之内,而且更往下掉。
最后,当内裤惊险万分地挂在她的脚踝上要掉不掉时,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吼,
“不要动!”
也许是她的咆哮声太骇人,威廉果然停顿了一下下,于是她赶紧用一秒钟缩脚抓住内裤,再用另一秒钟猛然拉上来,第三秒钟开始,她毫无怨言地作个称职的面粉袋:心甘情愿地挂在他的手臂上让他甩来甩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不太久,打斗终于结束,威廉马上把面粉袋送回屋里去,一句话也没说,但自盘旋在他灰眸里的合黑风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南丝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澎湃的怒火。
再过片刻,欧多送来一个便壶,她满脸通红的收下来,并故作镇定地道谢,门关上后,她背贴在门上苦笑。
幸好她不是嗯嗯!
翌日清晨,南丝精神饱满地走出屋子,自觉已摆脱昨夜的尴尬,可以心平气和地迎接崭新的一日。
在等待威廉时,她随口问殷德“昨天那些人呢?”
从她加入威廉队伍的第二天起,殷德就被派到她身边来伺候,除了骑马和晚上睡觉时间以外,他都非常尽责地紧跟在她身边听候差遣。
殷德马上献上满脸殷勤的笑。“放心,他们不会再来打搅你了。”经过昨夜,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在公爵大人心目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能使公爵大人暴怒到做出那种事的人,她可是唯一仅有的一个。
南丝眉毛一挑。“威廉叫人杀了他们?”他不是这么狠吧?他们并没有真的伤害到她呀!何况,他们只是一些无知的村民。
“不,没有”
南丝松了口气。
“他叫人砍了他们的手脚。”
三秒钟的空白,南丝骤然屏息“你说什么?”她几乎窒息地问。
“大人叫人砍了他们的手脚。”殷德轻快地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一共三十二个。”非常多余的补充。
砍了他们的手脚?
一共三十二个?
面无表情地僵立在原地,在骇异与嫌恶的冲击之下,南丝可以感觉到心中的仰慕在迅速降温,片刻后,她猝然回过身去背对朝她而来的威廉,对他的崇拜已然冰消瓦解。
“对不起,请帮我另外找匹马。”
战争杀人是一回事,残酷的凌虐反抗者又是另一回事,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穷兵黩武,嗜血成性的枭雄,而这场他所谓名正言顺的继承战争,想来也不过是他为了满足个人欲望与野心的掠夺战争罢了。
难怪历史纪录上会说他是一个暴虐的征服者。
“呃?”殷德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今天我不想不,以后我都不想和威廉共骑,”南丝语调平板地说。“如果没有马的话,我宁愿走路!”
殷德张口结舌地呆立了一会儿,连忙转身去拦住威廉的马,威廉弯下身来与他交谈,南丝依稀听得到他们的低语声,也感觉得到灰眸直射向她,令她背后有如万针在刺,但仍坚持不愿面对他。
不过威廉的意志比她更坚强,硬是把她僵硬的身子抓上马去放在他大腿上,南丝自知敌不过他的蛮力,只好继续保持身子的僵硬度,背挺得比枪杆还直。
“出发!”
直至走出三里外,南丝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下变,就像一支插在他大腿上的箭矢,虽然她已经累得快变成断箭了。
“他们要杀你,”始终默然不语的威廉终于开口了“那些撒克逊人要杀你。”沉静的嗓音低缓地道出事实。他并不是在为自己辩护,他告诉自己,只是在告诉她事实,一件他无法容忍的事实。
“但他们只是一群无知的老百姓呀!”原不想理会他的,但南丝仍忍不住冲口而出,以谴责的语气反驳。“你不能怪他们无知,也不能怪他们忠心!”
威廉沉默片刻。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么做,我不会再做。”这也不是让步,而是按照契斯特告诉他的方式去做而已,不,这不是让步。
“可是你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不是吗?”南丝的声音依然冷硬。
“没有。”
又是三秒钟空白。
“咦?”南丝猛地仰眸,眼底俱是错愕。“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是第一次那么做。”
瞳眸是清澈的银灰,威廉的表情非常平静,南丝毫不怀疑他说的是事实。
“但”她迟疑一下。“那你之前是如何对待战俘或反抗者的?”
“我要他们发誓对我效忠,如果不肯,就让他们作奴隶为我种田或作苦力。”威廉顿了顿,又说:“我是要统治英格兰,不是要杀了所有撒克逊人。”
奴隶?
“你的奴隶生活如何?”被虐待?或者有一餐没一顿?
听出她语气里的含义,威廉摇头。“不,我并没有虐待他们,他们过得如同一般平民一样,只是缺少自由,我希望能藉由时间来冲淡他们的反抗心。”
那还好,这时代有奴隶是免不了的,她能接受,可是
“那你为何要对昨天那些人如此残忍?”
这回威廉沉默得更久,直至南丝开始认为他并不打算作任何回答时,他才突然坦承道:“我一时失去自制。”要一个向来以冷静自傲的人承认自己失去自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才会犹豫这么久。
“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杀的人是你。”
南丝愣了一下,旋即,一股异样的激荡流窜过心头,这样的回答,虽然残酷,却又多么令人心动啊!
海伦是挑起特洛伊战争的红颜祸水,虽然真正的事实究竟是如何没有人知道,在她看来,海伦唯一的罪过是不幸处于两个男人之间,既无法让其中一个死心,更无力阻止那场战争。
但另一方面,海伦也许认为“我并不高兴你们为我这么做。”可是实际上,在她内心深处,又何尝不为自己能得到男人如此倾心对待而感动不已呢!
虽然矛盾,但,海伦毕竟是个女人呀!
“无论如何,那样太残忍。”南丝批评道,并不知不觉松懈下紧绷的背脊,如同以往那样靠在他胸口,再用力揉捏自己僵硬的背,她可不像他,即使不用力,腰杆也挺得跟他那把巨剑一样笔直。
“我答应你,不会再那么做。”威廉毫不迟疑地应下允诺。
“你保证?”再捶捶酸痛的肩。
“我一向言而有信。”
“即使你又失去自制?”她挪动臀部,试图找出最舒适的姿势。
“我不会再失去自制。”
“好吧!我相信你。”嗯,就是这样,躺这样最舒服了!
待她终于坐好不再动,威廉习惯性地为她掖好斗篷。
“中午用过餐后,我教你如何使用匕首自卫。”
“哦!好。”
可是,当她两手都没空时,她要用什么自卫?
村庄事件过后,南丝发现除了殷德之外,身后时时刻刻都有两位士兵如影随形地跟住她,跟到她快抓狂,但她并没有抗议,因为她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不过一旦威廉出现在她身边,那两个士兵和殷德就会很识相地自动消失。
譬如此刻,她用过午餐后到溪边洗手,起身即发现威廉双臂环胸斜倚在树干上凝望着她,而殷德和那两位士兵早已不见踪影。
“吃饱了?”
废话!
懒得回答那种无聊问题“你总是和他们四个一起用餐?”她反问。一般来
说,男人都会陪女人用餐,这是献殷勤的一种方式,但是他没有,除了村庄那一回之外,他从来没有陪她用过餐。
“顺便讨论一些问题。”威廉回道。
“哦!”她步向他。“要出发了?”
“嗯!”他离开树干伴在她身旁相偕走回营地。
“威廉。”
“嗯?”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请你老实回答我。”
“好。”
“你连续骑那么久的马,屁股真的都不会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