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云哈哈一笑,伸手捋着颔下虬髯道:“王爷,您只管万安吧,俺这人要说武功文学,还不敢自诩,只有这胆识却比别人略胜一筹。老实说,此事俺已料到底咧。一则这六王爷俺一见面就知道他色厉而内荏,绝不敢真的把事弄僵,二则俺已拿着他好几项真实把柄,便真拿到皇上面前去,俺也不会让王爷输给他。三则他现在已经是奉旨闭门思过的人,真闹急了,俺只消抖手一走,王爷再给他一个一百个不承认,他还能真的把那睡鞋送到皇上面前去进呈御览吗?”
接着又大笑道:“为了此事,俺直如今还佩服那李大嫂真是可人儿,如果昨夜只拿回来一只扳指,俺那篇说词便没有这样得劲有力呢!”
说罢,又看着允-道:“这篇文章,俺是做得得意极了,便是后世史官也应该大书特书的,不过难的是,俺既约定了六王爷,您又约定了四王爷,这倒不好办咧。”
正说着,忽听屏后俏声道:“原来程师爷今天竟露了这么一手,那就难怪您得意咧。不过,既然我那鞋子拿得还不错,做成了您这样露脸,又该怎么谢我才对。以后可不许再背着我说那些混话,随便糟蹋人咧。”
接着送来一连串的笑声,桂香已经一路俏步,从屏后转将出来。程子云一见面,兜头就是一躬到地作了一个大揖道:“大嫂,您这两趟六王府真够劲儿,俺真应该谢谢您才对。”
桂香想不到他真来这一手,不禁闪避不迭,格格连声娇笑,一面觑了允-一眼道:“本来王爷和程师爷商量的是正经大事,我绝不容插口。不过您既让我跑这么两趟,总算已经让我知道一点咧。要依我这女人的见识,这事倒值不得有什么顾虑,不管他四王爷也好,六王爷也好,您全去上一趟,反正咱们给他外表上来一个两不得罪,让他们两位王爷,全把您看成自己人不更好吗?您要真不放心雍王爷对您安着什么心,只要程师爷能不见疑,我情愿再给您到雍王府去探听一下,不妨顺便也稍带点东西回来,让咱们程师爷再去露上一下不也好吗?”
允-未及开口,程子云连忙摇手道:“您说请王爷到六王府四王府全去一趟,这个已是必然之势,难的是这事必须做得机密,只要有一位知道,便全局都糟,俺所虑的也就在这里。不过您要想到雍王府去窥探,这却大意不得。不用说别的,单只那年羹尧的身手便极不弱,有他在那里,您决非其敌,即使先打听好了,他不在那里,您既然和他那府里护卫交过手,又吃过大亏,更不宜再去冒这个险,便王爷能答应,俺也决不敢苟同咧。”
允-也摇头道:“不但程老夫子所虑极是,便四阿哥和六阿哥的情形也大不相同,人家既着年双峰来,已算有意联络,如果再着人去窥探,便是视人以不广,转非所宜,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才好。”
桂香不禁低垂着粉颈,默然不语,允-又笑道:“我和老夫子不是不让你去,更不是看轻了你的功夫,实在这事出入太大,过一天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向程子云道:“李大嫂适才所说两不得罪,让他们把咱们全看成自己人,这倒是一个极有见地的话,便老夫子也极以为然。不过言之匪难,行之为艰,到底这事如何应付才合式咧?”
程子云一面摇晃着脑袋,一面捋着虬髯沉吟半晌方道:“如以目前情势和四六两位王爷而论,六王爷实在并不足畏,可怕的还是雍邸,但不知那年羹尧来作若何说词,王爷能先见告吗?”
允-笑道:“他的话倒坦率得很,半点也无隐讳之处。那话的大意是目前诸王都在角逐未来大位,但是皇上春秋鼎盛,圣意难测,谁也不能说谁有望,谁也不能说谁无望。不过太子如废,以四阿哥和我最有贤名,尤其是四阿哥玉牒序次在前,似较其他各位阿哥略占便宜,但只凭这点,决无把握,而且皇上平日对四阿哥并不算是最钟爱的一个,因此前途更属渺茫,”
程子云猛然把头一点笑道:“这倒真是实在的话,还有呢?”
允-接着又道:“底下他便说在目前这个情势之下,我和四阿哥最好全不必妄动,做点养望待时功夫,只一相互攻讦必至两败,只有让别人得利。”
程子云用手指划了一个圈儿道:“对,对,这话更有理,便俺也是这等看法,不过他用什么话来劝王爷和雍邸联络咧?”
允-道:“那话更爽快而近情近理。据他说,四阿哥的意思是:我和他是同母兄弟,不管谁成功都是一样,到底要比其他诸王再亲切些。他如侥幸入选,我固不失为最亲近的亲王,我如能备位青官,他年他也要好得多。最好乘此两下打成一片,互相为用,大家在宫内宫外彼此照应,比较容易为力。如果不能置信,他还可以当着母妃说明,谁也不许欺负谁。虽然这图谋大位的话不便明说,但一切心照不宣,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你看,这还要怎么说咧?”
程子云笑道:“我倒真想不到雍王爷竟这样爽快,居然把话敞开来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据俺想这也许是那年羹尧为了自己打算,要不然单是雍邸本人,还未必肯如此做法咧。”
桂香又插口道:“这倒又奇咧,这事又与那姓年的有什么关碍?难道他还有什么意思存乎其间不成?”
程子云猛然一晃脑袋,左手一拈又打了一个榧子笑道:“大嫂,这是宦海中的秘诀,不怕您功夫再好,再精明,对这个却是外行了。”
接着看了允-一眼道:“这就是俺上次力劝王爷屈驾去看一趟的效验。如今这小子一定想穿咧。以前他本单靠着雍邸一条路子,老实说,雍邸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也算是至亲至戚,自然顺着杆儿爬上去,可是雍邸万一不成功,这大位一旦落在王爷头上,他还能有多大出息?这么一来,你和雍邸一联络,他是居间人,到了那个时候,您还好意思不调剂调剂他吗?所以各人肚里有数,他便得怂恿雍邸来移船就岸了。不过这一来也好,多少在这个时候,总不能说不与咱们有利,但是他这个却真厉害极了,您以后却不可不防咧。”
允-笑道:“老夫子这话也有理,真要他能替我把四阿哥拉紧了,这种奇才,我焉有置之闲散之理。不过,这话还很远,我们明天到底先到哪里去呢?”
程子云又沉吟了一下道:“那当然是先到六王府去,既有这着好棋,咱们对六王爷倒又不妨把调子打得高一点了。最好明天上午咱们一同到六王府去,下午再到雍王府走一趟,这样便面面俱到不至顾此失彼咧。”
接着又道:“为了不让这个消息泄漏到他们两位王爷耳朵内去,明天咱们连从人全不必带,只穿便服,备上两匹马就行了。”
允-道:“我向来一切全是仰仗老夫子策划,既如此说,一切照计行事就是咧,我因连夜未睡,今天又被那年双峰吵醒,对不住,要先回到后面去小息一下了。”
说罢不禁打一个哈欠,桂香在旁笑了一笑道:“我本来怕王爷有什么事要问,又不放心程师爷去到六王府究竟如何,才跟着王爷来这么一趟,既如此说,我也去休息一会儿咧。”
说着,又回顾允-眼波一转道:“这一来您的大事已定,便不妨到上房里去多歇一会儿,那散着的书,我这一去,便给您先收起来好不好?”
说罢向二人略一为礼,姗姗径去。允-只笑说一声:“那书你先慢收,不要忙着收起来,说不定我一会儿歇上精神好些还要看咧!”便自也回上房而去。这里程子云不由咧嘴大笑道:“俺今天也算是锥处囊中脱颖而出咧,这真痛快极了。”接着,猛然一看厅外日影,又一怔道:“难怪俺这肚子有点不依,原来太阳已经移向西边去咧。”
说罢忽然一眼望见帘子底下人影一闪,连忙喝道:“外面是小来顺儿吗?你快给我到厨房里去说一声,教他们给我配上两个可口的菜,再去沽一大壶白干来,今天我真痛快极了,非畅饮一下,不足以记此快事咧。”
话才说完,忽听外面大笑道:“程师爷,您看错了,那小来顺儿适才已经到前面去咧,真要打算喝上一场,我来陪您如何?”
再看时.那来的却是李飞龙,不由又笑道:“李包衣,你来也好,倒省得俺再去找陪客去,不过教谁去吩咐做菜沽酒咧?”
李飞龙道:“只要您肯赏脸,索性到我那房子里去,我因为也好一盅,又不便多出去,早吩咐厨房内老宋做下几样菜,酒更是现成,真要这个时候才吩咐下去,那可扫兴咧。”
说罢一把扯了便走,到了前面自己住的地方,唤来伺候的小厮,在耳边略嘱咐了几句,那小厮果然出去一转,便用提笼提了四色菜一大壶酒来,两人对酌着。那程子云心内一痛快,也不用人劝,便真似鲸吸百川一般,把一大壶全倒下去,一掷酒杯,又掏出一锭银子着人去重沽。李飞龙笑道:“您快收起来,要酒我这里有的是。”
说罢打开屋角一个酒坛大笑道:“我就为了好这个,所以预备了一大坛,大厨房里还有一小坛,你只管尽兴便了。”
程子云不禁捋着虬髯也大笑道:“俺想不到,您竟是这样一个酒友,要照这样,就封您一个酒乡侯也不为过份。为了这个,咱们以后,倒要多交交咧。”
说罢,取杯亲自走向坛侧,舀了一大杯一尝,那酒更加鲜美,又连声夸好,灌满了一壶,慢慢喝着。这一顿酒,直吃到黄昏之后,程子云已经烂醉如泥,倒在李飞龙床上睡了,李飞龙也喝了一个八成,一见程子云醉在自己床上还打身来扶,却不料连自己也倒下去,自有小厮伺候照料不提。
在另一方面,允-回到上房一觉睡醒已是二鼓光景,方才起来。略用晚膳,又打算到赐书楼去,却撑不住福晋连日已知他和桂香打得火热,忍不住沉下脸来数说了一顿,又拿出保养身体为重的大帽子来,说什么也不让走。允-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愿意,无如福晋理长,又恐怕把事闹穿,桂香究竟是府中包衣之妇,不比婢妾,说出去总不大好听,所以只有勉强留在上房里,差人暗暗送了个信给桂香,说明明晚再见。那桂香自得红衣喇嘛密授秘诀,正巴不得用允-来做个试验,闻讯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那赐书楼上,独对银灯,坐也不是,睡也不是,一会儿沉思,又一会儿微慨。不知不觉二更过去,推开楼窗一看,外面暗沉沉的又是一个黑夜,待欲穿窗出去,再往雍王府一行,又恐允-程子云查出,不但前功尽弃,也许就闹出极大的乱子来,只得恨了一声,一咬银牙,坐向窗前一张椅子上,看着外面出了一回神,闷闷的,用一只纤手支着下领,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一看见窗上一对绛纱宫灯,立刻一下完全吹灭,掩上窗儿,背着灯,脱去外衣,便待上床安息,不知怎么,自己笑了一笑,又把窗儿开了,取过纸媒,将左侧一盏宫灯点上,转取过-付牙牌,就灯下打起五关来,谁知那牙牌,左也不通,右也不通,竟似存心和她闹别扭一般,勉强又混过去半个更次,不由打了两个哈欠,人气一下推开牙牌二次又待上床睡觉,才从椅子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八下里不得劲儿,勉强-个人将枕衾被褥铺好,两条玉臂一举,又伸了一个懒腰,正打算坐向床沿去脱鞋子,猛一抬头,倏见那素壁上,孤伶伶的一个人影,忽然成起双来,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掉头一看,只见身后已经多出一个黑衣的夜行人来,饶得她是有名的江湖女人,也不禁吓丁一跳。忙就床边,斜纵出去一大步,再就灯下将来人一看,只见那人身上穿着玄色紧身排扣夜行衣靠,下面玄色夹裆裤,黑布绑腿,足下一双玄色薄底快靴,再衬上头上黑绸子缠头,浑身上下,便如一个漆黑黑人,却偏一副脸,简直惨白得可怕,尤其奇怪的,是双眉疏落,似已脱去大半,却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灯光下看去,便似僵尸现形一般。桂香不由又吓得退开一步,一手抄起一张椅子大喝道:“你这厮胆敢夤夜到我这赐书楼上来放肆,还不报名受死,意欲何为?”
那人哈哈大笑道:“大嫂,您怎么又不认识我咧?”
说着,刀交左手,一伸右手,揭起颔下一层人皮,向上一翻,已露出一副面目来。桂香愈加惊异,再一细细看,却是昨夜所见的赛子都云中燕,不由惊喜交集,放下椅子,低声埋怨道:“下面有人上夜咧,你既来了,为什么这样弄鬼,如果让那姓程的怪物听见,那便如何是好?”
中燕看了她一眼笑道:“您放心,我来了已经好一会呢,各处全已打听过。你说的那程子云,已经和您的那一口子拼得全醉倒了。至于下面上夜各人,我也用薰香给全薰过去咧,老实说,此时此地除非您大嫂要拿我,那我只有束手就缚,除此以外,还怕什么?”
桂香觑着他笑了一笑道:“您为什么要费这大的事,是又打算偷点什么回去吗?这里可不是六王府里咧!”
云中燕一面将刀在背上插好,一面又笑道:“照您这么一说,那我便成了积案累累的小偷咧,其实昨天我所以平白的去偷人家两件东西,还不是为您大嫂回来销差缴令,要不然您能那么安心在那府里跟红衣喇嘛学法吗?现在怎么过河拆桥不算,反打趣起我来?”
桂香走近一步,红着脸,笑声吃吃道:“那您今天为什么到这儿来咧?方才那个怪样儿,要换上一个人不被您吓死了才怪。”
接着眼波一转,又笑道:“您别居功,那是王爷差您的,我可没敢劳驾。”
中燕趁势一把握着纤手道:“那我可不管是谁差的,反正不是为您大嫂,我决不能熬上两夜,还挨了一弩箭。您要问我为什么到这儿来,那是公私全有份。要说为公,我是奉王爷和年二爷所差,因为这里的事,您虽差小来顺儿去禀明了年二爷,却语焉不洋,所以来再问您一下。咱们是先公后私,请您先把这个交代一下,我好回去转呈他两位。”
桂香一面媚笑着肃客就坐,一面道:“您熬两夜挨上一家伙那是活该,我才不领那个情咧。您就再对我说上两回,也是白费。”
说着,先将程子云和允-计议的话说了,又仰着脸用一双水灵灵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扫道:“公事咱们算是已经交代完咧,至于那私事,你可估量着些儿,该说的再说,不该说的,您要说出来,可别让我先揍您两下嘴巴,那可不能怪我!”
中燕见她只穿着一套银红小夹袄裤,胸前已经解开一两个纽绊,眼角眉梢隐含春意,不由笑道:“您要问那私事吗?那我可得先问您咧,昨天晚上,不是您约我来的吗?为了什么?那可得您先告诉我才对,怎么此刻反而问起我来?”
桂香粉颊愈红,低啐了一口,俏骂道:“您是活见鬼咧。我几时曾约您到这儿来?这不是无事生非,乱造谣言吗?您要真这么胡说,赶明儿个我见了王爷和年二爷不把您告下来才怪?”
中燕握紧了她的手,一同就床上坐下来,啧啧连笑道:“您打算赖帐,说了不算那可不行,这里可有一个不开口的证人咧!”
桂香猛然一夺手嗔道:“你胡说什么?嘴巴子真要上脸咧。你倒得说说看,是谁约你来的?这证人又在哪里?要不然,你可别打算走。咱们先得把这件事弄清楚才好,要不然让外人知道,不说你胡说八道,倒好像我有什么把柄抓在你的手里呢?”
中燕乘势又一揽纤腰笑指窗口道:“大嫂,您打算说了不算那可不行,您既没有约我来,那这红灯暗号又是谁告诉我的呢?”
接着又悄声附耳小语道:“实不相欺,我在这窗外,已经看见您向外面看了好几次咧,您要说怨我来迟了也许倒是真的。”
桂香不禁娇笑一声,把一个粉头垂到中燕怀里去道:“我才没有那份心思去怨你咧。”
说罢,猛然一转身,一伸皓腕,对准桌上银灯,虚晃-掌,竟自打灭,那楼上登时一片漆黑,中燕不由一怔,桂香却愈加笑声吃吃不已。
在另一方面,这时候,雍王正在秘阁之中和羹尧隆科多商量着一件大事,虽然烛泪已经盈盘,兀自健谈未已。原来羹尧自离十四王府之后,回到私邸,不一会便各方情报全到,不但六王府的人已把程子云所露的一手完全呈明,不一会,小来顺儿也瞅空出来,将程子云和允-所谈的说了一个大概。羹尧得讯更不怠慢,连忙赶向雍王府将自己亲赴十四王府和允-所谈,以及允祀允-两边消息,全向雍王陈明,一面道:“我真想不到,程子云那怪物,竟对六王爷来起这一手来,幸而六王爷是一个色厉而内荏的道地纨绔,要是换上-个人,那今天真不知道要出多大的笑话咧。”
接着又笑道:“如今他和十四王爷比较起来,那又差多了,我还真没想到,他竟如此无用,要照这样看来,此人倒又不足论了。”
雍王闻言不禁大笑道:“本来他在各阿哥当中,就无甚作为。不过,如论野心,还第一个就是他大,又最喜在宫中暗放冷箭,数说各人短长。不但十四阿哥被他害得受了传旨申斥,连三阿哥,八阿哥和我也时受中饬。有时竟似疯狗一般,不管新陈全要咬上一口,幸而皇上也渐知其为人,不太相信,否则那就很难说了。今日之事也算是一个小小报应,一下便被那怪物制住,丢了大人吃了哑吧亏,连说全不敢说,岂非笑话。”
说着又道:“二哥,你别以为那程子云这一手太过鲁莽,须知对付这等人却非此不可咧,如果你规规矩矩向他说话,也许他反而不容置喙了。”
说罢又看着羹尧道:“不过十四阿哥却比他精细多了,我们这一着棋,本来是在让他们更加深仇恨,互相攻讦,如果这么一来,当真让姓程的怪物,把他们双方打成一片,那又于我不利了,虽然二哥今天已经去拉了十四阿哥一把,却无补于事咧。”
羹尧摇头笑道:“对于此点,王爷倒不必深虑,如依羹尧看来,那六王爷果确系如王爷所言的一流人物,愈是受制必不甘心,即使一时为利害所慑,其心必感觉痛恨,这两位王爷经此一来,不但不会打成一片,势必暗中倾轧愈烈,这倒是于我的一个好机会,怎能说不利咧?目前我们所必须明了的倒不是六王爷对此事如何措施,而在十四王爷这以后的文章如何做法,和他明天到这儿来,王爷如何应付,如今我们最好是自己按兵不动,对各方皆加接纳联络,而造成他们相互之间的敌视,最为有利,王爷对于此点曾想到吗?”
雍王笑道:“二哥和舅舅隆科多本来全是这等说法,我又何尝不是这等想法。不过事情有时候很难说,目前圣意也很难揣测,据说皇上近来便因各位阿哥之间,颇有合纵连横之势,正在派员密查咧,如果适逢其会,岂不转而又是麻烦?”
羹尧正色道:“皇上此举正是极其睿智的办法,羹尧所以主张按兵不动,也是为了顾虑这个,但是只要对于各方能够了如指掌,事情做得机密不落痕迹,决不至被人注目,生出事来,如果事迹不密,那就难说了。”
雍王点头道:“既如此说,那我们现在必须明了的,就是十四阿哥如何处我与六阿哥的态度了,可惜张桂香今天无法来此,否则她也许有更详细的消息,如果再等她明天来报,那便迟了。要依我看,二哥何妨再请云小姐去一趟,问问她有无新的见闻不好吗?”
羹尧略一沉吟道:“她去未尝不好,不过这支奇兵不宜常用,如依羹尧所见,莫若派中燕去一趟,比较妥当。”
雍王微怔一下又笑道:“反正他兄妹二人谁去都一样,既然二哥主张中燕去便让他去一道也好。”
说着便命人去请中燕,一面又笑道:“二哥怎的对她忽然又顾惜起来?是不是因为已经藏娇有日呢?”
羹尧不由脸上一红道:“王爷不必取笑,此事是否可行,此刻尚未决,怎能便作如此想?”
接着又道:“我不过因为她与张桂香之间,也许前嫌未能尽释,往还一多,或许不免复生芥蒂,转为不美,所以才打算教中燕去,如果王爷见疑,转不如还是让她去一趟了。”
雍王笑了一笑道:“我也不过随便说一说而已,二哥怎么又认真起来?既已决定着中燕去,又何必因此一言,害她辛苦一趟咧?”
接着又说:“我倒忘了,今天她正忙着赶夜工,你便想教她出去也办不到咧!”
羹尧搭讪着道:“这又奇了,她为什么无端的赶起夜工来?怎么我倒没有听说咧?”
雍王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照你这么一说,她如有事,二哥一定知道了,不过此事也许例外咧。”
说罢又笑道:“那是今天中午母妃才交下来的一件差事,因为她那一手画和刺绣全太好了,才烦她绣上一幅白衣大士转送宫中一位老太妃,约好五天就要,所以她不得不赶上几个夜工,慢说你不知道,便是我也是适才才听令妹告诉我才知道呢。”
羹尧不禁脸上又是一阵飞红,正好中燕奉召而来,才把这件事,岔了过去,立即把方才决定的事和中燕说了。那云中燕对昨晚桂香的暗示,正巴不得有此一行,闻言欣然领命去做准备。这雍王又和羹尧密谈一会,天色已晚,正在相对小酌,忽然门上来报道:“禀王爷,隆皇亲来了。”
二人不禁一怔全站起身来迎接,正不知隆科多为什么夤夜忽然来访,只听得一阵托托靴声,那隆皇亲已到西花厅外面,雍王连忙出去,迎着道:“舅舅为何夤夜到此?是宫中有什么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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