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擎苍一直在等待二公主上门兴师问罪,奇怪的是,二公主不但没有兴师问罪,甚至二公主府也平静的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段擎苍后来就想,这二公主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再被她看中的面首,也还不过是个面首而已,身份卑贱的男子,二公主自然不会因此而上门兴师问罪。
这样一想,他就有点释然了,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想到自己的大女儿还在祠堂吃苦,好像是惩罚的重了点。
毕竟这次,除了死了一匹马,破了一辆车,失踪了一个面首,并没有造成大的损伤。
这时候他却忘了,如果那日,摔落悬涯的段樱离的话,肯定是无法活着回来了。
段樱离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隔日便到书房,主动央求把大姐段芙蓉放出来,段芙蓉躲在祠堂,过着奢侈的日子,也根本达不到惩罚她的目的。
几方面的微妙作用下,段擎苍的心理就更加松动,只是恰巧三皇子凤羽来访,才把这事暂时隔置一下。
段樱离适时退出,出三皇子凤羽擦肩而过时,轻轻地道:“参见三殿下。”
凤羽神情淡淡地嗯了声,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凤羽来到段府,依旧还是大事小事都问过段擎苍,似乎非常重视他的意见,虽然之前段擎苍那样的“羞辱”过三皇子凤羽,但凤羽没放在心上,他也更不需要放在心上。段擎苍只当是凤羽没有死心才会如此,也不堪在意。
过了一会,段芙蓉的丫鬟小雀忽然来禀,“老爷,大小姐忽然晕倒了。”
“啊!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凤羽听了也道:“我让人请太医来。”
段擎苍心急去探望女儿,点点头说:“有劳。”
凤羽吩咐底下人去请太医,跟着段擎苍一直进入东厢。只见顾采芹忧心地坐在床边,段芙蓉脸色略微苍白,斜卧在她的怀中,双臂虚弱地搭在床上,看起来有种令人惊心的脆弱美。凤羽见到此种情况,心痛地道:“大小姐为什么会住在祠堂内?”
段擎苍沉沉叹了声,“一言难近。”
“怪不得大小姐会忽然晕倒,她从小便是养尊处优,怎么能够适应祠堂的生活呢?就算生活上没有问题,心理上也会产生压抑的感觉,段将军,她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何苦这样对她呢!”
这时候的凤羽,倒摆出了皇子的架子,让段擎苍一时无法反驳。
段芙蓉适时转醒,长长的睫毛微颤,一双如水的眸子缓缓睁开,看到三皇子时,不由哀哀地唤了声,“三殿下——您来了!”
这令凤羽的心,狠狠地揪了下,“大小姐,你还好吗?”
段芙蓉又看见段擎苍,眼泪便如段线的珠子般落下来,“爹,对不起……是我错了,请您原谅女儿一回吧!”
说着便挣扎着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下去,修长的脖颈微仰,一身素白的衣裳,使她如落地柳絮般轻柔脆弱,令段擎苍和凤羽同时都心痛不已。
凤羽道:“段将军,不管是大小姐是犯了什么错,相信都是无心之失,请段将军原谅她吧!”
段擎苍道:“好好好,芙蓉,爹原谅你了,等你身体好点,就搬回自己的住处吧。”
“谢谢爹。”
……太医来了,经过诊脉,只说大小姐心情郁结,才会导致如此。只要好好调养休息就会恢复,下午时分,段芙蓉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段樱离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特意挑了三皇子凤羽在的时候才“发病”,有皇子在场,当然一切都恢复正常。
反而是意外地收到了唐心苑的贴子,说是要在唐府举行诗会,希望她能够参加。
与此同时,段芙蓉也接到了同样的贴子,段芙蓉自然觉得没什么,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了参加各种宴会,知道段樱离也接到了贴子,从鼻子里冷哼了声,“这唐心苑也太不懂事了,明知道樱离从小就住在仆人院,哪里学过诗词歌赋,为什么要邀请她参加什么诗会啊!”
“大小姐,那可不一定,听说上次,三小姐在公主府,于诗词一项上,可是大出风头呢!”
“也不过是她侥幸罢了,我就不信一个仆人院出来的丫头,能有多大的本事。”
小雀又道:“可是明天是子母节,您不是说好要去探望大夫人的吗?”
“我去探望她,她又不可能提前回来。再说我现在已经从祠堂出来了,就不必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吧!”她嘴里敷衍着,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能在明日,力挫段樱离,力挫群英,使自己能够再次傲视群芳。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虽然不信她在大夫人的培养下,学了那么多的诗词书画,还能比不上段樱离。当天晚上,她还是翻了些诗词的书卷出来,仔细阅读了很久才睡下。
段樱离每日里定点起床和睡觉,在上世,她常常为了凤羽的事而感到担忧,以至于难有一个完整的睡眠,甚至半夜里会常常被噩梦吓醒。今世虽也会做噩梦,也会被吓醒,但她已经暗暗地发誓,不再会因为任何人,而至自己在深夜等待和忧心。
该睡的时候就睡,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能睡着。
夜光珠的珠韵,为成房内唯一的光源,那柔和的亮度,使人感到温暖。
二更时分,忽然听到窗口有响动,段樱离蓦然坐起,就见纱帘已经被打开,一条人影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两把亮闪闪的小箭。
段樱离二话不说,又按了床上某处的按纽,另外两只小箭从床头往那人射去,在如此紧急的状态下,那人仍然能先关了纱帘,然后斜刺里向屋内更深处滑来,成功躲过两只小箭,小箭咄咄地先后插在纱窗边缘,箭尾在力的作用下轻擅,可见其力度之大。
但这人影,却已经到了段樱离的床前。
“别动!”就在段樱离想要按下另一个按纽的时候,那两把明晃晃的小箭箭头已经对准了她的脖颈之上。
段樱离没在继续反抗,反而闭起了眼睛,摆出一幅你想杀就杀的神情来。
那人轻轻一笑,却是将箭头拿开,借着夜光珠的亮度,他看到箭头之上闪烁着青色的光韵,“你这个女子,真是像蝎子一样毒——这是你专门为我设置的吧?是因为恨我在西壁涯那里骗了你?”
段樱离睁开了眼睛,拥被靠在榻上,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依旧戴着那只昆仑奴面具,周身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属于男子的香气,依旧可以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他的睿智与傲骨。原本应该是个极为优秀的人,为什么甘愿为二公主的面首呢?这是她来到这世后,唯一想不通的一件事。
只听到慕风又道:“这箭上粹了很厉害的剧毒,我猜,这毒定是无解的吧!若是我被射中,岂不是一命呜乎?”
“反正你已经‘死’在西壁涯了,我即使再杀你一次,别人也不会追究到我的头上。”
“你这个狠毒无情的女人!”
他忽然又把箭头对准了段樱离的脖颈,只要他往下轻轻一插,没命的就会是她。只是段樱离眸光安静,伸臂拨开他的手,“你刚才没有杀我,现在更不会。你来做什么?你在西壁涯装死,不就是让我以为你死了,将来我们再无交集吗?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慕风被看穿了心思,无奈地扯了帕子将两只小箭包起来,“我只当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将它们放入怀中,却又敲了下段樱离的小脑瓜,“你这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阴暗,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其实那天在西壁涯,他已然坚持得很困难,却又忽然生出心思试试段樱离这个冰冷的女子,于是在她去扯青藤的间隙,他已经飞身上了涯顶,之后反而躲在不远处暗暗地观察着她。
他本来是想,如果她肯为他流一滴眼泪,他立刻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从始至终,这女子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而且冷静异常,在当日下午就利用那一片花圃,使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
……他忽然觉得,这女子是个冷血动物。
一条冰冷的美人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被她深深的吸引,这几日他反复思量,还是没忍住,又在夜半偷偷地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