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婴看着他摊在手心的铜钱,走上前朝上一拍,三枚铜板弹高,她势如闪电一挥便尽数捏于掌中。
“关于你们的算卦问卜钱我确实收到,财、官、权、健康、子女、父母、婚姻、化劫,你想问哪一卦?”
虞家规矩,施刀则凭缘,看相问卜则问钱——随着从无相借来的元阳气运由稠渐渐转淡,虞子婴被搅乱的玄相卜筮之术亦随之恢复了七成,她想在彻底恢复天厄体之前,她必须重新收集一切转运所需之物,开启五行七星转运阵才行。
虞子婴看着易池,那一直木讷呆板的虚无面容,此刻如羽化般撕开一层表面,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描刻起她清瘦些许的五官,有一种更深刻的东西从中流溢出来,她眼梢动人地向后扬起,射出一种摄人心神的光彩,那一双黑瞳竟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
易池眼着她的眼睛,就像是一双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而他被释入了一个奇异而魔幻的国度,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身立何处。
惰面无表情地看着虞子婴,眼底迅速掠过一道诧异,而怒的面容瞬间光亮了起来,眼底盈满充沛笑意,而舞乐张大的嘴巴都能塞得下一个鹅蛋了。
卧、卧槽!他,他肿么有一种妹纸本来就很美的错觉?
——
贪婪之城的城门前,窒热的灰尘,像雾似的凝滞不动,荒漠的正午太阳烘烤着地面,异常干燥的热风犹如无数枚烧红的钢针,肆意地灼刺着人体上一切有感觉的细胞的地方。
城墙倾斜撒落的影子一动不动,像一条画在路面上的黑线,而在这条黑线上聚集着约上百个面枯腊黄的贫民,他们之中有老有小,神色凄苦,纷纷跪倒在城门口前,对着城楼之处高呼:“放我等入城啊,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不放我等入城,苍天可鉴,尔等必遭天谴!”
“尔等贵族朝官,奴役我等便罢,欺负鞭打我等便罢,如今却如此残忍驱逐我等于荒漠野外,放任我等生死,何期残忍,苍天有仁,尔等必遭天祸!”
“呜呜哇哇啊啊啊~窝饿,窝渴,瓦想进城呜呜哇哇啊~~~”
城门口众声砾砾,不分男女老幼绵续不断地喊叫道,齐声高发,措辞悲凉哀痛,声调绵长凄苦,哀哀不绝,声声若嘶。
城门上的守将原先被吵得耳膜痛,亦曾于城墙上柱枪地跺,厉声喝退,但渐渐看着某些熟悉瘦弱的面孔,最终抿住双唇,一脸无奈叹息,不忍再出恶语了,却也不知道这群饥饿瘦弱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声量哭喊呐叫。
在这之前,虞子婴特地让怒去找了些吃的,总归是不知道从哪里屠些野味儿回来替他们加餐炖肉,这群伙计们才能够有力气放亮了嗓音使劲地嚎叫。
虞子婴昨日曾卜出一卦告诉易池,不出三日,他们所求之事必有着落,是以不需要再特地节约粮食与水,易池
闻言刚开始半信半疑,可一对上虞子婴那笃定幽深的眸子,不知道为何一切辨白都堵在咽喉处,怎么也吐不出来。
卜筮之术朝渊虽不盛行,但在上层阶级内部却也颇为忌讳,否则那神棍之皇惰又怎么会在各国都拥有盛名威望,不朽地位。
那些贫民听闻虞子婴是从瑛皇郸单而来的相师,又有着易池等人鼎力游说,既使她年龄稚幼,多少亦令他们信服了几分。
由于城将们的迟疑与怜悯,渐渐城门口汇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闲贵人等,看着一群灰头土面的贫民被拦在城门口,皆指指点点,听着他们一声声的“天谴”与“天罚”,皆露出讽笑与不以为然。
天地不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这愚民真以以为像这样随便鬼哭鬼吼一番,便能得到老天庇佑,凡是帮着他们点儿,怜着他们点儿?
呸,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喂,城卫,没瞧着有人在这闹事儿吗?还不赶紧将这群低贱的贫民赶走?”一名纨绔贵族端起架子,满目不耐地指着一名发愣的城将出声怒斥。
那名城将一震,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立即挥手召集城卫,迅速于城门口上设防、设路卡,接着派出两队人马前去驱赶闹事的贫民。
“我们不走!谁是贱民,我等根本不是贫民,我们是普通的百姓,虽然不做官,不为富,可依旧堂堂正正做人,我们哪里贱了?!”一名青年愤身而起,指着那名鼻子朝天的贵族怒吼。
“大胆!区区一个贱民竟敢对本贵族无礼,来人,还不赶紧将他乱棍打死!?”那名贵族被指鼻子道眼,直气得全身哆嗦,一招手身后一群家奴气势汹汹地哄然而上,两人一左一右擒住那青衣扳倒,七八人便脚踢拳打地往死里揍。
“不要打了!”
“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二娃子,天啊,我的二娃子,呜呜~别打他了……”
围观的城中贵族或富人皆将眼前一幕残忍殴打当成一幕好戏,看得津津有味,而贫民们则急红了眼睛,想前上阻止帮忙又被官兵们持械阻拦,只能急得大喊大叫。
而这时,正午烈阳正炙之时,却风云变幻,天空的颜色不断变化,先是浅灰色,渐变到深灰色,最后,终于变成乌沉沉、黑压压的了。
众人不解地抬头,只见灰色的天空上,掠过了一片黑云,大地像给一口大锅当头盖上了似的。
咦?怎么回事?那片黑云是什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打断,贵族的那些下人那停止了殴打的举动,他们都怔愣愣地望着天空。
随着那片黑云天空更加阴沉,铁块般的乌云,同山峡连在一起,竟像铁笼一样把城池围困住了。
天空传来一道嗡嗡如闷雷压耳,天地仿佛一瞬间化为黑夜。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贵族尖惶惊吼声响起,一时之间原本滞静的气氛瞬间沸腾了起来。
浓墨般罩下来的黑压压雾团,抑的让人根本喘不上气
此时,一道天罚般洪亮而有力的声音响起:“这是属于你们贪婪之城的天谴。”
此语一出,漫天黑雾从天汹涌而来,那些贵族吓得面无人色,急相奔跑,可哪里快得过那团团黑雾,瞬间便被包围,只见黑雾的传来声声刺耳牙酸的惨叫。
可那些贫民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不动不移,却没有被攻击,这种情形令那些贵族们傻眼了,可严峻的情况不充许他们发呆,眨眼间那团团嗡嗡的黑雾压境而来。
“啊~~~是沙漠毒蝗虫~~”
这种沙漠毒蝗虫一般一个蝗虫群就能覆盖几千平方米的面积,基本上整个城池都被牢牢地掩盖住了。
他们飞速地跑进城,抱头逃蹿,尖叫恐惧,连忙躲避挥开那些蝗虫,那些城卫吓得一身冷汗,此刻哪里还关心那些贫民,一个二个都忙着赶紧去逃命……
——
最终那群沙漠蝗虫被城主府四射飞跃而出的高手联合起来,竟也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全部消灭掉了,但是这件事情亦在那群贵族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阴影。
——
“啪!”
一把推翻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的物品,龙婳婳一张娇容铁青,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部:“那群贱民!竟敢——”
“那群贱民分明是虞子婴怂恿的。”透过晕红的帐幔,一道窈窕高挑的少女静立其中。
她有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怡人温雅的微笑,丝丝光线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而这名少女赫然是昨夜出现在贫民窑洞外的宇文清涟。
她当初被惰皇带回去后,便随手扔给了猀华,在这个变态嗜蛊成性的变态的男人身边,她一直过着担惊受怕,像小白鼠反复试蛊的日子,而后猀华令惰皇的命令,最终又将她转折带到了朝渊贪婪之城,便顺手扔给了龙婳婳。
看到龙婳婳的那一刻,她怎么也想不支,这个看起来娇羞可爱的小仙女,却偏偏也是一个令人寒颤的恶魔,她脾气阴晴不定,总是私底下喜欢利用种种手段来折磨她身边那些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子泄愤,尤其是对她。
这段不堪的日子,她简直是过得生不如死,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是天天盼日日望夜夜守,私期盼着国师大人能够稍微念着着她的些许好,些许曾经在国院阐福寺的相救之恩,亦或者是散发些怜悯之心,前来朝渊国救救她。
然而,她满腹的希望却在日夜痛苦的消磨之中,在猀华告诉她,无相根本不曾出发来朝渊时,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恨意!
她憎恨着无相的绝情寡情,欺世盗名,有句话叫曾经的爱慕有多深,她此刻的恨意便有多深!
她亦恨龙婳婳,这个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女人!
也恨那个将她掳来遭受一切的惰、灭掉郸单所有一切祸端伊始的青衣侯、不将她当成人对待的猀华……可是现在的她被毁掉了武功,根本拿他们无可奈何,在他们这群人的眼里,她不过就像一只随脚可踩踏的蚂蚁,一根随便可拔掉的杂草,完全没有半分威胁之意。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是以她心中拥有再多的恨与怨,亦只能这样憋着忍着,她本以为她可以就这样忍受到哪一天她能够拥有足够的能力翻身时,上天却残忍地重新让她再遇到了宇文子婴!
那一刻她的心中翻涌起了涛天巨浪!
那日宇文子婴闯进龙婳婳的“嘉怡阁”的时候,她被心情不好的龙婳婳鞭笞虐得一身是伤便扔在了书柜后头,当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偷偷窥视时看到宇文子婴的身影时,整个人如遭雷殛。
接下来的一幕幕更是令她无法接受,她一直以为死掉的人竟然还好好地活着,并且四肢健全,面色红润,还活得比她更好,一直在她眼中愚钝无能的宇文傻胖
,竟莫名地拥有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在她重伤了龙婳婳那一刻,她第一个感觉竟然不是痛快解仇,而是一种深深地嫉妒与恼恨,凭什么她宇文子婴能够轻易做到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凭什么她过得比她还好!
凭什么她能够拥有那么的多人的维护!
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
那些令她望而却步、甚至看到他们都觉得自已卑微得如草芥的人,却一个个将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宇文子婴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她算什么!
她恨!她知道她是奈何不了龙婳婳,奈何不了惰皇、猀华他们,可是她宇文子婴从出生便是她的手下败将,她从小便生活在她的脚底下,她不该过得比自己好,她就该活得比她更卑微,更下贱才对!
“又是她?”龙婳婳阴声一字一句道。
“是的,那群贫民本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偏偏那宇、虞子婴生事,估计是故意想针对小姐你,才会去煽动那些贫民闹事,却不想真的惹来一群沙漠蝗虫袭击了城池,经此一役,奴婢怕城中那些贵族会心生动摇,暗中会对小姐你颇有微词。”
这段日子的磨砺,令曾经骄傲如她,也学会了像下人讨好主子一样卑躬屈膝,巧言弄色了。
龙婳婳狞笑:“不过是一次意外,我倒想看看,她虞子婴真的认为,就凭这样随口喊一喊就能够让城门大开?有本事,让她再来一次天罚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