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呀!就某方面来说,他也许做得很好,也极受人敬仰,但就一名丈夫而言,他却是面分之百的坏郎君,她为何要对他念念不忘呢?
在爱与恨、想与不想之间,婉盈仿佛历经了一场天人交战,令她疲惫不堪,终于朦胧睡去。
待醒来时,已是斜阳向晚,湖畔的人家燃起袅袅的炊烟,引得人饮肠辘辘。
“姑娘,风陵渡到了。”
“嗯。”婉盈走出船舱,茫然地望着前方。”
“姑娘是头一遭到风陵渡吗?”船家好心的问。
“六、七年前和家父来过一次。”那时她还是个孩子,一路上只顾着吃跟玩,对于周遭景致根本不在意,因此今日虽然是二度造访,依然陌生得很。
“那就难怪了。”船家解释道:“六、七年的时间,这里的变化可大了,单就西边这块田地,便有三分之二填沙聚石,盖了十二家酒肆茶楼,其中属‘卸月彩楼’最负盛名,姑娘若有兴致,不妨过去瞧瞧。”
“好的。谢谢你。”
下了船,顺着渠道直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已然进入市集。
人声,市声突地张扬开来,大大小小的摊栅货架,五颜六色的衣饰杂物推率的、挑担的,锅里作的、铛里烙的各项吃食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婉盈选了一个摊子坐下来,抬眼见正前方的楼牌上高高挂着一幅横匾“卸月揽胜,风华嫣至”
那楼宇上下,全挂着色泽缤纷的碧罗纱帐,在和风吹拂下,宛如千顷波浪,舞出万种妩媚,凭地炫惑人心。
她没多做考虑,立即起身走了过去。
门口的小厮十分殷勤“女客官,这边请,咱们店里的招牌有口蘑烧牛肉、青蒜辣鸡丁、红闷羊排、细面鱼露,您合意哪几道?”
可巧了,全是她最爱吃的。
“全都来一点,分量别太多。”婉盈坐上楼间的雅室,才发现这卸月彩楼真是座无虚席,就连楼坊外的水濂边都摆上十几张临时抬出去的桌子。
令婉盈颇为纳闷的是,她又没预先订好位子,也没比其他人早到,凭什么她能坐上雅室,而旁人只能屈居水边?
尤其令人错愕的尚在后头
“上菜了,女客官。”店小二笑眯着一双小眼睛,手中捧着托盘,上头整整齐齐三盘菜一碗面,香喷喷、热腾腾地摆在她面前。“您慢用,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
太神速了!从她点完菜,小二走进厨房,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居然就能打理出这些菜式?
婉盈瞠着美目,偷偷瞄向左右邻桌,比她早到的客人都还没上菜,为何单单先上她的?其中定有蹊跷!
她怔愣地望向冒着白烟的佳肴,极力忍受它们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心想:会不会有毒?
但人家干嘛要害她?
婉盈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葱绿长裙镶上水红边,腰间玄色带子上结着一串黄缨络。很普通嘛!应该不会让人兴起谋财害命的念头才对。
再不然就是贪图她的美色?她心下一惊,游目四顾,的确有几名登徒子不停地瞄着她,朝她狎眨眼皮,但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不良意图。
不管了,用银簪试试看,没变黑就可以吃,否则继续胡乱猜疑下去,她肯定会活活饿死在一堆美食之前。
炳!好险没事。
婉盈暂时把笑天仇和棠儿抛诸脑后,举起筷子吃得肚饱腹足,舒服得不得了。
“小二哥,有甜点没有?来两盘。”
“有有有,有蟹黄舍子泥和冰糖莲子。”
又是她最爱吃的?好像这间店是专门为她开的一样。
“还有呢?”她好奇的问:“除了这些,你们总有其他的菜式吧?”
其他的只怕不合您意,不说也罢。”
“你没说怎么知道不合我的意?”
“我小的猜的。”他的职业笑容微微的显出了不自在。
婉盈一看便知道他在胡诌。
“你那么会猜,何不顺便猜猜看我几岁?姓什么叫啥?家住哪里?”
“你芳龄一十八,姓楚叫婉盈,家住淮阳城。”
哇!全部答对!
婉盈不相信自己自己有那么轰动武林、惊动万教,出名到这位店小二都认得她。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派你来卧底的?”其实她根本不会武功,却故意摆出一副江湖味十足的架式。
“小的叫大柱子,是掌柜的派我来招呼您,我我没卧底,一切行为都很公开,不信你问他们。”现场所有被他不小心指到的男女客人们,均神情肃穆地点点头。
“你们掌柜又怎么认得我?”
“不只他认得你,他们也都认得你。”
这会儿即便没被店小二指到的客人,也自动自发的点头称是。
没想到她真的很出名也!霎时间婉盈觉得自己一下子伟大了起来。
想必各位都有亲友住在淮阳城吧!”
“没有。”怪了,他们点头跟摇头的动作都很整齐一致。
“没有?那你们是怎么认得我的?”
“姑娘请看。”店小二指着花厅正面挑高的墙垣“这是今儿个早上,不晓得哪位风雅的客官给贴上去的。”
婉盈仰着螓首,循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素白墙上贴着一张八尺见方的宣纸,上头写着:
绝色惊人出淮阳。
红颜芳龄一十八,
娉婷小立楚婉盈,
烟尘远赴风陵渡。
烦请善加款待,赠金元宝一锭
楚夫
接着是用小楷写的一堆婉盈喜欢吃的菜肴、甜点、蔬果名称。
天啊!这个人大概是暗恋她很久了,才会如此体贴.又凭地细心。但她不记得淮阳城里有个叫楚夫的男子呀!
也许他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毕竟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她的知名度就大大的提高,对,肯定是这样。
婉盈现在几乎忘了笑天仇对她的不人道待遇,反而庆幸有这机会出来走走,散散心,说不定还能梅开二度,遇见个多情郎君。
嗯,原来下堂屯也不是太可怜嘛!
“这个楚夫的只是瞎扯了四句诗,你怎么知道指的一定是我?”为了保险起见,婉盈不想太早承认,万一那个叫楚夫的男人长得牛头马面或獐头鼠目,她岂不是毁了?
“今儿个外地来的客官并不多,女客就更少了。”店小二红着脸,颇不好意思地瞥向婉盈“而相貌身材如姑娘这般登样的,更是少之又少。”
很好的理由,婉盈对他的解释简直就是满意极了。
“好吧,我承认我即是楚婉盈。”
“既是如此,姑娘里面请。”店小二的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三分。
“干嘛?”她本能地警戒起来。
“难道你不想见见这位楚公子?”
原来他就在这儿?
敝了,她胸口在怦怦乱跳也!婉盈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不安。不管怎么说,她离家仅短短的一天,笑天仇也还未给她休书,而她已经为一名从未谋面的男子心猿意马,这样似乎有些儿不守妇道。
店小二见她踌躇不前,追问了句:“莫非姑娘不敢去见楚公子?”
“我”她天不怕地不怕,有何不敢的?可是
“去嘛!去嘛!”众人开始起哄。
婉盈心一横“见就见,我还怕他啊?”王法又没规定已婚妇人不可以会见其他男子。何况她现在很闲,不找点事做,怎么打发时日。
这卸月极楼是由两间室院打通合建而面,院与院、厢房与厢房之间,都用拱门连接,东西南北辟有四处温泉浴池,专提供给贵客使用。此刻酉戌初交,灯影绰约,加上温泉的氤氲之气,将整座彩楼晕染得如梦似的。
婉盈随着店小二绕过两处月牙泉,赫然发见已到了湖畔。往前二十尺余的湖中央搭着一间小木屋,四周迦可以跨越过去的木桥、竹板都没有,而屋子里头却隐然坐着一个人。
“喏!”店小二指着那人“他就是楚夫,已经在那儿等侯姑娘多时了。”
婉盈猛咽了两口唾沫,集中目光想把那个人看个清楚,奈何小木屋内灯光幽暗,四面又密密实实地垂着纱缦,不仅长相,连身材也显得朦朦胧胧。
“他等那么久,一定等得很累了,你叫他一声,就说我来了。”
“他知道你来了。”
“那他还不过来见我?”
“他希望你过去见他”
开玩笑,她怎么去见他?这湖水至少有三、四十尺深,只怕她还没走到对岸,就已经溺水而亡了。
“我不会轻功,过不去。”追女孩子还那么,不见拉倒。
“小的可以助姑娘一臂之力。”店小二的声音很低,也涸仆气,但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婉盈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地打量他一回又一回。坦白说,她这辈子很少瞧不起人,可这次她真的忍不住露出十分不礼貌的鄙夷之色。谁教他不自量力,五尽不到的身材,怎么助她一臂之力?即使她踩着他的头都过不去。“我说小二哥,人生虽然无法事事称心,但也没必要为了一锭金元宝寻短。如果你真的缺钱缺得很厉害,我这儿还有几张银票,你先拿去应急。”
哇!他真会轻功也!可怕的风陵渡,骇人的卸月黟楼,连小小一名客栈的跑堂都深藏不露,那其他人呢?
婉盈觉得自己命在旦夕,祸福难测。万一待会儿他不再助她“一臂之力”送她回岸上怎么办?难道老死在那小木屋里吗?
这下可玩完了,恋情未谱先过险,这个叫楚夫的包准比他更恐怖好几十倍。
“小二哥,我可不可以不过去?”她打退堂鼓。
“我把身上的银两都给你。”
“太少了。”
“不够我回家再拿。”
“到了。”店小二将婉盈安放在栏杆旁,朝里头那人深深地一揖方转身离去。
“喂,等”讨厌!跑不,飞那么快干嘛?
婉盈倚栏而立,愕然望着屋里的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在她心中翻腾。灼热而汹涌。
刹那间,她已然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