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书还给图书馆后才能走啊!”国文老师丢下这句话就拎起课本走人。
沈关月将书包整理好背上肩头,走到讲台前,看到那一叠如山高的精装书,不由微微一怔。
看起来──好重。
突然一只手臂打横伸出,拿起两本书扔到她怀里。沈关月下意识地接住,然后看到武司已将全部的书一把抱起。
“走吧!你不是还得赶公车吗?”武司带头先走,跨出教室。
沈关月抱著书赶紧跟上,视线飘向他宽阔匀称的背,没想到他的力气竟这么大,那一本本又厚又重的精装书被他的手臂一环,浑像全没了重量似的。
原来他是另一个值日生沈关月对这种巧合,微微皱起了眉。
走到图书馆门口,管理员小姐正好走出门,将门关上。
“等等!”武司喊著,长脚两三步跨过十来级的阶梯,来到门前。“我们是会二甲,来还书的。”
管理员拧著眉头,手上成串的钥匙不住摇动著,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可是我下班了耶,门也锁起来了。”她推托著,不想自找麻烦,怕会耽误了下班时间。
“帮一下忙吧,你看,这些书不轻,你狠得下心要我们再搬回去吗?放在教室丢了怎么办?”武司采用笑脸攻势,软言相求。“你只要帮我们开门就好,我们自己把书放上书架,ok?”
他真懂得善用与生俱来的优势,看着武司展现他的魅力,虽是对己身有利,但一股淡淡的沉重依然笼上了心头。沈关月侧过头看着身旁的水泥地,听著管理员软化了态度。
“好吧!”管理员娇笑着。能被如此俊俏的男孩子恳求,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她转身取出钥匙开了锁,将门推开说道:“自己照著书号放上书架,弄完了灯记得关,把门带上,门会自动落锁。我有事,就麻烦你们啦!”
“谢谢!”武司双手无空,只能笑着点头,目送管理员离去。
沈关月走进,摸上了门后的灯,原本昏暗的图书室顿时满室光明。
武司跟在她身后进了门,脚跟一踢,门关上带起“砰”的一声。
不会有事的,他只是防止闲杂人等进入罢了。沈关月吓了一跳,随即安慰自己,笑自己的多虑。
她将书包放在阅读桌上,开始寻找书架。一转眼瞥见武司还抱著那些书,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同是值日生,她却只拿了两本书。
“先放桌上吧。”沈关月指指桌面。
武司顺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停滞在那雪白细致的青葱纤指上,不曾眨眼,气氛顿时凝结,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弥漫在两人之中。
“别耽误时间了,我还要赶公车。”沈关月首先回神,略带薄怒地掩饰狂乱的心跳,转身逃开。
武司像没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定定地朝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往书架走去。
沈关月左顾右盼,一抬头,发现要找的书架就在眼前,她走到书桌搬了几本书,准备放至书架时,才发觉那一层有点高。
她看看四下,没看到图书馆专用的矮梯。
放著放著,其中一本放歪了,差点当头砸下,沈关月连忙伸手抢救,没想到反而将原先放上的书一并带下。
被这些硬皮书砸到可不是闹著玩的!沈关月急忙蹲下双手护头,架上的书纷纷落下,掷地有声,可是却没有一本落在她身上、头上。她放下手臂,一抬头才发觉,不知何时,武司已赶到她身边,撑直手臂护在她的上方,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下掉落的书──宽阔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像是被他纳在羽翼的保护中“你没事吧?”在确定不会再有书掉落后,武司蹲在她面前急切问道。
他的举动让沈关月傻住了,她的脑子乱得无法思考,只能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看着他、看进那双与她平视的眼里,那双墨黑的眸子带著慌张与关怀,一股悸动的情愫在她的胸怀弥漫,突然间,让她有股想哭的冲动。
“砸到你了吗?要不要紧?”见到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武司语中的惊惶更甚,手抚上她的脸,细心地检查那根本不存在的伤势。“这么高为什么不叫我?”
“我我”沈关月嗫嚅著,不知如何面对他的询问。意识到他指上的薄茧摩掌著她,烧灼的体温自指尖传来,穿透细嫩的肌肤,在粉颊上染成两片嫣红。
她只感到体温急遽上升,四周沉静下来,室外的喧杂声离得好远好远,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粗重清晰,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她的心坎。
沈关月倏地别过头,挥开他的手,扶著书架慌乱地站起。
“我没事”
一不小心,脚踏上散落的书角,失去平衡,身子往前扑,武司急忙扶住,沈关月虽然瘦弱,但重力加速度,却也使武司的背狠狠撞上了身后的书架,一声闷哼逸出口。
“你在怕什么?”感觉到怀中的她又蠢动著想要逃离,武司收紧双臂,不让她得逞。
“放开我!”她压低语音怒喊。这亲密的贴近姿势让她惊觉无助,她急欲挣脱,却又失去使力点,根本无法站起。
“我一直在注意你,你知道吗?”武司低声道,深沉的嗓音仿佛带著魔幻,引诱人坠入他的魅惑中,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更使她惊慌得想逃。“你也一直在注意我,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快让我起来!”沈关月急忙否认,隐约明白他要表达些什么,她怕那一刻,也怕心里莫名的感觉。
“看着我。”武司扳正她的肩,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曾弄疼她、却又让她无法逃离。见她偏侧过头,他伸指勾起她的下领,却发现她用双眼紧闭来抵抗。
看到她羽睫轻颤,紧咬下唇,随著齿痕勾勒出一圈苍白,一股突生的冲动让武司情不自禁地俯下头,想要吻上她那两瓣柔软的粉唇。
感受到逐渐逼近的温热,沈关月眼眸微睁,发现武司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急忙低头伸手格挡。“不要!”
武司停下动作,抬头望着天花板,感到既无奈又愤怒。他单膝跪地在她面前,伸出双臂将她困在书架与他厚实的怀中。
“你到底在怕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人渣一样会伤害你,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父亲一样只是执著于过去。”武司眼中点燃了怒火。“任何人你都害怕接触,只是固守著自己的孤独圈子,为什么你不试著走出阴霾,走出你画地自限的窄小领域?”
“你懂什么?”沈关月感到委屈,纤手握紧。他以为很简单吗?他以为她不想吗?“你不是我,你来到这里甚至不到两个月,根本就不了解我,不了解这个环境,你凭什么去否决我的恐惧,凭什么?”
“我喜欢你,沈关月。”武司静静地看着她,缓慢低语。
“就凭这一点。”
原本大嚷的她被这句话震住了,无法相信他真的说出这句话。
武司伸手解开她的发辫,将手中青丝轻轻拢开,解完一边又解另一边,直至长发完全披散开才停手,乌黑的长发将她原本白皙的容?衬得更加雪白动人。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想要解开你的辫子了。”武司柔道。“你一丝不苟的发辫,一如你想紧紧缚住的自我,何苦虐待自己,扼杀自己的一切?”
沈关月怔怔地看着他,任由武司温柔抚摸她的发丝。她怎能容许一个男孩子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理智在呐喊,但身体却像失去了跟大脑的联系、无法动作,只能任由他的嗓音环绕耳际;他的眼里没有歧视、怜悯,只有鲜明的疼惜与不舍。
沈关月眨眨眼,感觉眼眶开始湿润。
武司攫住她的细腕,握在银双镯紧紧护住的腕际。
“这对银双镯是你用来隔绝人群的面具,为了你的自卑与恐惧。”武司执起她的手,隔著镯子亲吻她的脉搏。“我只能尽我所能,化去你的恐惧,却不能接受你将对他人的恐惧转移到我身上,因此而拒绝我,这对我并不公平。”
高灼的温度炙红了银双镯,破除他的温柔魔障,唤回她残存的理智。沈关月用力一推,将毫无防备的武司推倒在地。
“我要赶公车。”沈关月胡乱搪塞借口,便匆匆抓起书包奔至门前,但是武司接下来的话让她停下脚步。
“别以为这样可以逃开,你逃得开我,却逃不过你的心。明天,我等你的答覆。”武司朗声道。“我说过,这一次不会是我输,绝对!”
沈关月回过头,看到武司坐在地板上,手臂置于微开的膝上,双手交握,由下自上地看着她,眼中充满自信。她踌躇了一会儿,一咬唇,旋开门把,落荒而逃。
武司嘴角勾起薄薄的笑,双脚使力潇洒跃起,拍拍身上的灰尘,弯身将散在地上的书本拾起,毫不费力地,一本一本整齐地放至书架上。
*9*9*9隔日清晨,沈关月坐在梳妆?前,持著梳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怎么办,该去学校吗?以前再怎么被流言重伤,也从未萌起逃学的念头。沈关月咬著下唇,心中彷徨不安。
该怎么面对他?该给他什么答案?,她放下发梳,习惯性地将长发中分编起辫子,编到一半,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武司的话,像一面魔镜,将她的内心清楚剖析,真实地呈现在她眼前,让她无法再藉由各种掩饰欺瞒自己。
是时候了吗?王子来拯救被困在古塔上的公主了吗?
她重将长发梳开梳齐,一向绑著发辫的长发带著柔软的髻度,像丝滑的黑色绸缎,披散在纯白的衬衫上。
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那人儿腮上透著淡淡的樱红,眸子盈盈似秋水,含著期待与抗拒的矛盾混合情绪。这是一向封闭自卑的那个她吗?
曾经以为自己会孤独年老、直至死去,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闯入她的思想国度,甚至霸气地想为她整顿城邦,而她,一个固执守旧的国王,竟让这名勇者动摇了。
沈关月甩甩头,背起书包,走出房门。
*9*9*9沈关月走进教室,眼神往武司的座位飘去,见他的位子上依然空著,一直悬宕浮空的心才落了地,却隐约带著一丝惆怅。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她取出了会计课本摊在桌面,视线盯著书页,然而上头的字却半个也没进入眼帘;她下意识地把玩才走出房门就因猛然涌起的恐惧和不自在,而再度紧紧系上的发辫;她不敢看表,也不敢抬头,只知道班上同学陆续到校,道早与-哗声此起彼落,而他,那连寒暄都带著温暖气息的嗓音,却未出现在耳际。
“当──”上课钟响,沈关月微微一惊,抬头看向角落属于他的位子,依然空置著。
班上同学开始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会计老师走上讲台,扰攘的声浪才逐渐平息。
钟声再次响起,却已是第四节属于导师的英文课。沈关月茫然地看着导师走上讲台,不懂时间在何时流逝,为什么武司还没来,就已进入了第四节?
不等大家开口,导师就已明了班上同学的心思,更何况,学校里是藏不住秘密的,说不定内幕消息早已私下传开。
“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宣布,武司转学了。从今天起,大家不会再见到”
接下来的话都已不重要了,沈关月转头看向窗外的天,天气很好,天很蓝,阳光和煦,偶尔会有丝凉的微风拂过。为何,在这片晴朗中的她,却感到阵阵寒意直透心骨,冻得她不住寒颤?
她内心的碉堡为了那名勇者放下千年不释的索桥,引他越过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在这一刻,她清楚看见,他举起了利斧,亲手毁灭了这座桥梁,斩断国王对他的托付与期盼,残忍地嘲笑着这片颓圯的城池不可救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下雨了吗?沈关月望向依然湛蓝的天,只见丝丝白云,伸手触腮,才发觉两行清泪滑落两颊。
“喂,其实啊,武司转学是因为他老爸昨晚突然来把他带走的。”
“他老爸?他们不住在一起吗?”
“才没有!我表弟住他家隔壁,说昨晚武司他家吵得好大声,连我表弟在客厅看电视都听得一清二楚呢!”
“说些什么?快说啊!”“武司他啊是个私生子!”
“嗄?骗人,为什么他爸现在才来带他走?”
“不知道。”
“你不是说听得一清二楚吗?呻”
身后两个男生小声地交头接耳,音浪传进沈关月耳里,却完全没有进入她已停摆的思维中。她忙著收起残桥,挖深护城河,一寸又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