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荷活完这一生啊!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苏牧既感到震惊,却又能以理解,他所认识的苏曼荷,从来就是这个性子,即便当初的鲜活灵动已被温婉沉静取代,在看不见一丝往日的踪迹,可骨子里的倔强从不曾变过。
将痛哭的苏靖荷抱在怀中,苏牧也不敢言语,他其实有很多话要问,他想问,当初体壮如牛的那个小丫头,如今为何也病弱多病,他还想问,她眉眼那颗独属于苏靖荷的黑痣,是怎么样刻在她的皮肤上......
然而,他终是什么都没有问,就这么静静将她抱在怀中,听着她的抽泣,这一年来,已没有人能这般听着她哭诉痛斥自己。
许久,待哭声渐渐安静,屋外却有催促声。
苏牧抚着苏曼荷发梢,安抚说着:“莫再想那些了,我今日就得离京了,胜仗后,定最先给你送信。”
“今日就走?”苏靖荷抬起头,泪水半干,眼眶仍是通红,她微微讶异:“你还没回府见嫂子,嫂子她……”
“等我从胡兰山回来,便能见到了,也不急这一时,我会让人给你嫂子带话过去,你嫂子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都是我。”苏曼荷低声说着,昨日若不是因为她突然犯了癣症,二哥昨儿还能回府陪嫂子一夜,如今却连告别都来不及……
“你总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罢了,自小就是这个性子。”苏牧揉了揉她的发顶,温柔替她把眼角泪珠抹干净。
这一年多来,兄妹二人也算亲近,可这样的动作从不曾有,今日得知她是苏曼荷,动作下意识地也亲昵了许多,他嘱咐着:“你嫂子我倒不甚担心,倒是你,让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府里要当心些,绿萝既然知道内情,有她伺候着,你却还犯了癣症,怕是府里有人疑心。”
“二哥不必操心,当年我便不曾怕过府里谁人,如今回来,更不会怕了。”
“你呀!”苏牧只叹息一声,无言握了握苏靖荷的手:“我都准备好了,你换一身男装,跟着我安排的马车回府,府后门有人接应,不会叫别人发觉。记着,在府中等二哥回来。”
苏靖荷点头,而后看着苏牧转身离去,待他走出房门,与院子里的小厮交谈,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音,也总有一些传入苏曼荷耳中。
苏靖荷起身,一步步走近房门,就这么倚靠在门框上,看着苏牧清点小厮准备的行囊,院外是马儿低鸣,有些不耐等着主人。“二哥,保重。”
苏牧回头,朝苏曼荷展颜一笑:“会的。”
“只有靖荷。”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苏牧却听明白了,而后郑重点头,才是离去。苏牧身侧的小厮呆愣看了会儿苏靖荷,行了个大礼,也跟着一同离去,虽是匆匆一瞥,那人眉眼却有几分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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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苏牧安排的马车,从小巷深处驶出,经过承和门,听见铠甲步履之声,心中大概明了,待声音愈来愈近,再愈来愈远,她终是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透过缝隙,看着整齐的队伍步伐一致,往京城外出发。
领头之人一身戎装,只是一个背影,却似乎能看见他面容的刚毅。所有人都说庆王长相柔美,难以相信他上阵杀敌是如何景况,对于这次剿匪,大家并不看好,她却能在脑海里勾勒,即便姿容不辨,可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她记得清晰。想来挥刀而下时,亦能威风凛凛。
回府后,一路果有人接应,苏靖荷不得不讶异,二哥在府中实力亦远超她的想象。随着掌事婆子进入荣华院,倒丝毫没有让人起疑。苏靖荷的房门关得严实,门前不敢有丫头经过,想来昨晚有过交代,苏靖荷轻敲了窗檐,等了回应后,便被绿萝搀着从窗口进入,待看见屋内的沉香时,微微一愣。
“昨夜秦姨娘总要过来看望姑娘,奴婢一人瞒不住,才告知了沉香,请姑娘责罚。”绿萝跪地请罪。
苏靖荷却没有生气,只罢了罢手:“为难你们二人了,昨晚只秦姨娘一人过来?”
“嗯,秦姨娘昨夜里怎么都劝阻不住,非要进屋瞧瞧姑娘,好似知道姑娘身子不适似的。奴婢们无法,只好去暖心院惊动了喜鹊姐姐,姐姐帮忙传了老祖宗的话才震慑住姨娘,姨娘当时只看见沉香在床榻上的背影,应是没有发觉异常。”
听了绿萝回禀,苏靖荷心中有数,而后挥退绿萝,只两人时,沉香才是跪地:“姑娘昨夜怎敢留宿外头,这事若传出去,姑娘声名有损。”
苏靖荷久久没有开口,沉香又是连磕了几个响头:“从靖国公府回来后,姑娘似有许多心事,奴婢不敢询问,奴婢伺候了姑娘许多年,如今姑娘若觉着奴婢不够知心,尽管打发了奴婢便是。”
“你素来知心,知心到,已经可以将我所有事情都告知外人。”
沉香一愣,她是个聪明人,当即明白过来,又磕了个头,道:“奴婢是替姑娘心急,奴婢不知姑娘因何与谢公子怄气,可,放眼京中,谢公子却是最好的,姑娘不能平白错过,失了郡王府这门亲事,姑娘没有太太帮扶,日后日子如何过?”
“所以,我并没有斥责你,只是,下不为例。”苏靖荷说完,揉了揉眉间:“你下去吧,我有些疲累,怕是今日秦姨娘还会再来一趟,且容我先休息会儿,才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