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随身携带的诏书,皇甫仁就地写了,盖上随身玉玺,交给贺踏雪。
“凭这纸诏书,你可自由在我大燕境内游走,所有行辕皆可入住,在我大燕境内,若有人敢为难于你,拿着诏书到任何一地府衙便是,自有府尹为你主持公道。”
贺踏雪连忙谢恩。
皇甫戎没想到皇甫仁会这么做,如此亲民又率直的作风,不得不令他另眼相看。
“草民也有书信要面呈皇上。”贺踏雪突然取出了一封信。
皇甫仁轻轻点头,命安公公收下,并未马上展阅,其它人虽然好奇贺踏雪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也不敢多问。
没多久,这事儿便被众人给抛诸脑后了,谈笑声此起彼落,气氛欢快的宴席,直到亥时才结束。
隔日贺踏雪便向众人告辞了,他说在城里遇到了贺家商团,得知远在大越的老祖宗身子不适,他亟欲赶回去看看,众人也不留他。
房俊丽暗自窃喜,她一直担心贺踏雪会不顾与她的约定,独揽制药的功劳,如今他离开了倒好,她可以高枕无忧了,等回了京,又是一番人人争着向她道贺的荣景,到时她要极力讨好太后,反正太后原就信任她,等到她成为显亲王妃的那一日,她第一个要发卖的便是寄芙那贱婢,她才不信显亲王烧了那贱婢的卖身契,肯定是那贱婢胡诌的
就在她满心遐思之际,桑叶慌慌张张的叫唤声拉回了她的心神——
“小姐!小姐!安公公让您快去皇上那儿,好像是皇上身子不适”
房俊丽眼里迸射出精光,太好了,这么快就迎来表现的机会了。“快!把药箱子带上!”
主仆两人直奔皇上住的品竹轩,却在进跨院前遇到了寄芙,与她同样行色匆匆,也背着药箱子,她防备顿起。“你来做什么?”
寄芙不予理会,径自往院子里去。
房俊丽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气急败坏的问:“没规矩的东西!没听到我在问你话吗?”
寄芙想甩开她的手,却甩不掉。
这时传来一把尖细的嗓音说道:“两位都到啦,快进去吧!”
原来是安公公的徒儿小宁子,房俊丽怕被看见,这才不得不迅速松手,寄芙连忙闪进院子里,房俊丽怕自己吃亏,也快步跟上。
寝房里,皇甫仁躺在床上,他的身子颤抖着,脸上都没血色了,显然十分痛苦,但他却是紧抿了唇,半声也不吭,房里除了安公公之外,皇甫戎也在。
安公公见两人进来,急切地道:“陛下疼痛难当,请房太医速为皇上诊治。”
房俊丽很是得意的走上前,坐到床边为皇上诊脉。
皇甫戎则挑眉看着寄芙,眼里明显写着不认同,好似在问:你怎么也来了?
寄芙走到他身边,知道他又怪她多管闲事了,不想他误会,便几不可闻地轻声说道:“是安公公派人让我过来的。”
皇甫戎皱眉,不解的想着,安公公请房俊丽来合情合理,为何要寄芙也过来?
“腹痛、恶心呕吐和轻微发烧”房俊丽诊脉后又细细问过安公公关于皇上身子不适的始末之后,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变。“皇上怕是染上了时疫。”
安公公急道:“该如何是好?”
房俊丽自信满满的道:“公公请放心,行辕里有现成的药,待会儿先让皇上服一帖,至多三日,症状便会舒缓许多,不用十日即可痊愈。”
安公公顿时安心了“咱家一时情急,都忘了房大人是医治时疫的圣手了,有房大人在,咱们可以放心了。”
房俊丽脸上得意,立即吩咐桑叶速去取药,这一次不但在皇上面前表现了,皇甫戎也在,老天也在助她坐上显亲王妃的位置。
“等等!”寄芙有些迟疑的说道:“可能不是时疫。”
房俊丽没想到会杀出个程咬金,她暗暗咬牙切齿,极想甩寄芙两耳光叫她滚,但众人眼睛看着,她不能失了身分,便冷冷地道:“寄姑娘倒是说说。”
寄芙不想与她争辩,只对安公公一福。“公公,可否让寄芙为皇上诊脉?”
安公公在显亲王府早与寄芙熟络,她如何为皇甫戎解毒,他都看在眼里,何况把寄芙也找来可不是他擅自作主,而是皇上的旨意,他哪有不让寄芙诊脉之理,连忙道:“寄姑娘请。”
房俊丽万没想到安公公会同意让一个贱婢为皇上诊脉,只得恨恨的让了位。
寄芙将三根手指搭在皇上的腕上,片刻过去,她的眉头紧紧蹙起。
皇甫戎走到她身后,低声问:“怎么了,皇兄有何异常吗?”
房俊丽更恨了,适才她诊脉时,皇甫戎怎么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是肠瘫。”寄芙面色凝重的答道。
肠瘫亦称天钓症,意即上天要钓走一个人性命的疾病,由此可知此症之凶险,得了此症,便要准备办后事了,连神仙也难救,且肠瘫之痛,非比寻常,一般人早就哀号不已,皇上还能一声不吭,着实不易。
“你在胡说什么?”房俊丽火气腾地又上来了。
“皇上手腕发烫,已是严重的急腹症。”知道肠瘫的严重性,寄芙心里实在急啊。“此刻若服下时疫方子,只会加重疼痛,万不可以。”
房俊丽嗤之以鼻。“笑话,我的时疫方子你又不知道,凭什么说皇上不能服?”
寄芙暗暗焦急,时疫方子是她的,她自然知道,只是现在并不是争执的时候,她只能急道:“皇上眼下要即刻剖肚,将化脓的部位割下来,没有其它法子了。”
她听脉象,皇上这肠瘫不是蛰伏许久,而是急性肠瘫,这种状况最为凶险,若不剖肚会要人命。
“剖肚?”房俊丽惊跳起来,颤声道:“你你你这奴婢竟敢口出狂言?你知道如何剖肚吗?那可是要割开肚皮,天底下能在人身上开膛破肚还能让人不死的,只有大秦的医仙风不残老前辈,和他的得意门生、人称神医的顾月磊,凭你一个小奴婢?哼!”她左一句奴婢、右一句奴婢的叫着寄芙,听得皇甫戎刺耳极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冰里捞出来般酷寒“一个小小的奴婢都会剖肚医治了,房大人身为太医,难道连剖肚也不会吗?”
房俊丽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并、并不是只有下官不会剖肚,下官的师傅,太医院尤院使也不会行这剖肚之术,王爷莫要被那奴婢糊弄了,以为剖肚割肠是简单之事,攸关圣上性命安危,王爷定要慎重。”
“安守贵”皇甫仁动了动唇,安公公立即附耳过去,没人听见皇上讲了什么,只见安公公不住点头。
等皇上说完,众人皆望着安公公,听他扯着公鸭嗓子道:“皇上的旨意,让寄姑娘为皇上剖肚割肠。”
房俊丽急着阻止“安公公,她是胡诌的,万万不可让她为皇上剖肚割肠!”
安公公只垂眸扫了她一眼,冷淡的说:“房大人若是没能力,便请出去吧,不要耽搁了寄姑娘的诊治。”
房俊丽大伤自尊,脸上满是不敢发作的怒意,忿忿地出去了。
寄芙需要帮手,还需要大量的物品,安公公立即着人去置办,并派人去找她指定的吴、刘两位大夫来。
之前一起制药时,寄芙大约知道城里几位大夫的水平,吴、刘两位大夫都是沉稳的性子,想来能帮到她。
两位大夫赶到之后,知道他们即将要做的事,都吓了一大跳,剖肚在大燕朝已是前所未闻的医术了,何况对象还是皇上,顿时两人脸色都煞白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心跳得像快从嘴巴掉出去似的。
寄芙先是唤来皇上的侍卫,将床搬到了房间正中央,接着镇定地对吴、刘两人道:“劳烦两位用醋把这屋子熏蒸一遍,换上药熏的袍子。”接着她看向其它人,又道:“其它人都请出去。”
皇上已服下迷神散,很快便会失去神智,至少要三个时辰才会清醒,足够她剖肚再缝合了。
两层帏幔将床围着,十来支儿臂粗的牛油巨烛摆放在床的四周,干净的白布在几上整齐放了一大迭,止血散也很充足。
寄芙打开药箱子,抽出刀具匣,挑好刀子。
她眼神明亮,对这些事情并不陌生,她知道要怎么剖肚,知道剖肚后会看到什么内腑,她剖肚过,也缝合过,但她是在哪里剖肚的,为谁剖肚的,同样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切就绪之后,寄芙神态镇定,执起锋利薄刀,吴、刘两位大夫都倒抽了一口气,心绪都有些凌乱,而她像本能似的毫不迟疑,落刀剖开了皇上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