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吧,范先生?这是西洋规矩。”
学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低下头去打开了信封,从里头抽出两张纸来。才打开来扫了两眼,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你这东西那里来的?”他直直地看着尔祥,眼角的肌肉却不试曝制地不住跳动。尔祥摊了摊手,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剎那间已经严肃了下来:“天下没有永久的秘密。”他简单地说:“何况当事人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你要是不相信这上面所说的,我还可以找几个证人来给你。包括那间小诊所的医生和护士在内。”他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扬起,又露出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难道你从来不曾怀疑过,她小姐流产的时间未免太巧合了些?而依她平日里那种依赖的程度来看,她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又未免太独立了?”
“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郑爱珠尖声道,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对她极端不利的事情正在进行了。谁知她不问还好,这一开口,学耕立时唬一下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啪一下将他手上的纸张摔到她身上去:“这上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吼,眼睛里愤怒得要冒出火来:“你那时并不是流产,而是去堕胎?堕了胎还不算,你还顺便做了结扎手术,是不是?”
郑爱珠张大了口,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她还没来及作任何的答复,学耕另一声怒喝已经直直地逼到了她的脸上:“是不是?”
“我我”她的眼珠子转了两转,嘴唇开始哆嗦起来,泪花涌进了她美丽的眼睛:“学耕,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你宁愿相信不相干的外人也不相信我?你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根本足串通好了来唬你的!你还真相信他们拿来的什么证据啊?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是真的!这上头的名字根本就不是我的”
最后这一句话出口,她整个人突然呆掉了。尔祥放声大笑起来。“露出马脚了吧,郑小姐?”他笑嘻嘻地说,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郑爱珠的脸:“这上面的名字不是你的?你怎么知道?你连看都还没看呢?”他懒洋洋地接了下去:“那上面的名字当然不是你的,这点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因为你本来就是用假名去堕胎的。不幸的是郑爱珠这个人太有名了,使得你做过的事都留下了十分容易追寻的线索。”他弯下腰去,在公文包里又拿出了一个红袋子来:“还需不需要我告诉范先生说,你和那个大木材商决裂的真正理由?你”“住口,住口,住口!”郑爱珠尖叫起来,急促地转向了学耕:“学耕,你不能相信他们!你一定不能相信他们!他们根本是串通好了来骗你的!他们”
“这样骗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学耕冷冷地道,注视着她的眼神里压抑着憎恨,以及鄙视:“真正说谎的人是你,不是么?是你用谎言束缚我,责备我,使我一直生活在罪恶感的重压之下,使我因此失去了我本来可以得到的幸福,不是么?”他愈说愈怒,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你这个冷血的、谋杀的凶手!你杀害了我的两个孩子,自己结扎了自己,现在又要带着这样的谎言回到我的身边,使得我此生再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你你这个贱人!”
“不,不,不!”郑爱珠尖叫道,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滑落,终于成为不可抑遏的啜泣。她猛然间抬起眼来,歇斯底里地大笑出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疯了似地笑着说:“打从他们一进来起,你就没打算相信我,是不是?你迫不及待地吞进他们的谎言,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摆脱我,好回到你那心爱的李苑明身边去,是不是?我早该知道”她笑得喘不过气:“是我自己在痴心妄想!好,好,我成全你,我死了干净!我”她疯狂地冲向会客室的橱柜猛力打开了橱门;在众人都还没弄清楚她要做什么之前,她已经取出了一个酒瓶来“匡琅”一声打碎在地上,抄起一块玻璃碎片就要往自己手上割下去。
学耕大吃一惊,冲上前去就要阻止她,却被尔祥死命拉住了。
“割啊,割啊,”他冷冷地说,嘴角甚至还含着一丝冷笑“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三种法宝倒真是被你发挥得淋漓尽致,嗯?只不过,郑小姐,你要想假装自杀也该有点诚意,诸如拿罐氰酸钾假装要喝之类。当众割腕,嘎?谁听过当众割腕能割死人的?”
苑明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她听姐姐说过:尔祥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变得极端无情,只是她从来感受到的,只是尔祥对自己至亲至爱的人的保护和疼爱;一直到了现在,她才算是见识到了尔祥的无情和厉害。
郑爱珠整个儿呆住了,拿着玻璃碎片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转头去面对尔祥。一直到了现在她才认清: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她绝不可能击败的敌手。那个人锐利而无情,对他的敌人绝对没有丝毫的同情可说。她所有的苦心经营,是完全架构在别人的忠厚和责任心之上的。一旦遇到了不为这些伎俩所动的人物,这一切筹划就都只有化为泡影了。
血色从她的脸上全然褪去,衬得她右颊上那两道伤疤更为鲜明。泪水再一次充斥了她的眼眶,然而她好似对它们全无感觉一样。“好,很好,”她低低地说,声音里带着强烈的绝望和痛苦:“我是坏女人,是个骗子,是个娼妓!我说的都是谎话,都是在骗人的!可是你们呢?你们敢说你们都是圣人,都很完美,都很诚实,从来连一句谎话都没有说过,连一个错误都没有犯过吗?”她的嗓门越提越高,声音里充满了激烈的痛苦:“我是从小苦过来的,才不像你们大少爷,大小姐,从来不必烦恼下一顿饭要从那里来,从来不必烦恼”她的声音哽住了,她的身子颤抖得站立不住,倒在地板上哭成了一团:“我也只是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而已!你们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们说呀!”
突如其来的同情淹过了苑明心底。她无措地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痛哭失声的女人,看看尔祥,再看看学耕。尔祥不为所动地看着郑爱珠,眼神依然一片冰冷,学耕的神情则复杂多了:那是愤怒、憎恨、不满以及怜悯和不忍。
有那么一段时间,会客室中谁都没有说话。而后学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郑爱珠扶了起来。
这个举动使苑明紧张。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学耕,生怕他又说出“我会照顾你”之类的话来。而,彷佛是意识到了她的思绪,学耕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肯定,充满了许诺,充满了恳求。苑明只觉得心中一松,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学耕微微点了点头,扶着郑爱珠往里走去。那个模特儿的啜泣声还时断时续地传来,但他们究竟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却是谁也听不清了。
“范学耕这小子还在和她说些什么?”文安忍不住开了口:“我要是他,先一脚将那个女人踢出去算完!”
“他不会那样做的。”苑明轻轻地说:“他那个人心太软了。而且”她迟疑地加了一句:“我觉得郑爱珠其实蛮可怜的。”
尔祥笑了起来,宠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的心也太软了,我的小鲍主!”他莫可奈何地说:“就是你们这种老实人,才会被那个女人吃的死死的!”
苑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怎么会想到要去调查她的啊,姐夫?”她好奇地问:“你调查多久了?”
“是你学姐告诉你的话给了我灵感。”尔祥简单地说:“那天郑爱珠在餐厅里那么一闹,我马上就派人着手去调查了。她演得是很像,只不过还骗不倒我。”他有些好笑地说:“你知道吗,明明,我想她这方面的演技远比你高明。她做模特儿真有点可惜呢!”
谈笑间学耕出来了。三对眼睛立时不约而同地朝着他看了过去,但他的眼睛只看向苑明一个人。他的消瘦一时间是回复不过来的,但是活力已经重行回到了他的脸上,使得他乍然间年轻了好几岁。
“她已经走了从楼下走的。”他回答着他们还未出口的问题:“我答应送她到日本去做美容手术,好把她脸上那些疤除掉;另外还给了她一点钱,让她生活有个着落。你不反对吧?”他看着苑明说,而她微微地笑了起来。
“好办法。”尔祥干干地说:“只要得回了她的美貌,她还有的是本钱给自己钓个有钱的老公。这叫做一劳永逸。”
学耕别过脸来瞧着他,对着他伸出了手。“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他诚挚地说:“而我甚至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尔祥笑了起来,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康尔祥,明明的姐夫。”他简单地说:“你也不必谢我。这桩事要是摆不平,我岳父岳母还有我老婆全都不会放过我的。”
“还有我啊!”文安委屈地叫了起来:“我也帮着做了很多的调查呢,怎么都没有人感谢我?”
学耕笑了起来,伸出一条手臂来将苑明搂进了自己怀里。“请你做我们婚礼上的男傧相好吗,文安?”他开心地说,眼晴又溜到苑明身上:“我知道我还没有向明明求婚,不过”
“不过我当然是说“好”啰!”苑明开心地道。学耕突然弹了一下手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他认真地道:“我们不如下午就去公证结婚吧!时间反正已安排好了,证人也是现成的。”
“不可以!”尔祥吼道:“你想害我被我岳父岳母剥皮啊?一定要有一个盛大的婚礼,要给明明做漂亮的礼服,要照一大堆相片还有录像带,还有”
“还有,一定要在婚宴上喝很多很多的酒!”文安笑嘻嘻地插了进来:“不过现在,先让我们干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