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犹豫只有一下子,她没见到宋浩男平平安安的,她放不下心。上前按了门铃。
站了好一会儿没人出来开门,李湘文按了数次都是如此。
难道人不在家!她试着去旋转门把,门居然是没上锁的。
屋内静悄悄的!她沿着楼梯上去,轻声喊着:“浩男!”
二打开二楼的房间,她在左首第二间找着了他。
“浩男!”她冲过去扑在他身上,失声叫。
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双眼紧闭。一时之间,她以为她最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摸到他温暖的肌肤才放下心来。
宋浩男缓缓张开眼睛,欲振乏力地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来了。”
他听见她在楼下叫他,可就是提不起一丝力气爬起来。
“你怎么样!不舒服吗?”她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手脚。
“没事。”他答完这一句,重又闭上双眼。
他并没有睡着,整个脑袋像有千百颗流星在飞窜着,教他怎么睡呢?若有人能一刀砍断他的思绪,不再起伏激昂,他会感激他的。
李湘文见他无事,安心不少,这才发现有异:“如瑛呢?”
“她走了。”
李湘文好讶异。昨天,她从宋浩男处得知他们已经协议离婚,想不到江如瑛会走得这么快。她是彻底对他心死了吧?
也好,这么一来,浩男就是她的了。
她伸出手去,抚摩着他的脸颊!他灰败的脸色教她心疼不已。
他——已经病得很重很重了。
她伏在床边哭了起来。
他被她的哭泣声拉回人世,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觉不起。
“浩男,浩男”她嘤嘤哭泣。
“别哭了。”他轻叹。
女人,哪来那么多眼泪?浸在泪海里似的。
她吸着鼻子,克制着波动的情绪。一会儿,她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浩男,让我照顾你。我们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只有你和我——”
“我暂时没打算去哪里。”近黄昏了,减弱了威力的橘黄金光,洒进房里;洒在宋浩男的脸上,添了一层宁谧安详的神圣之感。
“那我留在这儿陪你。”去哪儿都一样、这世界上她唯一想待的地方就是宋浩男身旁。
他想说她何必自苦,却没有启唇。
很多事理智知道该怎么做,感情却引向背道而驰的路上去。
李湘文拨电话叫人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宋浩男家中来,分分秒秒守着他。
她和宋云城离婚的事传到李振丰耳中,一听女儿竟婚变又是为了宋浩男,既惊且怒。
宋浩男啊,宋浩男!他究竟是什么人物,能把他李某人的掌上明珠迷得七荤八素,这么多年了,仍对他一往情深!
一日下午,李振丰的黑色奔驰座车来到宋浩男的别墅。
李湘文在屋里看见了,对宋浩男喊一声:“爸怎么来了?”下楼迎接。
开门让李振丰进来,李湘文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爸。李振丰看了女儿一眼,清瘦了一些,眉眼间带有愁色,哪像心愿得偿、和爱人甜蜜相守的模样?
“宋浩男呢?”他不悦地问。
说人人到。宋浩男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李振丰-眼打量着他,清惧的脸庞透着一股淡然的洒脱。宋浩男俊美如昔,不,更胜从前,但李振丰锐利的眼神没放过那难以掩饰的病容。
“李董事长您好。”
李振丰双眉一蹙,以无比威严的声音说:“湘文,立刻跟我回去。”
她白了脸:“我不回去。”
“-这么大的人,做事仍然这么不经考虑,-脑子里到底装什么东西!”李振丰构了宋浩男一眼,冷冷说:“离婚这么件大事,-连告诉父母一声都没有,还自作主张跑了来和男人同居,我教-这样孝顺父母吗?”
“爸,我是个大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身体是大人,心智没有。湘文,跟我回去,别为了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弄坏了名声,-不喜欢宋云城,可以再找别人,爸没有反对-再嫁。”宋浩男毁婚之事,横梗在李振丰心中多年,他对他毫无好感。
“我不会回去的。”她坚定的。
李振丰真想一巴掌打醒这个执迷不悟的女儿:“-还要被他玩弄几次才甘心!直到他又为了另一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弃-?”
她低头凄然看着搁在大腿上的左腕上的淡红疤痕,它纪录着一段痴心不悔:“我不能没有他,爸,我求求你,你就随我去吧。我要是没了浩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振丰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李湘文竟然爱宋浩男爱得这么痴。他这个傻女儿!她上辈子是欠了宋浩男多少债?
“湘文,守着一个将死之人,-是疯了,还是傻了!没有回报的。”他什么都调查清楚了,宋浩男得了胃癌,他一生辜负了多少女子,活该有此报。
她哀婉地摇摇头:“爸,你若深深爱着一个人,就应该知道爱不求任何回报。我知道我很任性,你就再让我任性一次吧!我若错过了这一段时间,我的下半辈子都将活在悔恨当中。”
李振丰被她一往不悔的神情击败了,李湘文是他的独生爱女,他一向对她有求必应。而她所求只不过是陪宋浩男走完最后一段旅程,他怎忍心不答应她!他知道她一直不快乐。
在商场上斩刈杀伐从不皱眉的李振丰迟疑了,每一个父母面对自己的儿女,心肠永远是软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好照顾自己。”李振丰走了。
李湘文看着父亲的背影,禁不住又摘下泪来。父亲爱她何其包容、何其深广。
“伯父老了。”宋浩男说:“-该多陪陪他。”
“那谁来陪你?浩男,不要再赶我走,你在白费心机。”她双臂搂住他颈脖。
白非凡每日一束白色花束送到江如瑛房间,花束里附着一张小卡片,上头表达了他的倾慕之情。
白非凡热烈大胆的示爱,却没有得到江如瑛的响应。她刚刚失婚,心情低落沮丧,对男人充满了不信任;她又是个个性不积极的人,穷追猛打的作法只有令她更加退缩,觉得压力重重。
长期住在饭店也不是办法,联络上旧友许思云,她二话不说就把江如瑛接到自己家中。
许思云是单身,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犹如三十出头,一是会保养,二来性情爽朗四海,天大的事都当被盖,自然年轻。
一见面先给江如瑛一个大拥抱,两人相贴的肌肤传来了好友真切的关怀,江如瑛心中流过阵阵温暖。
“真是打搅——”
许思云打断她:“说这什么话?-我需要这么见外吗?-来了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看-要住多久,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
江如瑛笑了。
至于白非凡,这神通广大的爱慕者不知打哪儿探听到的消息,知道她住进了许思云家。某日傍晚门铃响,江如瑛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就是他。
他把捧着的一束栀子往前送,愕然的江如瑛顺手接过。白非凡半是埋怨半是带笑:“走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叫我好找。”
栀子浓烈的花香围绕着江如瑛,那么野的香气侵人,教人不容忽视它的存在。
“请进。”受了这花香鼓舞,她精神也来了。
她倒了一杯茶给他,他贪恋地看着她窈窕的身段款移。白非凡见过的女人多不胜数,江如瑛肯定不是最美的那一个,但却是最令他唇干舌燥、怦然心跳的。
他一定要追她到手,娶她为妻。
“晚上有空吗?我们吃个饭。”
“白先生,感谢你的好意,请你另找好的对象吧,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实在不适合你——”
他一挥手,截断她的话:“好了好了,我不爱听这些话。我今年三十五,不是三岁大,谁是我要的我还不清楚?或者我在-眼中是少不更事的小毛头,半点都不值得信任?”他扮出孩子般赌气的神情。
“白先生——”
“叫我非凡。”
“我们的交情不深——”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我不愿再和任何人谈感情。”一次的伤害,足够了。二十年的岁月她给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可供挥霍?她若再愚痴下去,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已。
“好,我尊重。但是给我个机会,我们从普通朋友开始好吧!人总是需要朋友,-说是不是?时间久了,-会明白天下乌鸦不是一般黑,好男人依然很多,别因一次婚姻失败就对所有男人深恶痛绝。”
白非凡展开绵密而不急躁的追求攻势,每日一束鲜花仍是少不了的。他常常打电话来约江如瑛出去吃饭;江如瑛爱静不喜应酬,拒绝了他。白非凡改邀她去逛画展、看演出,又怕她不愿和他单独出门,连许思云也一道邀请。
许思云冷眼观察,白非凡人品家世皆称上选,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孩子气仍重,不大成熟;而如瑛太过保守谨慎,配上乐天派的白非凡,互补不足,正好是一对。她怂恿江如瑛接受白非凡的约会,自己做陪客。江如瑛拗不过挚友好意,勉为其难答应了。白非凡对许思云真是感激万分。
处久了,江如瑛也察觉到白非凡率直坦荡,真是少见的热肠人;和他相处你永远不必揣测他的心意,他说的就是他想的。加上许思云在旁鼓吹,她已接受白非凡这个朋友。
但朋友是朋友,要再跃升一级,尚要突破江如瑛重重的心理障碍。
静极思动,整天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时间愈多,愈会胡思乱想。江如瑛找了一家安亲班教英文和绘画,和天真的小孩在一起说说笑笑,她眉间的愁色淡却不少。其余的时间她开始动笔画画,不求有什么出色的作品,绘画只是她发抒心情的管道。
许思云生日,江如瑛要帮她庆生,在家里烧了几道菜,邀几个好友家中相聚,不去外头受罪。
七点到了,门铃响起。
江如瑛抹了手去开门;白非凡右手提着蛋糕,左手拿着礼盒,笑嘻嘻地看着她。
“思云邀我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她侧身让他进来。
许思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一见他便呼着:“好了好了,全到齐了,开动。”
只他一个客人!江如瑛明了她这个热心热情的好友又在牵红线了,笑笑不作声。
席间许思云和白非凡对饮啤酒,豪气干云。许思云大赞江如瑛的手艺是如何如何好,白非凡得知这一桌菜全出于江如瑛之手,双眼迷迷蒙蒙地闪着光看着她,浮动的不知是酒意,还是情意?
许思云做得太着形迹,江如瑛有丝为难。
说说笑笑,时间很快流逝二抬头居然已经快十二点了。
白非凡告辞出门,挥别这个愉快的夜晚。
江如瑛送到门口,玄关顶上一盏澄黄的小灯映着她如玉的肌肤,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下投下一排阴影。
“你喝了酒,别驾车的好,叫辆车回去吧。”
他突然一阵冲动,抑制不住满溢的爱意,俯身去亲吻她;江如瑛下意识闪开去,白非凡落了个空,气氛变得很尴尬。
“我不是存心冒犯。”他本有酒意的脸上红晖更深了。
“下次别再这样了。”她轻轻带过。
“明天出去走走好吗!”
“我要画画。”
“那——下次吧。”
她掩上门。
白非凡站在门口,呆呆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拖着落索的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