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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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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离开公司。

    今天的她毋需要再证明什么,让她协助高敏好了,她组织资料,高敏舌战群雄,各有各得益。

    芳契回家取车子,司阍看见她,急急出来“吕小姐,是你吗?”

    芳契这才知道有那么多人关心她喜欢她,原来她一直都享足人缘。

    她满脸笑容地转过头来“好吗,老伯?”

    他抱怨“你出门之前怎么不同我说一声,你那姓张的外甥女儿走了没有?”

    “她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你放心。”

    老怕忽然压低声音“吕小姐,你那男朋友真好,完全不受引诱,这样的人,可以嫁。”

    芳契笑出来“真的?”

    老伯郑重地颔首。

    芳契摸一摸手上的宝石戒指,把车子开出去。

    她去接了关永实,一起返娘家,一边不住叮嘱:“一会儿见了那大中小三位女士,除出微笑,什么都不宜多讲,家母是个挑剔狂,自家人一直批评到全世界,已成习惯,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永实忍住笑。

    “不行,牙齿露得太厉害,看上去好不狰狞。”

    永实更加笑不可仰。

    “太轻佻了,喂,帮帮忙,你不是有个万人迷的好笑容吗?”

    永实咳嗽一声,扯起那个惯用的商业笑容。

    芳契满意了“一百分。”

    第一次带他出去开会,她也曾逼他挤出笑容来。

    今天她同样为他着急。

    芳契没想到母亲会在门口等她。

    验明正身后她把芳契拉到一旁说话“就是他吗?”

    “就是他了。”

    “你同他在一起,显得年轻。”

    “可不是,”芳契笑“年轻好些年。”

    “芳契,我来告诉你一桩奇事,”她母亲说“有一天,一个自称小阿囡的女孩子来看我,与我谈半日才走,她像足你小时候。”

    芳契轻轻问:“你们谈些什么?”

    “家常,”老太太看着她“芳契,那是你吗?”

    芳契不语只笑。

    “你大姐说我寂寞透顶,做梦都看见你来看我。”

    “大姐的话一向中听。”

    “我可以肯定那是你。”

    大姐走过来坐在她俩当中“怎么会,芳契还不是老样子,待她结婚了,你可以放心跟我走,帮我管教小阿囡。”

    芳契问母亲:“你喜欢小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老太太看着她“今天最好,有一阵子你怪憔悴的。”

    大姐说:“芳契,母亲明明是做梦了,你为什么不点破她?”

    芳契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也看着她,母女分享一个秘密,第一次拥有默契,她俩笑了。

    小阿囡在一旁追究阿姨与姨丈的罗曼史,她的问题叫关永实难以应付:“恋爱十年,她是在等你心智成熟?还有,你几时发觉自己有恋母情意结?你不怕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

    永实笑吟吟地看着她,并不打算解答这些问题,年轻人同小学教师一样,处处不忘表现他们的权威,先一阵子的芳契,何尝不是像小阿囹这般咄咄逼人,幸亏她又长大了。

    小阿囡见他不作声,便问:“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必永实回答:“你阿姨叫我不要多说话。”

    芳契很少在家逗留这么长的时间,差不多到深夜才走,大姐说:“看样子母亲同你的关系没有传说中那么坏。”她颇觉安慰。

    芳契惆怅,刚有进展,大姐又要把她接走。

    大姐看出她的心事,向永实呶呶嘴“你还是努力将来吧!”

    芳契点点头,趁这个时候分手,双方印象分都可以给高一点儿。

    “手续要坝卩少时候?”

    “三个月。”

    这时小阿囡过来艳羡他说:“阿姨真幸福!”

    他俩结伴离去。

    芳契看着他笑道:“家庭试你及格了。”

    “明天轮到你。”

    “对,”芳契想起来说“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公司要我进资料室做什么报告?”

    “好像是有关一块庞大的土地发展计划。”

    芳契心一动“在什么地方?”

    “东南亚。”

    “地主想把它发展成什么?”

    “这是我们的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以前你的要求好像没有这么高。”

    永实一只手臂本来搭在她肩上,现在顺手一箍,把芳契的脖子勒得紧紧,一边说:“厉害的杀手铜还未拿出来呢!”

    从前永实不敢这样放肆,奇怪,见过年轻的芳契,他对她的敬畏减低,谢天谢地,原来她也是一个无聊少女,自幼并没有异于常见,他与她不由得拉近了距离。

    芳契也发觉了,确实这次变形对两人关系有帮助。

    永实笑问:“你的地方抑或我的地方?”

    “我今天实在睡够了,让我们去喝咖啡。”

    “我有一个建议,把你家的小阿囡与我那边的小三小四一起约出来见个面。”

    “你家那两位小生不值一哂。”芳契不同意。

    “公道一点儿。”

    “缘分到了,会认识的人总会认识,不劳亲友介绍,存心做媒,要推荐人才。”

    她把他带到“光与影”去。

    永实大为诧异“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年轻的时候来过?这是本市著名的单身酒吧。”

    芳契间:“已婚人士恕不招待?”

    “人家会以为你我进来寻找是夜的伴侣。”

    酒保换了人。

    十七号,地位会不会依次序比二十八号更高?”

    芳契很亲切地坐过去“好吗?”

    酒保见是漂亮的女客,笑答:“如此美景良辰,讲尽情享受。”

    芳契一呆,这不像他们的口吻。

    她试探地问:“二十八号好吗?他回了家没有?”

    “你找他?”十七号取起内线电话,说了两句:“他在仓后点货,马上出来。”

    芳契有点儿兴奋,等二十八号出来,好介绍给永实认识。

    永实见她这般熟络,暗暗称奇,静候发展。

    “谁找我?”背后有一把声音。

    十七号说:“这位小姐。”

    芳契转过头去,这位二十八号,不是那幕二十八号。

    她呆呆看着他,过一刻问:“之前那位二十八号呢?”

    那人笑答:“我一直是二十八号。”

    “不,那个有女朋友的二十八号,我想见他。”

    十七号同二十八号同时诧异地看着芳契“我们这里没有其他的二十八号了。”

    永实拉一拉芳契“我们走吧。”

    “永实,我明明”

    “走吧,出去我再跟你讲。”

    他一直把她拖到会所门口,芳契这时也明白了,默默无言。

    他们真的走了,任务完毕,已经返回天庭。

    芳契抱怨“太没有礼貌,连道别礼都省下”

    “他们怕你又有不同的要求。”永实笑。

    芳契吁出一口气“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是夜密云,不见一颗星,芳契徒呼嗬嗬。

    心里的感觉就似失去一大堆好朋友。

    偏偏永实又打趣道:“现在你只有我了。”

    他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芳契,你一直都是寂寞的,我早看出来。”

    “我欠你那杯咖啡,上我家来吧。”

    在车上芳契问永实:“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寂寞?”

    永实不加思索地答:“第一眼看见你就发觉了,一直没有把握解除你落寞的情绪,才不敢道破。”

    芳契趁这个机会同他说:“它根深蒂固,也许永远不会离开。”

    “它是你气质一部分,不懂欣赏你的人才会介意。”

    这小子多么懂得说话,形容得简直似金苹果跌进银网络里那般恰当。

    他还要加一句:“现在你知道这话不是每个人都听得到。”

    芳契不出声。

    他笑“也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说:关永实,我为你浪掷了十七年的青春。”

    回到公寓,斟出咖啡,芳契坐到电脑前面去,向它询问:“光与影一组人终于回去了吧!”

    答案:“是的,他们已走。”

    永实在芳契身后看到答案,也恍然若失。

    芳契伏在案上,心内有无限依依。

    “看看。”永实说。

    电脑打出一张星象图,一条线路穿梭着飞出去。

    芳契什么都看不懂。

    “我们把这资料拿到天文馆去寻求协助。”

    芳契摇摇头。

    “你怕他们不相信?不会的,科学家的胸襟多数很广阔。”

    “不,或许光与影不想我们公开他们的行踪。”

    芳契问电脑:“除了你,还有谁留下来?”

    “只有我。”

    “只余你?”

    电脑不满“我有什么不好,我懂得批评你,我是你的良师益友。”

    芳契已经习惯它这副口吻,关永实在一边笑得打跌。

    芳契答电脑:“有时候,分辨朋友与敌人真的十分困难。”

    电脑:“难题万丈,你不想读光与影给你的留言?”

    “快告诉我。”

    “祝好运,吕芳契,记得你的诺言。”

    芳契吐吐舌头,违背誓言,又有什么后果?

    必永实看出消息来“你答应他们什么?”他脸色已变。

    芳契同他开玩笑“我们的头生子。”

    “芳契!不要瞎说,你曾许下什么诺言?”他额角青筋绽现“你别忘记他们非我族类。”

    芳契没想到他那么紧张,连忙说:“别误会,那是完全另外一件事。”

    永实跌坐在椅子上“幸亏如此。”

    “你应当明白他们到地球来不是为着侵略。”

    永实凝视她“我很高兴你仍然有信任他人的天真。”

    “我失去这个优点已经长远,我已开始怀疑人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不知恁地,忽然我又重获辨别真假的直觉,我信任他们。”

    永实发觉芳契多年累积的苦涩与忧郁消失过半,心态年轻许多许多,这又是意外收获。

    “你可否说一说你的诺言?”

    “诺言十分笼统,我答应光与影,尽我的力量,保卫生态平衡。”

    永实马上说:“我赞成素食,我们明天就开始实施。”

    “我不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我能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我还不明白。”

    永实仍不大放心“也许你不应与他们讲条件,一则你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手,二则你不能以常理推测他们心思。”

    芳契笑吟吟看着永实,他已经开始教训她了。

    这倒好,他已经忘记她是他的导师、益友、上司。

    永实仍然不放心,他说:“以后有这种事,切莫独行独断,无论什么都应该与我商量一下。”

    芳契忍受不住他的唠叨,把一只座垫扔过去“你老了关永实。”

    他们明天还有约会,轮到芳契去见家长。

    早上醒来,芳契感慨万千,贪多五年时间,她令到身体与精神再受一次不必要的痛若,同样的手术,将来还要做第二次。

    再来一次是包罗万象的,生活中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得依序重复一遍,好像留级生,人家都读新书做新功课去了,她还留在原位,老师固然看不起她,她也看不起自己。

    芳契摊开早报。

    一位专家在副刊头条这样写:衰老即老化,可视为一种疾病,每个人都会患这种病,而且百分百致死。

    芳契全神贯注读起来。

    许多人寻求永恒青春或延长寿命方法,有人以为激素可以防止衰老,多活二三十年,饮食内加入二琉基乙胺,维他命e与丁基羟甲苯,把体内游离基吸收而使体力充沛,也可能有帮助。

    此外,亦可服用一种前列腺素制葯,增加脑内见苯酚胺的产量,用来减少脑细胞剧烈减缩的老化,都可抑制衰老。

    芳契把报纸带进书房,把该篇文字输入电脑。

    她想听听批评指教。

    电脑说:“废话连篇。”

    芳契:“你偏见太重。”

    “谁有空去钻研这种尚在实验阶段的土方,你们是最奇怪的动物,你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不过是感情生活。”

    芳契毫无愧色“我们确是感性动物,不好吗?”

    “女为悦己者容,什么都可以放弃,还有什么话好说?”

    芳契呆住了。

    她为自己寻找一个个理由,来回避这一个真正的理由。原来她的心态就是这么简单原始,逗留在自有男女关系以来的第一步。

    她按着字键的双手微微颤抖。

    “地球上的女性十分柔驯可爱,无可置疑。”

    芳契回过神来,谦逊道:“遇到压力,也会刁泼可怕。”

    “你们善妒,而嫉忌,亦即是感情变质后的副产品。”

    芳契诧异,它开始消化资料,重新组织,得出结论,它变得聪明客观了。

    芳契有点儿感动:“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呢!”

    “可以?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

    “我以后就叫你良友号。”芳契童心大发。

    “我还是会批评你啊!”“我可以接受。”或是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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