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牵机让人在大角脖子上挂了铃铛在前面领路,后面打火把照着。山马走得慢,都拉在了最后。一支火把还没烧完,队伍已经拉得老长。走在尾巴上的索隐只能看见遥远的下方有一点一点的火光闪耀,好像这山洞里串了极长的一条火链。洞里面除了马蹄声脚步声就是叮叮当当的铃铛响。
他越走越是心惊。走了好久,估计早已经过了午时,这石阶居然还在一路向下,总也没个尽头。就算这山洞是天然的,也不知道当年是什么人能修出这样的台阶来。洞中再无其他的照明,一支火把只能照亮身边半间屋子大小的空间,往出去都是黑暗,也不知道这山洞到底有多大。他心下奇怪,若是当年有人下来采银,难道还要几天才有一个来回?索隐动了动心思,跟身后的边俊说:“把刚才烧尽的火把点一支起来。”火把是辎兵们在逍遥津拣来的松支木棒,松明牛油却是自己带的。这一趟是去烧燮军的粮仓,每个人的驮畜身上都有不少的引火物。快点完的火把,辎兵们把它用牛皮闷灭,仍然带在身边,到了休息的时候可以裹上油脂火网继续使用。
边俊应了一声,也不知道索隐打的是什么主意,点起一支烧空了的火把交给索隐。索隐一挥手,那火把翻滚朝着边上飞去,虽然不甚明亮,倒也能照到周边几尺。过了一阵子,只听“啪”的一声,那火把撞到了洞壁,掉下来静静地燃烧。原来这洞越走越大,这时候石阶离了右边的洞壁竟然有四五十步远。
边俊这才明白,又点了一支往左手边扔。他的手劲没有索隐大,那火把没有撞到洞壁就落了下来,也有二十多步,翻翻滚滚地往下滑,不多时就撞灭了。下滑的时候,索隐看得清楚,洞侧似乎有一小堆白花花的东西,依稀就是银子的颜色。
两支火把扔出,队尾上的辎兵们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走着的台阶两边无依无靠,若是一个不小心翻下去,不知道会翻到什么地方去。
索隐深深吸了口起,低声吩咐边俊:“往后传话,大家都走得小心些,我这就到前面去找路将军。”跟上山时候一样,路牵机打头,索隐压尾。不同的是,这次队伍拉得太长,辎兵和辎兵之间往往隔了十几个台阶。跑了好一阵子,也还没有赶到队首。所幸这台阶宽阔,总有七八尺,越过那些驮满东西的大角山马倒也没有那么吃力。
一边走,索隐一边嘱咐辎兵们放慢速度,等后面的弟兄赶上来,一张嘴都说得木了。
又越过一匹山马,索隐突然看见前面十几支火把聚在一处,原来这里有一间屋子大小的平台,前面的辎兵也知道后面没跟上来,主动停下了。走下去一看,原来已经赶到了队头,路牵机身边总有十一二名辎兵。
“走太快了。”索隐走得有些气喘,急匆匆地说。
“嘘。”路牵机把手指竖在唇边。索隐这才看到他身边的辎兵个个面色紧张,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索隐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不叫前头也停下来。”前方还有一片散碎的铃声,火把依然在跳动。
“叫过了,”路牵机轻声说“没反应。”他朝着索隐身后凝视,嘴里默默数着什么。
“什么叫没反应?”索隐一头雾水。
“你下来的时候没有人打两支火把?”路牵机没有回答他,反而追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辎兵们的松明牛油不仅用来照明,还要去烧枣林仓,这些东西的分量大家都清楚,怎么会浪费。
“路将军前面还有三个弟兄。”那名什长说,他的声音紧张得有些变调。
“三个弟兄”索隐不知道什长什么意思,喃喃重复,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下方的火把总有五六枚,远远地闪动着。
“没有其他人?”路牵机继续追问索隐。
“没有。”索隐回答得艰难,扭头观看,闪动的火把蜿蜒连绵,一直伸展到极远的高处,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跑下来那么远了。
“后面能看见的火把就有六十四枚。”路牵机缓缓说。
索隐只觉得皮肤上一粒一粒地爆出了一串疙瘩来。
这支队伍是七十三人,路牵机的前方有三人,聚集在一起的有十四人,身后应该还有五十六名辎兵。但现在起码有六十四枚火把。
索隐飞速在心中回忆刚才冲下来时的情形。他没有来得及跟每个人对话,可是应该和队伍中间的每个人都打过了照面,如果队伍当中夹杂着陌生人,他应该会发现。而且一匹山马两头大角这样的配备,应该是这些辎兵独有的吧?没有人说话,可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在询问:那是谁?!“我去把人收拢。”那什长说,平台上容不得那么多的驮兽,只能先聚集辎兵。“看着我,我打两支火把。”“不要动。”路牵机摇头“等他们上来。”这是个冰冷的决定,却是明智的,这个时候分散人员只会造成更多的混乱。“准备几支火把,从着这滑道里放下去。”几支火把被绑在一面铜盾上面,盾牌上抹满了牛油,在光滑的石滑道上一直向下滑去,越滑越快。熊熊燃烧的火焰渐渐变得黯淡稀薄,却一直没有停滞。
“是笔直的。”有人说。
“那么远!”有人说。
火焰掠过下方那些遥远的火把,那些火把没有停滞,继续缓缓移动着。每个人的喉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三十七人了。”什长对路牵机回报。
平台上的辎兵越来越多,可是身后的火把却不见减少。随着驮畜们慢慢站定,铃铛声弱了下去,路牵机可以清楚地听见辎兵们心跳的声音。他与索隐对视了一眼,索隐的眼中是不安和疑问,他还给的却还是坚定。这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尽管对那个古怪的梦记忆不清,有几句话却深深扎在他心里,拔也拔不掉。除了那句不明所以却又比死亡更加黑暗的“背叛者”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句“一直走,就会走到古道。”但是这台阶到底通向何方?撇开这空间给人带来的错乱感觉,路牵机觉得他们走的路程快要赶上上来的高度了。这样又怎么能走到古道。
“不是叫你不要上去?!”索隐看见这次下来的辎兵是那个什长,他觉得有些恼火。
辎兵们的问题不是他们的武艺,而是不遵号令。晃闻一治军与鹰旗军他人截然不同,那叫一个随心所欲。只要能够完成任务,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因为不是战斗部队,界明城自己也是散漫的性子,老护着晃闻一,尚慕舟平时也不去管他们。可是交战时刻,这可就是大麻烦。
刚才路牵机明明下令不许任何人离开平台,这个什长却还是偷偷溜上去接人,就算他在乎弟兄情谊,也是不折不扣地违反军令。
“什么?”那什长一脸的茫然,明显不知道索隐在说什么。
索隐心中一紧,往路牵机身边望去,那什长正张大了嘴指着自己身边的什长说不出话来。他扭头看身边,心中冰凉一片,刚才就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现在他明白了,身边这名辎兵是早先列队时候排在头里的,也就是路牵机前方的那三人之一。这就是不妥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