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敢去山城客栈,自然,也不能住听雪楼。随便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楚双河既然已经被认了出来,也不敢随意游荡,只能让仲秋去外面打探。不料夜里居然满街是兵,仲秋也不敢走远,稍去几步便转了回来,几个人的心中越发沉重。好容易等到天亮,仲秋匆匆出了门,楚双河才问那中年人:“左相大人,您看,怎么天驱也会搅进来?”这个面色木然的中年原来是休国左相应裟。
应裟废然摇头:“不要再称左相了。”他苦笑了一下“难道你还是楚将军么?”楚双河喉头一堵,说不出话来。
应裟坐在那里,目光闪烁,良久才说:“只怕便是因为天驱搅进来了。”澜州乡下的习惯,男孩子小时候当做丫头养,说是这样命硬。楚双河也还依稀记得自己挑线球的样子。如果要把现在这个胡子拉碴的魁梧汉子和当初梳着一对朝天小辫子挑线球的丫头小子联系起来,一定会有人觉得是个笑话。可是楚双河就觉得眼下的情形和挑着线球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一桩一桩的事情都摆在面前,他能感觉到里面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他还没有找到第一根线头。一旦他找到这根线头的话,也许心底所有的疑惑就都会迎刃而解。问题是,这根线头到底在哪里呢?他分明觉得自己离这线头已经很近很近了,可他还没有能够看清。
与真骑的那一场战斗其实才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在楚双河的感觉里却已经象前世一样遥远。仔细想起来,禁卫虎翼军那些黑甲精骑大概也并不仅仅是“护送”真骑南下。战役结束后驰往八松的快马,与其说是报捷,可能还是复命更加恰当些。
国中疑忌左相,销金营的将领们心里都有数,其实左相自己更清楚。毕竟文官领军,而且在夜北一扎就是好几年,不由得国主不担心,夜北地大,国中的耳目还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左相行事坦荡,从来不已谍细为忧。与真骑交战后,他自己也说了,春天路通了,他便回八松去。这话并不仅仅是说给销金营诸将听的。
不料还等不到春日融雪,八松就连续派出几位特使持休王金堞南下天水,剥去应裟的军权相位,最后竟然派了宫中杀手行刺。不管休王的举动显得多么怪异,这一连串的事件已经足以颠覆销金营。
在第一道金堞送到天水的时候,将领们还在驳斥国中无谓的怀疑,把那些虎翼军全给扣了。销金营兵马过万,在夜北高原上没有敌手。骑营列游音和步营楚双河都支持左相拥兵自重,起码也要讨一个说法才行。毕竟这一道道金堞牵涉的不仅是左相,必然还有销金营。只是应裟惨然不语,良久方说:“如此不是坐实了叛逆的罪名?”左相无所作为,将领们便没有了头绪。等第三道金堞到来,步营和骑营早已分崩离析。骑营还有将领私自释放虎翼军,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是怎么被左相一步一步提拔起来的。等到刺客出手,列游音也没有制止,楚双河知道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和些死心塌地的弟兄劫了左相,一头扎入了夜北的满天风雪之中。
楚双河始终不明白的一点是:猜疑左相也罢了,休王又怎么至于在短短十数天内不顾道路阻绝连下三道金堞,又怎么至于匆匆忙忙派了刺客跟着使者上来。休王白眭斥一向被称作明君,这次的行事却既不合情又不合理。真要动左相,也该等到春日融雪大军南下,既杜绝了销金营作乱的可能,左相也再没有可以逃的去路。
如今左相说是天驱搅入这一桩桩奇事,楚双河是不明白。可是隐隐约约的,他也似乎也能想到点什么。如果存在一个阴谋,一定是天大的阴谋吧?他觉得皮下冷飕飕的,连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这头还没想明白,那边门“吱”的一声开了。楚双河短刀在手,才跳起身,看见一个秃头跟着仲秋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