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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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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司空曜居然斜坐在台阶上,身子靠着台阶旁的柱子,毫无一点优雅味道。

    “哟养在深闺人未识的落夕公主居然出现了?”他怪腔怪调地叫了一声。

    司空政回手打了他一下“老三,又轻浮了,和妹妹们说话,怎么也是这种口气?”

    “妹妹‘们’?这里姓司空的只有一个妹妹,哪里来的‘们’?”

    落夕故作没有听到,直接将扇袋交给太子,司空政接过来,颇为惊喜地反覆翻看,赞赏道:“落夕,你的做工真是越来越精巧,宫里绣坊的师傅都快比不上你,难怪我听说母妃那里都抢着请你做东西。”

    “太子谬赞了。”虽然垂着眼,她却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司空曜,只见他捧过旁边石桌上的果盘,自顾自地吃得开心。

    “老三,你那匹追风不是还想要个马头的头盔吗?交给落夕绣吧。”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别扭,司空政一心想说和。

    “让个小丫头绣给我的追风戴?还是算了吧。”抛起一粒葡萄,他张嘴接住“再说父皇那么心疼她,万一伤了她的青葱五指,我可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司空政和颜悦色地对七妹说:“落夕,上次父皇让你帮老三绣护甲,后来你绣了吗?”

    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司空娇便抢先说话“绣了绣了!绣得可漂亮了!”

    “老三,你看,人家可是把你的事情都放在心里了。”

    司空曜这才抬起眼皮瞥了眼落夕“是吗?”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嘲讽的意味也比之前少了点,但还是冷冷淡淡的“就是不知道绣的是什么,配我的追风也未必合适。”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司空娇拉起哥哥就走“三哥,走,我带你去看。”

    落夕以为他不会任由五姐摆布,没想到他哼哼几声,居然跟着走了。

    “三皇子的脾气是不大好。”太子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面对他,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没有和他生气。”

    太子再道:“你知道他母亲去世得很早,本来以他母亲曹贵妃生前被父皇宠爱的程度,他才应该是太子人选,但因为曹贵妃早逝,我母亲被册封为贵妃,三弟的地位多少有了些变化。”

    “太子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她闪动着晶眸。

    “你是个好孩子,父皇会对你多疼一些,三弟又是那个脾气,他最见不得别人受宠多过他,所以难免偶尔和你使性子,你要多体谅。”

    “我知道。”落夕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

    “那就好。”欣慰地点点头,太子拉过她的手“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送人一个坠子,但是一直配不到合适的穗子,你的绣工这么好,不知道能不能也帮我做一个穗子?”

    “是送什么人的坠子呢?男人还是女人?穗子的花样会有不同。”

    两个人针对穗子的颜色和花式谈了一阵,司空娇也和司空曜回来了。

    一进门,司空娇就抢先说:“落夕,三哥特别喜欢你绣的那个护甲!”

    “我什么时候说特别喜欢了?”司空曜挑着眉毛。

    “你当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也快咧到耳根子后面,这还不是喜欢?”她很不给哥哥面子的揭破了实情。

    落夕听了,咬着手指头,偷偷笑出了声。

    “哎呀,落夕还能这样笑呢!”司空娇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似的,又大呼小叫起来。

    司空曜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落夕,忽然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她不解地站起身。这是司空曜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要和她说什么,她心中全没有底。

    苞着他走到外面,太子殿的门前就是一大片荷花池,司空曜负手而立,静默了许久,才开口问:“你为什么要绣那个护甲?”

    “你刚刚得到追风,我没有什么可以向你道贺的,所以绣一条护甲,权作我的贺礼。”

    “只是因为这个?”他质疑地看着她“不是因为父皇这么要求你才做的?”

    “父皇就是不要求,我也会做的。”水灵灵清澈的眸子第一次这样直视着他,毫无躲避的意思。

    像是轻轻吐出一口气,他语气又缓和了一些“你很会讨父皇喜欢,但是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他霍然逼近她身前,一手扳起她的脸,让她与自己更深地对视。“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这种人吗?因为你们活得太违心!你们根本不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只会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唯唯诺诺!”

    “也许吧。”她轻轻一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一定要像三皇子这样,处处与人作对、惹人生气才好吗?”

    司空曜的英眉突然倒竖起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不是教训,只是”她顿了顿,又垂下眼“三皇子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咬着牙“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用金线锁边,那种艳俗不适合我。”

    “哦,知道了。”她又笑出来“我去改成银线。”

    “还有,”他很生硬地冒出一句“后天是我过寿。”说完就马上抽身走了,甚至没有再多一句解释。

    落夕愣在那里。他过寿?这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司空曜的生辰虽然比不了皇帝和太子的隆重,却也是宫里不算小的一件事,所以这两天有封号的嫔妃们都陆续送去了礼品。

    但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礼单,他一直紧蹙着双眉,像是很不满意。

    “就只有这些了吗?”将礼单丢在一边,他不甘心的又翻弄了几下。

    “还有一些五品以上官员的礼物,都送到旁边的屋子去了,三皇子要不要过去看看?”太监回禀。

    “那些人送的有什么可看的。”他嘀咕一句。

    “五公主来了。”忽然有人通报。

    司空曜全身一震,抬头去看,只见妹妹蹦蹦跳跳地进来,将一个礼盒往他手里一塞“三哥,送你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上好的鸡血冻,刻了你的名字,你看看喜欢不?”

    他还在往她身后看“就你一个人来?”

    “宫女留在外面了,怎么?”司空娇下解地问。

    “哦,没什么。”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礼盒拆开,他随便看了一眼里面的印章。“挺好的。”

    “哼,看你心不在焉的,又在想什么呢?”司空娇嘟起小嘴“幸亏我没让落夕来,否则又要看你的臭脸。”

    “她为什么不来?”他马上冷下脸“你凭什么拦着她?”

    “她这两天着了凉,一直在咳嗽,我怕她来了之后还要听你的冷嘲热讽,会病得更重。不过她说,明天会亲自把你的寿礼送过来的。”

    “自以为是。”司空曜皱着眉骂了一句。

    “你说谁?”她翻起眉梢。

    “行了,你的贺礼已送到,可以回去了。”他开始赶人。

    “哼!真是没良心,我帮你选这块鸡血冻都快跑断腿了,你也不说句谢谢。”对他做了个鬼脸,司空娇又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去。

    司空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扬声问道:“上次父皇送我那瓶暹逻国的万年养身丹在哪儿?”

    落夕摆弄着手里的小瓷瓶,心中十分纳闷。

    罢才宫女急急忙忙送来这瓶葯,说是外面一个太监送来给她治病用的,但那太监又不肯说自己来自哪个宫。

    是谁知道她生病,却送葯不留名呢?五姐?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喊叫着把葯送到自己手上;太子?即使是太子,也不至于留葯不留名啊!

    打开葯瓶闻了一下,顿觉清香扑鼻,葯瓶上还写着几个字万年养身丹。

    旁边的宫女突然想起什么来,说道:“这好像是暹逻国上次一起随船进贡的东西,说是治病疗伤最有奇效。”

    “知道当时父皇将它赐予谁了吗?”

    “不大清楚,不过问问内务府应该就知道了吧?”

    将那葯瓶暂时放下,落夕回身看着面前已经快要完成的绣品。那是一套完整的马身护甲,不仅之前的护背已经从金线锁边改为了银线,马儿的护头甲也用了同色系的布匹及花纹。

    再一个晚上就可以完成了。她不由得抿起嘴角。

    “公主一定特别喜欢这次绣的东西吧?”宫女看到她的笑容,忍不住大着胆子问。

    “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却不解。

    爆女笑道:“因为您每次绣东西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笑容啊。”

    她笑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接着又为自己这个傻傻的动作再度笑了出来。

    “是很喜欢。”望着眼前如烈火一般鲜红的护甲,这是她学习刺绣以来绣得最专心、最用心的一次。“只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喜欢?”

    这本是她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但是宫女却接过话说:“公主绣得这么漂亮,三皇子当然会喜欢啦!上次他和五公主来这里看的时候,就对这副护甲呆呆地出神了好一阵子,还被五公主打趣了一番呢,若是他不喜欢,为什么会发呆?”

    “死丫头,谁要你多嘴。”胸口不知怎地忽然开始怦怦直跳,说不上是喜悦还是羞涩。

    这样烈火般颜色的护甲,才能配得上那样烈火般的人吧?

    明日送给他,但愿也能看到他的笑脸。

    走入卧室,在床头放着一个不算太大的绣架,那上面只架着一方白绢,乍看起来实在是白得过于简单,却是她连连绣了十个晚上才熬夜做出的绣品。

    若说外面那红色的护甲是为司空曜所绣,那这一方小小的雪帕该是为她自己而绣了。

    爆中绣坊的刺绣高手称赞她天赋极高,这话并非拍马屁,她似乎天生就是喜欢做这种枯燥的工作,即使一坐窗前好几天都不会觉得倦乏。而且,自从她开始喜欢上反针刺字技法之后,就更是钻研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当日创造这种技法的人,应该也是一个像她这样心语满怀,却不能说出口的沉默女子吧?

    她小心翼翼地在那方雪帕中心刺下摘录诗句的最后一个字语。

    情多最恨花无语,如此大胆的一句话,若是让别人看到,她该多么羞涩,或是不安?她这个年纪,谁会相信她已经初懂男女之情了呢?

    包何况她“恨”的这朵花,又是这么不屑一顾地天天厌烦着她的。

    他就像这宫中唯一旺盛燃烧的炉火,让她总是想悄悄靠近,汲取一点温暖。

    自小她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身世由着别人杜撰,就像是活在别人故事中的仙人,可她如今却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只有他,司空曜,他看她的眼神与别人完全不同,与她说话的口气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只有他是将她当作完全不同的人来看待,不是传奇人物,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公主。

    所以,虽然每次靠近炉火的结局可能是将自己烧伤,她却仍然期待下次靠近时能得到的那一份温暖,以及可能会被普照全身心的光明。

    在这清冷的皇宫中,只有他是如此真实活着的一丝光明,毫不做作,且任性而为,从不戴上虚假的面具,从不隐藏自己的心事。

    这辈子如果能像他那样活一次,该多好呢?

    银针抽出,最后一针也终于收线完毕。这雪帕是男用的款式,但她不会送人,这是她留给自己的一丝慰藉,也是她一点可笑的少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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