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七月十四开始,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爱你的我站在爱我的你面前,却谁也不能说:我爱你。
等待七月十四
西岭雪
1
一年里,就只有这几天假期,不得不好好利用。
早早妆扮妥当,轻颦浅笑,狐步媚行,好久不走路,几乎忘记如何教自己沉稳下来,一步一个脚印——做人是要讲究脚踏实地的。然,即使我落足得稳,也仍是没有脚印,也没有影子,以及温度。
我是一只鬼,而今天是七月十四,阴间的大门洞开,我们姐妹牵牵连连,飘逸而出,重新来到人间花花世界。是夜里,路上车多过人,灯光鬼影儿一样飘忽,刷一下过来,刷一下过去,又有多少人肯“脚踏实地”呢?
偶有车子停下,路边立时有身份不明的女子上前搭讪,眼皮嘴唇都擦得红红绿绿,好不妖魅。我放下心来,还担心被“人”看破身份,不承想人巴不得要扮作鬼样子。
做一个似是而非的笑脸,我扭着腰肢凑上前去,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是照样学样吧。然而那车里的男人立刻探出头来,指着我说:“就是你吧,请上车。”
我一愣:“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于是上车,跟着他走。
在车上,再次问他:“我们现在去哪里?做什么?”
“让你扮我的女朋友去见我的女朋友。”
我惊诧:“怎么现代人都是这样说话的么?你可不可以用比较传统的语言方式再解释一遍?”
他微笑:“是我没讲清楚——是这样,我想同女朋友分手,今晚摊牌,可我怕她不同意,所以要你扮我的新女朋友去见她一面,让她死心。到时候,你见机行事就好,价钱照付。”
“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你看起来不象是做”他微笑看我一眼,表情里有欣赏,有惋惜,还有一些我解读不出的东西“你年轻美貌,气质高贵,比较有说服力。”
2
在咖啡厅,我见到他女朋友,那才是一个年轻美貌气质高贵的女孩子,她与方才擦蓝眼盖紫嘴唇的夜游小女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举止优雅,态度大方,行动有书卷气,有人竟想从流莺中雇一个来客串女友甩掉她,真是很难让人置信。
这时候我知道他对我的雇佣实在算得上是一种恭维。
我观察我的雇佣方,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衔着对方,哪有一点想分手的意思。可是他口中说的却明明白白是:“我有了新的爱人,我对不起你,不想再瞒你,这样对双方都不公平。小婉,我们分手吧。”
那叫作小婉的女孩看着我,话却是冲着他说:“你的眼光不错。苍白,清秀,宛如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偏偏带一丝邪气,的确是你喜欢的类型——毕平凡,恭喜你终于找到理想的梦中情人。”
她微笑着说这一番话,然而声音里有水意,是泪吧?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说我够妩媚——我本来就是一只“妖魅”原来他的理想情人是个“苍白、清秀、不识人间烟火”的女子,这真是歪打正着。
她在流下眼泪前站起身来,终于肯正视他,可是话却是对着我说:“我认输,我没话说。我很快就会去法国,请你代我,好好爱他。”
背景音乐是徐小凤的一支老歌,还是我死去的那个年份的流行歌曲:流下眼泪前:“若你爱他,我成全,我信爱情,更信缘。”真是应景,妥贴到十足十。
我警告自己不要同情心盛,做鬼最忌动情动色,我们徒具灵魂,没有思想,胡乱浪费情感是会耗损元神的。
然而对面的人恁地多情,眼泪大颗大颗滴到杯子里,在褐色的咖啡镜面溅起层层涟漪。
我蹙眉:“人,真是麻烦,明明爱,偏要分手;分了,又哭。浪费元神。”
他瞠目看我:“你的语气,就好象你不是人,没有人情味儿似的。”
“我本来就不是。”他既然活得这样不开心,又喜欢自虐,我又何必怜惜他脆弱心脏,吓死他也罢。遂实话实说“你可知道今天是几号?我说的是农历。”
“我知道,鬼节嘛。”
“还不祝我节日快乐?”我进一步挑明。
他更加瞪圆眼睛:“你说你是”
“我是鬼。”我老老实实“只有三天假,来人间旅游,你是我第一个景点。”
“那真是对不起,这个景点很闷。”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我的“鬼话”但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惊恐,有的只是苦涩。“跟你做导游赔罪。你想去哪里?”
3
我们去了飞鹅山看夜景。说是陪我,可他眼里空空洞洞,一直看着山下水波荡漾的维港发呆,我想他大概是在想他那个即将漂洋过生活费而去的女朋友小婉吧?
“导游,那个女孩不错,你为什么跟她分手?”
他摇头:“鬼也无权打探人的隐私。”
“是她有了新欢,你不想阻她选择?”我猜测“或是你有难言之隐——是不是你得了绝症,即将加入我辈?”
他再次苦笑,象是怕了我,顿一下,似在整理思绪,然后慢慢说:“我仍然爱她,但她好不容易考取奖学金,却为着我的缘故,不想出国。我不愿意耽误她,宁可用分手来劝她放弃。”
三言两语,已经包含了好曲折缠绵的一段情。原来人间故事,再复杂也只消三句话说明。
“你为何不与她同去?”
“我有母亲要照顾。”他一唱三叹“寡母带大我不容易,如今年迈且有痼疾,我不能抛下她远行。”
“那跟她明说,要她做出选择,何必骗她?”
“可是如果她最终的选择是放弃,我会很难过;而她也会对自己的选择内疚。与其这样,我宁可她认为我花心,可以走得比较轻松。”
“这是什么逻辑?”我吐舌“骗了她,还说为她好,人的花言巧语真是难以想象。”
他叹息又叹息,忽然问:“你呢,为什么年纪轻轻的,不做人,做鬼?”
“是意外。”
他点头,嗯嗯哈哈。我知道他不信,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看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硬是忍不住提点他一句:“你看过大时代,应该知道那原是有本而来,恒指大跌时,跳楼的人多得都来不及上报纸。”
“你炒股?”他呵呵笑。
我气竭,他居然笑,这真是典型的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然而看在他破啼为笑后一张脸异常英俊的份上,且不与他计较。
“不是我,是我爷爷。他那天放下报纸,一声不响出门,沿着楼梯一直上到天台,我不放心,跟上去,果然见他要跳楼,忙冲过去抓住他,可是力气不够,反被他拉着一起坠下”
他呆了一呆,半晌说:“这段新闻我见过:炒股断送两条命,祖孙双双坠楼亡。虽然不是头条,也占了很大版面。”他盯着我,满脸不信任“你说你是那个孙女?我记得那女孩子虽然自高处坠下,因被树枝挡了一挡,幸未断手断脚,可惜跌破后脑,送院途中不治。然而面目完好,相当清秀,所以我会有印象。”
“可不就是我?”我转过身,拨开长发给他看,后脑始终有一个洞,被头发挡着,平时看不见。
他猛地后退,用手捂着胸口,要吐的样子。
我不说话,冷冷看着他。到底也还是怕了。比起真正的生死惨剧,他那小小的爱情烦恼算得上什么呢?
4
这毕平凡有一点胆量,居然没有被我吓走。他甚至带我回家,介绍我认识他母亲。当然,当然他没有告诉母亲说我是一只鬼。
那是一个相当慈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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