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看着百姓们虔诚的眼神和不由自主露出的膜拜,萧统心里一方面当然高兴,可是另外一方面,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凉。
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是“正确”的,是靠着一己之力推动着中国这艘巨轮的航向,是靠着自己超前的思维来带领着中国这片土地的百姓摆脱被异族奴役被野蛮人荼毒的命运,他是“正义”的,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好,而事实上不论是他的臣子还是他的百姓,也都认可这一点,都认为他们的君主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大宋拯救百姓的,先天的君权神授和唯一的不容置疑的血统论,让萧统的统治不但有足够的合法性,还有足够的正当性。
可是,萧统自己却还得问自己,自己这一切真的“对”么?或者说,自己认为对,就对么?一堆人说自己对,就真的对么?一方面,从后世过来的萧统与生俱来的激烈反对血统论和君权神授说,可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为了大宋的江山,为了百姓的长远利益,他却不得不忍着心里的痛苦挣扎,在不断的天人交战中猜疑亲信,防范重臣,监视百姓,干着他后世最为痛恨的特务统治。另一方面,萧统还不得不不断的煽动民粹,挑动族群,扭曲历史,变相掠夺民间财富,这一切,在他自己的道德观看来,都是“恶”的,可是,他却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为天下百姓计万世利,有了这么一个前提,无论做什么,都是手段,都是可以容许的,都是通变行权。汉奸们不总是说可以“曲线救国”么?搞暗无天日的极权不是为了更民主么?反正只要我们嘴上说是为了长远的好。那么,什么罪恶不可以被掩盖,什么龌龊不可以被粉饰,什么行为不可以被开脱?
回想世界五千年历史,有多少人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帜,干着乱臣贼子的勾当,有多少人口口声声保护人权,干地却是侵犯人权的昭彰罪恶。有多少人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可是他们干的却是除了为人民服务以外的任何事,唯独忘记了他们自己的宗旨。而从来都是站在批评者的角度来慷慨陈词启发民智的萧统,一旦自己真的握住了权力地魔杖,才发现,权力就像魔戒一样,几乎无人可以抵御它的诱惑。当手握权力的时候,当别人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时,公道。正义,制度,理想。爱情不知还有几个还能真正做数。
更让萧统此时陷入困惑的一点是,就算自己所作的,经过历史的考验,被证明真的是“对”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为了人家的自由而抛头颅洒热血,问题在于,他要就是愿意当奴隶,而不愿当自己的主人,怎么办?他要就是愿意当一条狗。而不是堂堂正正地当人怎么办?他就是愿意让自己的脖子在人家的刀闸下,而不是自己拿起武器怎么办?他就是愿意让自己的血汗被掠夺,自己的妻女被侮辱,自己的尊严被践踏,自己的权益被夺。自己的血脉被污染,自己的苗裔被斩断,自己的双眼被蒙蔽,自己地生存环境被破坏,而这一切他还明明知道。却偏生喜欢。你让人怎么办!
人声依然鼎沸,欢呼声依然震耳。军队的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依然很坚实,听起来很有节奏,也很有力量美,衣着鲜亮的大宋祥兴天子还是站在检阅台上,神色矜持的检阅着几乎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地铁军,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只有他的躯壳,而他的灵魂,正在天人交战。
太阳渐渐西下,军队已经阅过一遍,部分已经直接进入城中先前划定好的防区了,当然也有些径自穿过城,自南门而出继续南下,毕竟范文虎部还盘踞在闽北浙南,而且此人乃是叛将,自身实力却是不弱,又有蒲寿庚在后,实在不能小觑,虽然眼下宋军占了装备优势,却也不敢大意。
按照程序,该到了萧统给百姓们说几句了,宋军渡海北伐,别地东西兴许带地不多,可是这铜喇叭却着实一个都没落下,群臣可是见识过那玩意的本事,话说有次马南宝正好奇地附耳在喇叭口那,正琢磨着为啥这东西能把皇帝的声音放大到那么远的人都能听见,可是那淘气的马鹤龄对着喇叭口就是一声尖叫,当即震得马南宝一阵耳鸣,头晕目眩后居然当即栽到,此事一下子震动朝野,而马南宝也因为此事还被取笑好久呢。
高升屡次提醒,甚至悄悄拉了下萧统的袖子,才让他回过神来,见下面的百姓都一脸的期待,而早就听过自己演说的士卒门更是满脸的狂热,萧统知道,又到了自己演说的时候了。
轻轻晃晃脑袋,清醒了下,萧统深吸一口气,朗声高呼道:“杭州城的百姓们,朕,今儿个,带着儿郎们回来了,五年了,我们终于,还是回来了!”
下面的士卒门见萧统停顿下来,自然知道是要欢呼拍巴掌了,很快,他们也带动了百姓们,有样学样的跟着拍巴掌叫好,一时间气氛倒也热络。
萧统满意点点头,看来杭州的百姓们悟性倒也不低,遂接着说道:“朕也晓得,杭州曾经是我朝的行在,还叫临安府,这,是杭州百姓的荣耀,可是,这也是大宋王朝的耻辱!”
见百姓们都迷惑不解,萧统紧接着大声道:“临安临安,那是我们的汴京被金狗打下来了,高宗皇帝才迁到这里的,再说,我大宋王朝奉天正朔,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你们说,怎么可以是“临时”的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