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处还是流言蜚语。6月5日下午,停战消息幽灵般冒出来,人们纷纷奔出家门购物。但是迎来的却是炮火的复燃。奥威尔又返回馆顶守卫在那里。一群避难的人拥在大陆旅馆里。那里弥漫着疑虑不定的可怕气氛。那位可疑的苏联间谍堵住来自国外的难民,胡说这一切是无政府主义者的阴谋。奥威尔鄙视地望着他,心想:如果他也算是一名新闻记者的话“他可是我头次见到的谎话连篇的记者”那天晚上,供应给大陆旅馆这些前簇后拥来自异国他乡的房客的主餐,是每人仅仅一份沙丁鱼。只有橘子大量供应。而这橘子是由被迫停滞在此的法国卡车司机拿出来的。奥威尔在馆顶又熬了一夜,但第二天,即星期五,骚乱看来最终要画上句号了。政府广播时而劝诱,时而威逼,催促人人待在家里,不要出门,还警告人们到一定时间,若发现有携带武器的,必遭逮捕。路障的数量不断减少,电车开始恢复运营。无政府主义者插上的黑旗也从电话局的上面取下了。傍晚将末,巴伦西亚政府军出现在街头。这支军队是共和军的骄傲,是一支顶呱呱的突击队。由于禁止携带武器,奥威尔他们必须把用于监视街道防卫天文馆的六支步枪,归还到统一工党的所在地,而且,这一切必须在摩卡咖啡馆里的治安警备队的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不过最后,奥威尔和一个西班牙的小伙子把枪藏在衣服里,偷偷地带了出来。奥威尔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长长的毛瑟枪枪管放入了34英寸长的裤腿中,总算没被人发现。第二天,突击队员的身影到处可见。他们“行走在大街上宛如征服者一般”
这种情况简直太奇怪。奥威尔后来承认,事情发生得如此迅速,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从外表来看,城市似乎恢复了正常,但紧张氛围却又时时袭来。首先,旧的问题尚未解决。不管巴塞罗那战斗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总之,它使得巴伦西亚政府得以统治加泰罗尼亚。这种状况在1936年的秋天的革命的氛围中多少是不大可能的。工人组织起来的民兵要解散,成员要分到国民军队中。统一工党被宣布为隐藏的法西斯:报刊上有一张卡通图片,带着一张面具,面具上挂着铁锤及镰刀,而其下竟是一个法西斯的徽印。尽管政府发出一个接一个的声明,但气氛仍处在未知迷茫之中。人们都竭力地弄清楚这些法令于公共利益及自己利益到底意味着什么。在这片土地上,政策随时在变化着,生活的轨迹也在变化着。一个来自共产党的朋友询问他是否想要转到国际分队,奥威尔甚感惊奇。他疑惑地问道,政府的条文法令不是已经判定他是法西斯分子了吗?这位共产党人对奥威尔解释说,你只是服从命令的,又不是发号施令的。以后的几周,巴塞罗那及其他各处,无论如何防御也都无济于事。
他周围清白无辜的人,有的遭到逮捕,有的被迫躲避起来。一个独立工党的朋友由于前线受伤,被送回巴塞罗那,恰逢这次战乱,在塞满了犯人的监狱里蹲了8天,连躺下来的位置都没有。一个德国籍的姑娘由于没有任何证件,为了设法躲避警察,伪装成他人情妇。一次奥威尔碰巧撞到她从那个男人的房间走出,她脸上的表情“既羞辱又凄惨”奥威尔仍清楚地记得。读一读关于共和党政府袭击巴塞罗那的叙述,我们立刻就能感到这于奥威尔后期作品创作,于他对独裁国家所持的观点是多么重要。“你的老朋友可能会把你告发到秘密警察那儿,你一定会满腔愤恨的。”更令人感到稀奇古怪的是一边警察频频突然搜捕,监狱人满为患;另一边日常生活照常进行:一位打扮入时的妇人漫步在兰布拉斯大道上,胳膊上挎着购物篮,一条卷毛狗牵在脚边。距离一两个街道的不远处,步枪的“哒哒”声清晰可辨;穿着黑衣服的一群人(奥威尔推测可能是奔丧的人)试图越过加泰罗尼亚广场,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却依然被来自居高临下的建筑物里的机枪阻拦着,过也过不去。为奥威尔制鞋的鞋铺摆起了一副不折不扣的漠不关心的姿态。奥威尔三番五次打电话催促,可毫无结果。奥威尔想或许大多数的市民毫无兴趣关心周围发生的一切吧。
经过磨炼,奥威尔决定返回阿拉贡前线。考虑到他过去的各种关系,以及现在令人不爽的现状,的确也别无选择。辛克莱劳特从马德里前线休假回来。一天下午,在兰布拉斯大道的统一工党的咖啡馆两人邂逅了。辛克莱劳特曾在这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真理电台的盘问。两人讨论了战争的进展,辛克莱劳特感到困惑不解。两人对军事情况的分析简直一模一样“但荒谬的是,他为自己解决的出路时忽视了马德里的关键的作用。他要返回死亡之地阿拉贡前线的阵营中”事实上,奥威尔清醒地意识到了西班牙首都的关键角色。看来似乎很有可能的是,奥威尔怀疑辛克莱劳特的政治忠诚(当两人在英国又一次见面时,奥威尔仍怀疑辛克莱劳特的政治忠诚),才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出来。5月9日,奥威尔在大陆旅馆写信给维克多戈兰茨。这封信语气相当从容镇定。信中说他喜欢戈兰茨为通向威根堤之路一书所作的前言;回信之所以耽搁是由于自己“有点忙”他还告诉戈兰茨,过几天他就要回前线了,并可能待到8月份。“8月过后,我想我应该回家了,因为我的另外一本书要动手了。”假如没有差错的话,他应该在不到六个星期后就能返回英国。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并非如此。
正如肯尼思辛克莱劳特指出的那样,阿拉贡前线并无多少战事。遇到的主要麻烦是狙击手:虽然法西斯的战壕远在150多码开外,但都处于较高的地面和两翼。天刚蒙蒙亮,太阳刚爬上山谷,奥威尔头件事就是点上一支烟,站在共和军的战壕前土垛后面尽情地抽着。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土垛专为西班牙人堆造的。比起来。西班牙人的身高要矮6至8英寸。这样,奥威尔的头和肩膀都露了出来,映衬在天空中。布兰思韦特曾提醒过他:“埃里克,你知道,总有一天你要挂彩的。”5月20日清晨,托洛茨米尔顿下半夜站岗,他记得这是一个不同寻常清新无比的早晨。“日出简直太美了!”5点钟,奥威尔来接他的岗。奥威尔爬上堆起的沙包,把头靠在土垛上。这时,一颗子弹“嗖”地飞过来,奥威尔立刻翻倒在地。布兰思韦特认为子弹是从统一工党战线附近的法西斯占领的教堂打过来的。在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一书中,奥威尔静心坦然以惯常超然客观的态度回忆着。他说自己感到处于爆炸的中心:一声巨响,一道眩目刺眼的闪光,一次被电击中的感觉,随之,全身乏力,瘫作一团毫无知觉。起初,奥威尔想邻近射来的子弹只是很偶然地射中他,但随即就意识到子弹是朝着他的身体的正前方打中他的。子弹速度很快,开始时连击中身体哪个部位都无法得知。但是,当米尔顿抱起他的头部时,一股鲜血从颈部涌出。奥威尔想张口讲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又试了一次,总算勉强用微弱的声音问自己哪里负伤了,他被告知是喉咙的地方。当把他抬起时,血又从他的嘴边流了出来。奥威尔听到身后一个西班牙民兵说子弹直接穿过了他的脖子。
奥威尔认为自己要死了,因为子弹既然穿透了喉咙,就不可能不伤及颈动脉。当他被抬上担架时,一直麻木的右胳膊忽然有疼痛的知觉,这让奥威尔感到生还的希望。四个人抬着他从前线走了一英里半,把他送上了一辆救护车,医生为他包扎了伤口,使用了吗啡,然后送他去了西塔莫。在那里,伤病员的数目达到一定时,救护车就继续前行到巴巴斯特罗。这可真是一次可怕的旅程。汽车在低洼不平的路上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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