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知道的?”
“小俞淑秀说的。她一出狱就找我来了。她滔滔对我讲了半天她在狱里的生活和斗争。她讲到林红和你对她的影响。”
晓燕忽然闭起眼睛长叹一口气“我一闭眼,那个美丽坚强的女同志就好像站在我面前。”
道静躺在铁床上,双手蒙住眼睛用沉重的声音慢慢地说:“这样的人是不死的。永远不会死的。”
刚刚说到这儿,俞淑秀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了。一进门她猛地抱住躺在床上的林道静,高兴地喊道:“林姐姐,林姐姐,你出来啦!你回来啦!妈妈把我看管在家里,不叫我到狱里去接你;可是,我知道你在王姐姐这儿,我就想法子偷偷溜出来啦。嘿,嘿,多好哇!多好哇!咱们又可以在一块儿啦,又可以在一块儿革蒋秃子的命啦!”
晓燕站在地上,爱抚地望着这热情活泼的少女。尽管她小小年纪受尽监狱的苦刑和折磨,可是她依旧这样欢快活泼,这样如饥如渴地奔赴着真理的道路。多么可爱的孩子呀,晓燕的眼里不觉又潮湿了。
道静坐起来,紧紧抱住俞淑秀瘦削的肩膀,扳过她的脸孔审视着:“啊,吃胖了一点。你妈妈都给你做什么好东西吃啦?”
“还说呢。”小俞咕嘟着嘴,忿忿不平地说“妈妈骂我,爸爸也说我。他们说,原来是吃冤枉官司,算倒霉谁叫我那天到北京图书馆去,手里拿着一本红书皮的书呢!可是他们想不到我出了监狱,反倒弄假成真假革命变成了真革命。他们说这样一来可就真要杀头了。这么着,就看管起我来啦!不叫我出门,把所有革命的书,像特务一样全给我没收。我爸爸那老家伙真是个耗子胆,妈妈跟着爸爸屁股后头转,吓得念起阿弥陀佛。她呀!她哪儿还顾得给我做好吃的!”
道静听着这个有趣的叙述大笑起来,晓燕也笑着。可是,小俞自己却不笑。看着道静她们大笑了,她用力推了两个人一下子,皱着眉毛叫道:“林姐姐,王姐姐,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找你们来是要和你们商量个办法。我要去参加红军,要不就到工厂去做工变成真正的无产阶级。反正这个家是呆不下去啦!”
“好,小俞,别着急。”道静握住俞淑秀的手,恳切地说“我们一定帮助你。可是你要耐心才行太急进、太激烈会引起你爸爸妈妈的过度忧虑。革命不是成天喊在口头上的。当红军、做工人,总要先有了革命关系才能够解决,咱们自己怎么能够乱跑呢。”
小俞冷静下来了。她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道静:“你找到关系了吗?”
“你不知道我刚刚出来半天吗?”
“找到了,立刻告诉我!我走啦。”小俞又蹦蹦跳跳地跑走了。怕爸爸妈妈反对,她只好赶快离开她恋恋不舍的林姐姐。
道静和晓燕夜晚睡在床上还在聊天。她们不知有多少话,总也说不完。
“燕,问你,这一年多,你该碰到爱人了吧?不能总是这样人总是人嘛。”
“嗯。”晓燕默默地说“这个人你认识。可是还没有没有最后决定。”
“谁?我认识的?”
“你认识郑君才。也叫戴愉。”
“他”道静的心陡地惊了一下。但是,她怎么好向晓燕说出她对他的不满来呢?半天,她只能期期艾艾地说:“郑君才?祝贺你。你们怎么认识的呢?”
“在北大同学房淑玲那儿。”晓燕兴奋地说“他们是老乡。
他常去找她,我也去,渐渐熟了他能把资本论一章地背下来呢。”
“晓燕,你对他过去的一切经历都了解么?”
晓燕这才看出道静对戴愉似乎有点不以为然的神气,她不安地回答:“不太了解我正想更多地了解他。”谈到这里,好像要转换这不愉快的话题似的,晓燕突然问道静“小林,你的呢?你也该有个”
“没有。”道静笑着说“在监狱里除了男看守,哪儿看得见男人的影儿。”
“那你当真没有一个心爱的人吗?”晓燕忘掉了刚才道静不安的神气,仍又温存地诘问着。
道静没出声。两人都沉默着。半晌。她俯在枕上缓慢地仿佛喉咙有毛病,每吐一个字都使她感到痛苦似的说:“燕,你不了解,这心、这情感对他再也改变不了。我愿意永远等着他。”
“谁?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没听见、也没看见过你同谁好过呀!”晓燕的声音是惊讶的,也是激动的。
道静跳下床来,捻亮了桌灯。从她脱下的一件旧衬衣里,撕下一条贴边,找出了一卷细细的纸卷。她把纸卷打开,拿出其中的一张递给晓燕。
“别笑我,这是我在监狱里偶然写下的一点东西。你看,这是关于他的诗。”
晓燕怀着惊奇的忐忑不安的心情急急读下来。在那密密细细的字行里,她看到了她朋友的一颗热烈、沉痛的心。
在漆黑的大风大雨的夜里,你是驰过长空迅疾的闪电。
啊,多么勇猛!
多么神奇!
你高高地照亮了我生命的道路,我是你催生下来的一滴细雨。
啊,我勇猛的闪电!
如今,你奔向何处?你去了哪里?
我们没有倾谈,我们没有默许,然而我相信你,永远地相信
我生命中会有这样突然出现的奇迹:
那阴沉的牢狱铁门被打碎了,啊,
朋友,在那美丽的绿草如茵的花园里,
你对着我微笑,默默的告诉我:你那
勇敢的、艰苦的战斗事迹。
我是多么幸福啊!
从此我们永远不再分离永远不再分离!
可是朋友!
如今你在哪里?
也许,我今生并不能再见你
啊,朋友!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能否知道有一个人正凝眸等待着你,
她用着美丽的青春,
用着深藏在心底的不变的热爱,
永远、永远地等待着你。
道静双手抱着头,把头伏在桌子上。晓燕读完了诗,红着脸,含着泪,挨着她身边说道:“静,我了解你你的痛苦和希望我也相信有那么一天,所有监狱的铁门都被我们打碎;所有,所有亲爱的人都在那美丽的花园里尽情欢叙那一天一定会来的!”
“一定会来的!”道静抬起头来,用坚定的声音望着晓燕重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