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这一行人回到贝尔摩大宅。被子爵和伯爵的斗嘴惹得笑个不停的喜儿带着一阵雪花进入门厅,还在抬杠的两位爵爷和唯一皱着眉的亚力随后。
“我说,贝尔摩,”尼尔将他的外套交给韩森,说道。“今天早上就一直吹胡子瞪眼的,真无趣。”
“冷死了。”亚力说道,在画室的壁炉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脱下手套。“把客厅里的火生旺些,韩森,并且把门关起来,这房间冻死人了。”
“我不冷。”尼尔转向伯爵。“你冷吗?”
“不。”
“你一整天都好奇怪,贝尔摩。”
亚力没回答,只是怒视着子爵并再靠近火边。
“我们本来不想走的,你知道,”尼尔继绩说道。“有趣的事才刚开始呢。”
“除非你是卜梅尔。”伯爵补充一句话,坐进一张大椅中并伸直他的长腿,手中颇不寻常地竟没有酒杯。
“我说,那不是最奇怪的事吗?那家伙前一分钟还在对那小妞咆哮着,接着便没了声音。”
“连我都为那小魔星难过起来了,”伯爵说道。“卜梅尔那家伙的舌头也太不知检点了。”
喜儿走向门口。“嗯,我想我就留各位绅士自行”
“等一下。”亚力尖锐、冰冷如霜的声音使她打住脚步,她转过身。
他仍背对着火,周身因而镶嵌着金光。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僵硬的站姿与昂头的角度已告诉她他的感受。
“我要和你谈话单独的。”
喜儿不敢动。他知道,他知道她做的事了。她吞咽一下,试著作无辜状!把眼睛睁大些并希望它有效。“我?”
“你。”
“有什么事吗?”她希望这听起来够无辜。
他沉默的表情给了她答案。
“在哪里?”她背叛的声音怎么连发这简简单单三个字都要发抖?
“我说,喜儿,”尼尔对这对夫妻间的紧张情势浑然未觉地插进来。“你离开前得答应我在王子的舞会上保留一支舞给我。”
“一支舞?”她像是找到救星般热切地转向他。
“一支乡村舞或三拍小步舞。王子殿下还是坚持要用小步舞曲开场和结束。”
“恐怕我不会跳那些舞。”喜儿静静说道,想起了自己有多么格格不入。
“天杀的。”
她转向她正在诅咒的丈夫。
“真的!你不会跳舞要怎么参加舞会呢?你打算怎么办,贝尔摩?”
亚力一言不发。
“她可以学,”理查打开他的怀表瞧瞧。“我们还要几个小时才要上俱乐部。”
“好主意,多恩。我们来作她的舞蹈老师。”
她惊讶地转向伯爵,完全没想到居然是他使她免于她生气的丈夫的训话。喜儿真想亲吻他,即令她仍不确定是否喜欢他。他是个奇怪而讥讽的人,个性中甚至有一丝残酷。然而今天她也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严肃和极不寻常的殷勤。
尽管对贺蒂亚有诸多抱怨,他却是护送那女孩安全地离开那正破口大骂的男人的人。喜儿当时注意到蒂亚胀红的脸和炫然欲泣的双眼,但女孩却勇敢地没让她自己哭出来。
也就是那时喜儿动了动她的手指,让那个残忍的男人没了声音。她原希望亚力不会注意到,现在那希望落空了。
“我还以为你会跳舞。”亚力对她说道,他自制的声音完全无助于她内心的平静。
“怎么样,贝尔摩?到音乐室去吧?”
亚力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他的表情抹去了她所有的希望,而他拉住她手臂的手无关乎任何情意的表现。“我们随后就来。”
两个男人离开房间上楼,喜儿举步就要跟去,但亚力却坚决地拉着她,使她只能走在他身旁。
“告诉我,夫人,你想卜梅尔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我曾听说过”
他抓紧了她的手臂。“我告诉过你不准使用魔法的。”他咬紧牙关低声道。
“他在侮辱那可怜的小女孩呢。”她也低声反驳他。
“那根本不干你的事。”
“我不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种残酷的事,亚力。”
“伦敦正是偏好残酷的事。”
“那女孩不该得到那种待遇。至于那男人,他该觉得幸运了。”她凶狠地说道。“结果可能更糟的。”
“我看不出来怎么会。”
“我本来可能使他吐出癞虾蟆的。”
他突然止步转向她,脸色铁青。他攫住她的肩膀,表情混合着怒气与惊慌。“如果你敢使任何人吐癞虾蟆出来,我会我会”
“他太残忍了,亚力。”
他只是怒视着她,彷佛无法相信她会与他争论,彷佛从来没人与他争论过似的。
“有时候言语会比肉体的打击造成更大的伤害。”她悄然而严肃地说道。
他的嘴抿成一条线。两人都想起他曾对她说过的、残酷的话。她原以为他会不悦地绷起脸,但她错了,他只是瞇起眼,而且不是因为生气。他眼中有种遥远的神色,似乎他正回想起久远以前的事。他的神情中有着一丝脆弱,这是她从没想过会在贝尔摩公爵身上看见的。
然后他回过神来搜寻着她的脸,他眼中有着近乎绝望的挫败现在,这她就了解了。这便是她一开始在他身上看见的:隐藏在冷淡的贵族外表下那脆弱的一面。原来她与亚力都各自受一种挫败感折磨,只是应付的方式不同罢了。她接受它,他却没有;她试着弥补,他则是以强烈得嵌入他整个生命中的意志力在对抗。
她真希望能用她的魔法击败他的恶魔,但她甚至无法击败她自己的。他拥有她的心和一部分的灵魂,她则拥有他的姓氏和保护。然而她宁愿放弃她的法力虽然它弱得可怜只求能换得这男人带着爱意的微笑。
“贝尔摩!我忘了哪个房间是天杀的音乐室了。”
亚力又看着她一会儿,才眨一下眼睛说道:“右边第四扇门。”他放松了对她的箝握,沉默地领她上楼。
两小时后,在亚力弹钢琴伴奏下,喜儿前后与子爵及伯爵跳苏格兰利尔舞。在轻盈的旋转及笑声中结束舞曲后,她跌坐在一张双人椅上说道:“你让我累坏了,爵爷。”
“我的荣幸,夫人阁下。”伯爵轻吻她的手并握着它比必要的稍微久了点。
“我说,我们已经教了她所有的乡村舞、小步舞和对舞,这样应该够了。”
“除了华尔滋以外。”伯爵说道。
“你认为会跳得到那个吗?”尼尔问道。“你知道摄政王在他的上一次舞会里禁止华尔滋的。”
“我们的摄政王是见风转舵的能手。谣传说上回珍夫人家的舞会因为她敢让乐队奏一整晚的华尔滋而获得空前的成功,我猜这次王子也不会落人后的。而我很高兴有机会教喜儿华尔滋的美妙。”
“喂,多恩,上一支舞是你,这回该我吧。”
“停止!”钢琴键盘上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我来教她。”
喜儿看向像尊愤怒的神祇般站起来的亚力。
没人发出半点声音,但她认为她看见伯爵脸上闪过一抹愉快的神色。
“你来弹琴。”亚力对伯爵说道,后者施施然走到钢琴前坐下,显然被他朋友的冲动之举逗得很乐。
喜儿仰望着她那僵直地站在她面前的丈夫,将手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中。他的皮肤好热,她不禁瞥一眼他们相握着的手。自他们进音乐室以来,他就一直好奇怪。她认为他还在生气而且不想和她跳舞。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上臂。”他温暖的手滑向她腰间。“靠近些。”他说着将她往前拉,直到她近得不能再近。“这种舞是三拍子的,就和阿拉曼得舞一样。记得吗?”
她点头。
伯爵开始弹起她所听过最可爱的曲子,她惊讶地转头看着他以她所听过最富感情的方式弹琴。“他弹得真棒。”
“的确是,这是少数他仍然愿意严肃待之的事物之一。”此刻她丈夫眼中同情的神色若是被伯爵看到,只怕又要引起另一场烂醉。亚力的手捏捏她腰间。“准备好了?”
她点点头,脑中响起了美妙的乐声。神奇的片刻后,她已在她的爱人强壮的臂弯中旋转于大理石地板上。
“嘿!你学得挺快的嘛!”尼尔喊道。
甜美的音乐继续演奏着,音符轻柔地飘在空中。她仰头看着他寻求肯定,但他的表情却是岩石般的严肃,他眼中的光芒显示他正在打一场沉默的战争而且输了。如果是在梦中,她会希望他是在和他的心挣扎,但这并不是梦,而他挣扎的对象当然是他的怒气,或者是对他所选的妻子的羞耻。“我很抱歉。”她静静地说道。
从他脸上的表情,她知道她的话使他一头雾水。
“这对你一定很没面子。”她解释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得教我在你的朋友面前应该怎么做。”
“上流社会那些人并非我的朋友,小苏格兰。”
“哦。”她笨拙地说道,接着惊讶地发觉他又将她拉得更近,直到她的胸脯在每一次旋转时便轻擦过他的胸膛。他放在她背后的手一吋吋地往下移到低得不象话的地方,然后停在那里。他温暖的手指握紧了她,呼出的鼻息轻掠过她额前。
她盯着他衬衫上的钮扣,想抬起头却又做不到。他那令人迷醉的气息、几乎炙人的手热、音乐的声音及他的呼吸拂过她发间的感觉,它们充满了她所有的感官,直到这房里除了他们两人,其它的一切不复存在。她终于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并且看见了令她的心卡在喉间的需要。
在吊灯的光线下,他的银发有若月光一般;呈现出阴影的胡青则使她忆起它在她皮肤上那粗糙而性感的触感。他扶着她腰间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不禁缓缓合上双眼,沉醉于天地间只有亲密地结合的他们两人的时刻的回忆中。
他再度拉近她并旋转,然后停了下来,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正热烈地注视着她的嘴。她也望着他的,忆起他的唇与舌的触感和滋味。
吻我,她想道,吻我并结束这种渴望。
彷佛愿望成真般,他缓缓低下头,嘴轻轻地、开玩笑似地轻掠过她的。她意外地张开嘴,因为她期待的是他眼中承诺的那种激情。
他无声地问着她是否还要更多,而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于是下一秒他火热的唇已翩然落在她唇上,并且将她整个人拉靠在他身上,这中间甚至没跳错或跳漏任何一个拍子。
他们的旋转变快,音乐的节奏加快。每一旋转,他的舌便轻掠过她的唇。然后乐声旋律一变,逐渐攀向热烈的高峰。
这是一生难得的吻,但却在片刻后便消失。
音乐结束。
“小苏格兰。”他恳求似地唤着她的名字。
喜儿张开眼睛。
亚力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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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疹!不可能”亚力骄傲地在床上撑坐起来。“我不能得麻疹。”
喜儿坐在她丈夫床边的软椅上。她心中像是一块大石落了地,但她丈夫尖锐的语调和大皱其眉、发红的脸却告诉她他对医生的诊断可一点儿也不高兴。
“还有把这天杀的蜡烛拿开,我快被它照瞎了。”
“光会使阁下不适吗?”
亚力瞇着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盯着医生。“怎么?”
医生微微摇一下头,移开蜡烛并指指他的病人的胸腹。“那些小点就是麻疹。等它扩散之后,阁下的烧就会退了。”他把蜡烛放到床畔的小桌上并拿起他的医葯包。
“这辈子我从没生过一天的病。”亚力对着房间说道,彷佛这样疾病就会逃走了似的。
“如果阁下小时候得过麻疹,现在就不会得了。”医生以无限的耐性说道。“从高烧和出疹的情况看来,我得说这是相当严重的病例。”他合上医葯箱。“保持温暖,在咳嗽缓和之前不要下床。”
“我没有咳嗽。”亚力好战的口气使喜儿不禁畏缩一下。
“你会的,而且你的眼睛会停止流泪,鼻子也会停止流鼻涕。大约再一天左右就会开始复原。”他转向喜儿说道:“在这段期间务必使他保持温暖,夫人。”
她站起来。“我会的,谢谢你。我们会好好照顾他。”她没理她丈夫丝毫不见贵族风范的哼声,随医生走进客厅。“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吗?”
“没有了。正如我方才所说,保暖是最重要的。”他同情地看她一眼。“我猜他不会是个太合作的病人。”
“我一定会确定他的保暖。”她朝他一笑希望能弥补亚力欠佳的礼貌,并在韩森领他出去时再度谢谢他。
她踅回卧室。虽然生病的人要摆出傲慢的姿态在她想来实在不可能,但亚力却设法办到了。他端坐在一床的枕头之间,下巴昂起,交叠在胸前的双臂彷佛在说:“我是公爵,因此我没生病。”至于他的表情,最保守的说法是不大高兴。
她在床沿坐下。“我很遗憾你不舒服。”
他只是瞪着她。
她再试一次。“我真的吓坏了,你知道。前一刻你还好好地站在那里,下一刻你却倒了下来。”
沉默。
“我想大概是发烧的缘故。”
阴郁的沉默。
“你该休息一下。”
“我不累。”
她叹口气并朝唤人铃伸出手。“你需要什么东西吗?水?汤?你饿不饿?”
他哼了一声、两声,然后试着阻止第三声。
“亚力,你的确是得了麻疹。”
他闷哼一声。“我知道,该死的!”
“你够暖和吗?”
“不。”
她摊开一条毛毯覆在床上那一叠的上面。“好了,这样好些了吗?”
他咕哝了一句她假定是“是”的回答。
她站在那儿一分钟,然后摇摇头放弃了。“嗯,既然你已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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