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又重新打量她,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忙开口,“影儿,回来……马上给朕回来,朕还有话……”
陌影漠然踩在地毯的血污里,头也未转。“还有何事?”
“之珺的生辰宴不要去,恐怕……他们早有安排。你刚才杀的,是凤越转变的第一个子嗣,他身边还有七八个这样力量高强的人……”
陌影俯视着地上的血肉,心寂冷刺骨,只觉的自己被拖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
“若是不出去,怕是外面的军队都被人除尽了。”
“虎符……咳咳咳……给你虎符!誉平王的军队,驻扎在百里外的深山里,从一个月前,他就秘密集结军队。”
“这么说,你都准备好了?!”
她转头,就见他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羊脂玉的小盒子。
剔透温润的小盒子,刻着枝叶梅花,栩栩如生。
“拿去。”
陌影不肯接,“为什么把这东西给我?你该给颐表兄。”
他骨节清瘦狰狞的手,几乎拿不住小巧的盒子,颤抖得厉害。
“血魔,是迤逦用心血守护的,朕一直坐享其成,死难瞑目。你接下,朕可以……咳咳……朕就可以安心地去见你母妃了。”
陌影上前接过来,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有告诉他,母亲还活着。
见他手垂下去,她一身杀戾之气,强硬忍下去,转身走出去,烦躁地怒声命令,“任然,任离,保护陛下。”
任然和任离应声进来,就见她拿着一个羊脂玉的小盒子走出去。
他们曾见过那东西无数次,是迤逦长公主曾用过的虎符。
那盒子亦是迤逦长公主设计的,打开来,机关巧妙。里面的白玉猛虎与下面部将的虎符扣合在一起,便形成另一个梅花小盒。
如此,是为防有人盗用血魔虎符。
两人神情复杂地入内殿,俯视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见他眸光痴怔地看着门口,不约而同,无奈地摇头长叹。
荣绍在门外要进入殿内,陌影手上弯刀一挥,直抵他的咽喉。
“你,随行保护本宫。”
他忙俯首,看着她手上的小盒子,眸光微黯,单膝跪下去。
“卑职誓死效忠公主!”
“不需你誓死,只要你寸步不离就好。”这里的事,她不想让百里玹夜知道。
她跨出门槛,侧身经过他。
宫廊下,尸体遍布,金龙廊柱上,沥沥滴着血,十几个皇子与公主上仓惶前来,问凤隐的境况……几位妃嫔跟在后面,亦是染得满身血污,惊魂不定。
陌影一扫众人,暗自冷笑,自打凤隐重伤在床,无人乐意入内探视,经历这场刺杀,他们总算明白,那凶残的男子,有多重要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凤荷,见一个身穿金甲的男子上前来,她抬手示意众人让路。
那是皇宫护卫统领,虎贲将军青鹤。
他上前便跪趴在地上,头盔歪歪斜斜,惶恐不安。
“臣失察,罪该万死!”
凤颐冷声斥问,“刺客可还有活着的,有没有问出什么?”
“抓了几个,全部自尽。”
“皇子,公主,妃嫔可有伤亡?”
青鹤转头,朝远处摆手。
护卫们抬过来几个尸体,摆在地上。
有两个小皇子,一个七八岁大,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还有丽昭仪,凤灵……
陌影俯视着那两具娇小的尸体,握紧手中的弯刀,漠然下令,“厚葬。”
“是。”
凤荷在凤灵的尸体旁蹲下去,伸手轻抚那枯槁的俏颜,悲恸地叹了口气,转而便站起身来,憎恶地揪住陌影的胸襟。
“严陌影,皇宫里死了这么多人,全都是因为你不肯让出皇权,若早早让皇叔他们暂代朝政,何至于发生这种憾事?!”
陌影拂开她的手,随手取下脊背上的披风,罩住那两个娇小的尸体。
“凤越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他害死这么多人,你竟还为他说话?”
“凤荷有没有为凤越说话,咱们不清楚,不过,眼前发生的,却都是事实。”
琦贵嫔一手护住腹部,一手拿长剑撑着地面,对众人说道,“陛下若不是为了保护这小贱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她本有能力医好陛下,却见死不救,你们还要偏袒她?她本是靖周人,巴不得我们所有吸血鬼灰飞烟灭呢!”
九皇子凤荻也道,“严陌影,我劝你,还是交出虎符,滚回你的靖周去!”
陌影没有理会他们,“青鹤,把这几个说话的关入地牢,免得他们与外敌另有图谋。”
“遵命。”
“荣绍,颐兄,贤兄,你们随我出宫。”她把虎符玉盒收入怀里,振翅飞向宫门。
*
金门镇,明月钱庄,日夜忙碌不歇。
昼夜分职的伙计,刚刚换了一波。
柜上噼里啪啦都是算盘和清算银两的声音。
百里玹夜坐在二楼靠窗的座椅上,望着窗外,坐了一整天,不曾挪动过位置。
约好午时一起走的,他不信,那个女人会忘记。
门外,冷雪映着月光,清寒柔亮,被行人踩得吱嘎响。
莫清歌在门廊下的夜风里踱了几步,叹出一口清白的雾气,看了看天色松了一口气。
一个黑衣人突然上前,送上一个小竹筒,转瞬消失在街上。
他忙打开一看,震惊地脸上全无血色,转身要上楼,脚步又突然顿住。
修长的指,一缕真气划过纸面,把另一半裁掉收入袖中,拿着剩下的一半,矛盾地纠结良久……
听到更声过了子时,他才上楼,进入厢房。
百里玹夜见他进门,惊喜地笑着起身,皱了良久的剑眉,绝美地舒展开。
“清歌,是不是她来了?”
莫清歌垂眸避开他的笑颜,“恐怕……她不会来了,已经过了子时,这是……我刚才收到的。”
说着,他上前把字条递上。
莫清歌见他看字条,继续补充道,“她很聪明,单囚禁荣绍,就查出了我们这些年收买的所有人。”
百里玹夜疑惑看到上面的字,白纸黑字,有些恍惚,心痛得离谱,脑子也不听使唤,竟是看了三遍,才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他清苦笑了两声,苦笑,转而又变成冷笑。
心口似被一把钝刀刺了数道血口子,血肉模糊。
“荣绍被囚,群狼入宫求情,血杀宫廷……”
莫清歌不敢看他的神情,脑海中嗡嗡地响,后半句就在他的袍袖里——“刺客皆是誉平王之人。”
那艳若惊世雪莲的俊颜,陡然狰狞暴怒,宽阔的胸膛起伏,却仍是不敢相信。“清歌,她真的都杀了?”
莫清歌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玹夜,我无法确定,但是……她现在是吸血鬼。”
“就算是吸血鬼,她还是严陌影,她是医者,兔子也不敢杀……怎会做出这种事?”
“她定是恨我们朝祭台攻袭,才……”
百里玹夜仍是痛不欲生地摇头。
那是他心爱的女子,她爱他,帮他,为他不畏死亡,为孩子孤身涉险,他不想猜疑怀疑她。
“我们五年的心血,不可能这样被她毁于一旦……本王得亲自去看!”
莫清歌忙拦住他。
“玹夜,你听我说……其实,我晌午就得到暗人通报,她已命刑部缉拿你。你若是再入京城,凭她的聪颖,怕是会让你插翅难逃。”
暴怒挣扎的百里玹夜,突然安静下来。“她命人缉拿我?”
“是!”莫清歌说着,忙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这是她早上批阅的。”
百里玹夜眼前一阵暗黑,那折子上的字,在脑海里炸开,他高大的身躯差点摔在地上。
他握紧手中的字条,似握住了一团爆燃的火,鹰眸幽暗肃冷,似被挖空了心,再无波澜。
他走出门,穿过冗长的走廊,本是烈如阳的男子,突然冷如冰。
莫清歌跟在他身后,“玹夜,截杀呼延静姝的杀手,是不是……应该撤回来?”
“不撤,杀了!”
莫清歌忙道,“血魔中的力量,被陌影洗清,如果我们得罪天狼,月魔势单力孤,四面围敌,万一再被百里珣剿杀,恐怕……难再支撑。而且,静姝公主在天狼贤淑有度,也是颇受赞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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