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站在门外的不足皓尘,而是父亲的现任妻子凌淑纹。
她手中拿著—把新鲜的白玫瑰,柔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白玫退了一步。
她不怨她,她认为男人的薄幸不该由女人来承担罪名,花精神去埋怨第三者,不如责怪男人寡情来的实际。
淑纹走进门,把瓶里的残花扔进垃圾桶里,换过水、插上新鲜的白玫瑰。
“园子里的玫瑰花全都凋零了,这些是从市场上买来的。长在温室里的玫瑰花总是不分季节盛开,难怪人家要说,温室里的花朵不知人间疾苦。”
白玫没答话,她看着她的身影来来回回地忙著,那忙碌的动作像极了母亲。
“爸爸和姜垣,一大早就带著红玫瑰到医院去看红玫了,姜垣这两天常嚷著校庆当天要邀请你和红玫到学校去,让全班同学羡慕他有一对好漂亮的姐姐。”
“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白玫冷冷地问。
不恨!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要她走入这个家庭成为一份子,她做不到!
“我只是影子!”淑纹深吸气,脱口而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白玫困惑地摇摇头。
“我只是你母亲的影子。那场车祸后,靖嘉认定了你母亲是听到他将终生在轮椅上度过才弃他而去,他自暴自弃,自惭自悲,甚至于连找到你母亲问明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他口里说著祝福,心里却不能不恨,恨桦姐也恨自己的残障。”
“我母亲的爱换来的是他的恨?不值得!”
“他那时天天喝酒,企图用慢性自杀来结束自己。我不能说他没错,可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谅,一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大男人,突然倒下来、再站不起来的挫折有多大?
“那时候朋友、亲人对他的支持都没有意义,他真正想要的只有桦姐的陪伴,
“我想公公婆婆一定在当时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他们找来了好多个神似或貌似桦姐的女人让靖嘉选择,我就是其中之一。很幸运地我被选中了,说选中是好听的台面话,真正的情况足醉眼迷蒙的靖嘉,随手一指,指在我的照片上,我就这样成了莫家的媳妇。”
“你可以说不要的。”白玫脸上行著动容,是多大的挫折会让一个刚毅男人企图用自杀做结束?
“我说过幸运两个字不是吗?在见到靖嘉的第一眼时,我就爱上他了!奇怪吗?世上真的有一见锺情?我很难解释!
“那时靖嘉被迫坐在相亲桌上,一脸的宿醉未醒和不耐烦,这样子的男人实在制造不出好印象的,可是我就是爱上这样子的他,不管我的父母怎么劝我,我都执意要嫁入莫家。
“到最后,他们没有办法了,只好语重心长地说女儿大了,留也留不住,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命,当父母的能帮上几分忙呢?”
“你爱他?为什么?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怎敢这么大手笔投资,不怕血本无归?”
“你问进我心底深处了。我爱了他整整二十五年,他心里却从来只有一个叫叶桦的女人,我不知道这项投资算不算彻底失败?”
“你后悔了?”
“曾经后悔过!不过我渐入佳境了,想不想知道我刚嫁进门的情况?那时称呼你父亲为烫手山芋一点都不过分,谁接手谁倒楣。
“婚礼当天他缺席了,由他一个表弟替代娶我入门,脱下白纱礼服,发现他没出席婚礼的原因是他醉死在洒乡中,怎么有力气爬得回来结婚?”
“你该当场拂袖而去的!”
“凭良心说我想过!可是哭过一场后,我告诉自己认命,这条路是我臼己选的,再崎岖也要硬著头皮走下去。
“于是,我卸完妆、洗过澡,拿起抹布把满地的呕吐物清乾净、换上床单,扶他上床睡觉,隔天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我踢下床。
“当时,尚未全然清醒的他,对我破口大骂:这是叶桦的位置谁都不准侵占。我才知道,他心底有著另一个女人。”
回首过往,淑纹的眼眶仍然忍不住泛红。
“之后呢?你怎么熬出头?”同是女人、同是脆弱的一颗心,她无法不心怜。
“我当了六年有名无实的妻子,他处处挑剔我,欺我、骂我、拿东西砸我。你看,这是一次他发酒疯拿酒瓶扔我,留下的伤痕。
“还记得那天是个台风夜,我独自撑著伞到医院缝伤口,伞开了好几次花,我忙著闪避迎面过来的空瓶、垃圾,忘了头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不过,那天后我的日子稍稍好过些,至少我帮他做复健按摩时,那个叫人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不再推开我或是恶言相向。大概他心里想,家庭暴力都没办法甩掉我,再骂我、再刻薄我都无济于事了。”
“你哪来的勇气撑下来?”
“别问我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怀疑,但比起你的母亲,我觉得她更是勇敢得令人敬佩。
“在我们那个年代,未婚生子是件多么不容于世的事情,知道吗?决定耍生下你们就等于决定自己将牺牲一辈子,再无出头日。难怪皓尘会说,我和桦姐是属于同一类人,因为要爱上你父亲,真的需要好多好多勇气,”想起往事令人欷殹啊?br>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开始接纳你的?”
“那时,公婆、父母都认为只要有一个小孩,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好些,他们不断鼓吹我生下孩子,但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办到的,总不能让我到外面找人代劳吧!
“有次,靖嘉又暍醉了,把我错当成桦姐要了我。翌日,他懊恼得不得了,从此他不再酗酒,不让自己再有机会把我错当成桦姐。
“但是那一次我有了姜垣。当时,我想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他还能怎样?好好玩,我们这对夫妻成日战争,看谁会先低头妥协,他赢了我离开,我赢了誓言占住莫夫人位置不放。”
“你赢了!”白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个坚忍的女性喝采。
“是的,我赢了!帮我赢得这场战争的是姜垣,靖嘉对我虽然冷漠,但是他非常疼爱孩子,他夜夜帮姜垣念童话书,陪他入睡。
“姜垣要求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我才能搬出客房进驻主卧房。
“是姜垣问了声:为什么别人爸爸都要去上班,你不上班?他才回网公司,重新出发。
“唉十五年这段路好长、好长漫长得行几次我都差点要放弃。
“然而,靖嘉虽然又会笑,又会生气,似乎有了人的正常情绪。可是,我明白,他不会真正幸福了,因为桦姐他最深的爱恋,始终盘踞在他心底深处白玫,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算是赢还是输?”她面向她,嘴角有著无奈笑容。
“母亲去世了,再不会有人和你抢夺,你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掳获他的心。”
“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我总认为人不在,留下爱。人在的时候,会日久生情、情生厌;人不再了,只留美好、只留回忆,任谁也无法相梦争些什么。”
是啊!就像她永远无法和庄书瑾争爱。她走了,带走圆满、带走他的心、他的爱。
她能去向谁抗议?不能!她只能选择待在他身边,享受他没有心的体温,或者选择远离,让自己也像书瑾只活在他的回忆里。
“我同情你。”白玫诚恳地说。
“我不要你同情我,只要你原谅你父亲。他的自卑让他失去参与你们成长的机会,让他此生与你母亲终成遗憾,如果是惩罚,也够了!不要再去恨他,人生对他已经有太多的不公平。
“相不相信,当皓尘带回来你们的讯息时?他好高兴,一心一意只想接回你们,忘记他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
“不过老实说,当时我也是高兴快意的,我私心里存了一丝丝希望,以为桦姐的出现会治愈他的心,等他的心重新活过,等他的心重新有了爱人的能力那么,说不定他在爱桦姐之余会爱我一点点。”
“淑纹阿姨命运对他不公平,对你也不见得公平啊!你为什么要设身处地替他著想、替他说话?”
“没有办法啊!谁教我爱他?你不也是,爱上皓尘他也是个感情受过创伤的男人,要爱他就要学会包容,就要学会不计较。
“白玫你感情路注定要走得辛苦?但要勇敢坚持啊!
“唉我们家四个女人只剩下红玫了,但愿她的情路可以走得比较顺利。”她真心诚意地把叶桦、红玫和白玫看成一家人。
“淑纹阿姨”
“在地震那一夜,看到皓尘担忧焦躁的神情,我就明白他对你是有心的,再看到他带你返回家门,我直觉相信你们会在一起。加加油,气馁的时候想想淑纹阿姨,我花了二十五年呢!都还没有出言放弃,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她握了拳头,在胸前喊声加油。
“我会努力!”她一点头,笑容漾开,友谊迅速在两个女人之间扩展。
“来!我帮你挑衣服,这件太素了,我记得我买了几套洋装,你喜欢粉红色还是鹅黄”
玫瑰花的香气晕染了一室春意,春天未到,但和谐的的暖意已罩上她们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