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旭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噗哧一声,张嘴哈哈指着她笑,再往她的头用力拍了下去。
“你还跟我故弄什么玄虚?咱们主仆二人一起共患难,还讲什么虚礼,如今你又回到我身边,藿香,我们”他张手就要拥抱过来。
藿香转身逃开,远远看见王氏带着一群老婆子丫头向这边走来,心中焦急之下,破口怒斥夏侯旭“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曾见过你,又何来与你共什么患难?来人啊!这人真是无礼!见人便纠缠不休!”
“三弟,你哼!我回头再来找你!”王氏带着藿香拂袖离去。
“藿香”夏侯旭反而走过去拉住藿香,关心地问:“你是怎么啦?生了场大病,人变得糊涂了?”
藿香甩开他的手,挥了一掌,打上他的脸。
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得愣在原地。
藿香见情形变得不可收拾了,吓得一脸苍白,撇开众人向相国府的大门跑去。
“停轿!藿香你出来!”
轿子离开相国府,没走多远,后头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
怒驰追来的人正是夏侯旭。
怎地在旅程中,两人培养出亲厚关系的藿香,再次相见竟然说不认识他,还急于跟他撇清关系!
他怔愣在池边,待回过神来,一古恼恨渐渐占据心胸,当下到马厩跨马追出来。
夏侯旭见轿里的人没有反应,更是怒不可遏,甩起鞭来,往轿身一阵抽打,口中怒道:“出来!我叫你出来!”
轿夫和随从的婆子早已吓得闪到一旁。
藿香在轿内发抖。
轿身被夏侯旭打得一道道鞭痕,轿里的人仍没有动静,他一鞭卷起轿帘扯掉,再一鞭卷进轿里圈住轿里的人,甩出轿外。
藿香纤瘦的身躯跌在地上。
夏侯旭此刻心中又恨又怒,望着被甩在地上的藿香,坐在马上的他,一步步向她逼近,拿着鞭头指她。
“你在天津不告而别,我还担心你病体未愈,到处找你,没想到再见你,你竟将我认作陌生人!你好个无情的藿香,枉费我对你一番情意几日来,挂念着你,竟换来你这般的对待!”
又是一道鞭子,怒策下来。
“难道到了京城,我便对你无用,你只是利用我,当我是帮你来京城的工具?当真只是在利用我吗?”
心中痛怒交集,说到恨处,手中的鞭便毫不留情一鞭鞭的抽下来。
藿香狼狈不住的往后退,一鞭鞭抽下来的劲道,逼得她无处可躲。
最后退到墙角,跟前鞭影挥动下来,高大的马身来到身前,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她仰头看去,迎着刺目的阳光,一道鞭影正对着她挥落下来,就在她准备迎鞭落下之时,鞭子在她头顶上响出一道反抽回去的鞭声。
藿香睁开眼睛来看,夏侯旭已收鞭立马,定定地注视她。
一旁的轿夫、婆子,这才冲过来挡住夏侯旭,护着藿香。
同时,相国府的管家,接获下人的通报后,率着家丁也匆忙赶至。
“三少爷,这件事老夫可瞒不了,你可得有心理准备,等候老太爷发落。”
夏侯旭对管家的话置若罔闻,鞭声一甩策马离开。
黄昏时刻,夏侯旭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跑进厅堂。
“少爷在侍剑楼的房顶上,怎么叫也不见回应!”
“架了梯子,拖他下来!”相国喝道。
侍剑楼上,夏侯旭不待家丁上来抓人,早已先一步跳下楼来,主动来到相国面前,等待发落。
相国抬眼瞧了一眼挺立在他面前的儿子。夏侯旭了解父亲这一记眼神,缓缓的跪了下来。
相国开口时,语气出奇的轻缓。
“我已经叫你大嫂今夜去杨府看顾白小姐,防人家羞惭自杀!”相国指着夏侯旭的手,颤抖起来“我问你,好好一个闺女,你发什么疯,当街抽打人家,欲将她置于死地?”
夏侯旭挺立长跪,只冷冷的回答“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这句话听在相国的耳里,如同火上加油:“认错了人,就由得你将人家乱抽一顿?要是给你认对了人,那你欲将对方如何?这个家,早晚会给你毁了,拿过来!”
相国抄起家法,每一棍都用力的打在夏侯旭身上。
夏侯旭只是直挺挺的跪着,对于打在身上棍子毫不在意。
老太君挺了挺身,劝阻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个儿子分别劝阻父亲,并拉回坐到椅上。
相国丢下棍子,向一旁的夏侯大公子命令“打,给我打死他!”
“老太爷,”老太君求情“他还要参加武试,别把他身子打坏了。”
“他还想参加武试!”相国气愤的说:“闲赋在家,就给他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要是给他当了官职,岂不闹得全家给抄斩了不可?”
“如今该是如何向杨府方面解释。”老太君向跪在地上的儿子,温慰地问:“旭儿,你认错人,也总该有个原由,幸好人家白小姐只受了惊吓,并不予追究,这才大事化小,否则这次你是逃不过,得向白小姐负责不可。”
“她姓白吗?”夏侯旭怔喃“我竟一点都不晓得。”
相国怒哼,老太君则听了一笑。
“你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毫无来由的将人家抽打一顿?说吧,你以为是哪位姑娘?”
“不,”夏侯旭摇头“我以为是我之前买来的一位僮仆,脸蛋像,可性别却不同。”
相国怒气难平“因为你离家,而被迫打消与沈侍郎女儿订盟之事,在京城大小辟员之间传开之后,个个有未婚女儿的官员见到我,一副生怕要向他们提亲的样子,今天你又闹出这个乱子,恐怕整个北京城里,没人敢把女儿嫁到咱们家来。哎,真是家门不幸,你两个哥哥循规蹈矩,我怎会生出你这个如此野性的逆子?”
辨矩站在一旁的夏侯大公子、夏侯二公子兄弟,此时却都抿嘴地偷笑。他们年轻的时候闯祸,只是运气好没被发现罢了,三弟没有和他同龄的兄弟,无法相互支援,当然在父母眼中就变得比较野了。
老太君自然偏小儿子,只见她说:“你怎么如此看扁自个儿的儿子?等咱旭儿考上武举,到时候还怕娶不到亲?恐怕连杨学士府都还反过来向你暗示呢!”
相国闻言终于破颜一笑,睨着夏侯旭。
“我还想不出哪家姑娘能治得了你这匹野马?从今天起,你就在府中准备武科会试,除了练习骑射之外,其余时间不准出府一步。”
一场“霹雳”会审,总算审完了,夏侯旭在母亲的示意下,从地上站起来。
当夜杨府
藿香很早就上床就寝,这时候,十岁的小表弟偷偷摸摸的闯进去,一待看清床上人儿的面容,他马上跑出来告诉奶奶“表姐哭过,脸上都是泪水。”
杨老夫人扯着手中的绢子,愤意难消。
“遇到这种荒唐事,任哪个姑娘都受不了,要不是藿香在夏侯家大媳妇面前撑得稳,连我也瞒过了,否则我是不会和夏侯家罢休的。哼,老爷过世了,连帐都不买了?我就不信咱老爷在翰林院的威望都没了!”
而另一个地方
夏侯旭站在房廊,依着栏杆望着月色,心里想着大嫂偷偷告诉他在大厅里她没说出口的。
“她唇色惨白坐在椅上,一句话也没说,看来你真把人家给吓坏了。”
夏侯旭拿着金钗,心中问着自己“金钗的主人,会是藿香吗?”
皎洁的明月,无语回答他。
夏侯旭趁着出外练习骑射,回程中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杨府墙外。
墙内楼宇亭阁,不知哪间楼才是她所住的闺房。
自那次抽鞭泄愤事后,夏侯旭虽恼恨她,心里却很明白难以忘怀她。
但再次在京城相遇,她完全变了个样,见着他,却如陌路人。
如今,她是已故翰林杨老学土外孙女,是今母舅在朝中做詹事的外甥女,杨府奴仆们口中称的表孙小姐,想当然耳,哪里肯有人向她提起她曾做过伺候人的下等工作?
如果她真是这般弃贫爱富之人,那么她也不值得他挂念了,可是心里虽这么想,人又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
“咦?这不是相国府的三公子吗?”
“不就是将咱府上的表孙小姐乱鞭一顿的相国府那位公子吗?”
“来这儿做什么?欺负人还不够吗?”
“瞧你堂堂五尺之躯,大丈夫竟然欺负一个姑娘家?”
“你要耀武扬威,就在自个儿家里吧,小心我们在朝中参你们相国府一本!”
这时杨府内,藿香的小表弟在墙内听到这些揶揄的话,赶紧攀到墙上一探究竟,认出了马背上的人后便爬下墙来,冲到表姐的房间指给她看。
“那人是那天失心疯的人!”
失心疯三个字,是他从乳娘那里学来的。
藿香从半掩的窗户中看到骑在马上的夏侯旭,任由杨府下人奚落却毫不所动。
他突然抬头向她这边遥望过来。
藿香闪回窗内,沉吟一下,来到案上,匆匆写了张便条,向小表弟要了颗弹珠,用便条摺好了,再附耳向小表弟低嘱了几句。
小表弟点点头,跑下楼去。
他从侧门跑出来,拿起弹弓便朝夏侯旭打去。
夏侯旭不禁皱了皱眉头,连杨府一个小孩也来欺负人?见那小孩打了他一下之后没有逃走,反而停下来看着他。
“笨蛋!”小表弟指了地上的弹珠后,一溜烟跑进门去。
夏侯旭这才看到弹珠上绑的纸条。
他下马去捡起来拿在手中,再抬头看去,那扇窗户已经掩上。
回到相国府,他拆开来纸条一看,里面写道:初十到碧云寺的塔林相见,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