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抓走小臂音和非鱼天师了!”
城里人们争相走告,既惊讶,又怀疑,一个个往县衙跑,不出半个时辰,就把县衙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县衙公堂上,县令包子炳高坐其上,李师爷正在旁边悄悄说话。
“大人啊,你得感谢钱少爷提供线索,让你逮到机会教训那只鱼。”
“早就想教训他了。这家伙打着帮县衙赶鬼的招牌,在外头招摇撞骗,又不肯帮我收烂摊子,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太爷啊!”“不如把这个道士赶出城!”
“我知道啦!听说这只鱼开了孝女庙分坛后,城内的道观寺庙功德钱一下子掉了三成,几位住持跑来找我,严重关切这个问题,我不能不卖他们面子。”
“大人,还有钱少爷拜托的事,你就”
“嘿嘿,还用你说。他要的人,本大人自然有办法送到他手上。”
包子炳一声令下升堂,将非鱼和小惜带到公堂上。
用力敲下惊堂木。“非鱼,你这个大胆淫贼,竟敢诱拐尼姑!”
“尼姑?哪儿有尼姑?”非鱼故意东张西望。
“喂!非鱼天师,你别假惺惺了。”说话的是钱可通,他在寒天里仍不亦乐乎地摇折扇。“正巧我有亲戚到香灵庵进香,听说那儿有个尼姑叫做净憨的,半夜让一个臭道士给拐走了,算算她被拐和你们来到江汉的时间,这臭道士好象是你嘛!还有,香灵庵形容净憨的外貌,正有一双走路难看的长短脚,这不就是我们人人敬爱的小臂音吗?”
包子炳望向小惜,严肃地问道:“你就是香灵庵的净憨?”
“我”面对大堂审案的场面,小惜心生胆怯,稍稍躲在非鱼的身边。
“不要支支吾吾的,本官问话,快快回答!”
非鱼伸出手,用力握住小惜的掌心,给她一个定心的大笑容。
“我叫年小惜,以前叫净憨。”小惜马上说了出来。
“以前叫净憨?”包子炳拿了一张文书。“本官已经去信查明,你一直叫做净憨,你出家剃度的度牒还在香灵庵,这么快就忘记自己的身分了?”
非鱼抢着回答道:“谁都可以写度牒,大人要的话,我也可以为大人或是钱少爷写一张在孝女庙出家的度牒。”
“呸!说浑话,我想不开才去当和尚!”钱可通怒道。
包子炳啪啪啪敲了好几下惊堂木,喝道:“你!叫做非鱼?好象没姓非的嘛,报上姓来。”
“我名字叫非鱼,我没有姓。”
“怎么没有姓?”包子炳摆出威严。“真是数典忘祖,不懂孝道!”
“是我爹娘不让我孝顺他们的,也是他们不让我认识我家祖先姓啥名啥。”
“哪有这种爹娘!”
“也不能怪我爹娘啦。我一出生就会说话,吓坏了爹娘,勉强养到三岁,赶紧送我入佛门当小沙弥,非鱼就是我和尚师父取的名字。后来的道士师父懒得帮我改名字,就这样叫下来了。”
包子炳惊讶大叫:“原来你是和尚?老天爷啊!和尚拐尼姑,这简直伤风败俗、违逆天道、十恶不赦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非鱼很镇定地道:“大人,我现在不是和尚,小惜也不是尼姑,我们只是普通男女,何来诱拐的罪名?”
“淫贼还敢詨辩!”包子炳心里早有了底案,忙着敲下惊堂木。“现在听本官宣判!非鱼诱拐女尼净憨,有违礼教,现判非鱼坐大牢嗯,就两个月好了,让你在里头好好反省,期满再逐出江汉县城:净憨则暂囚城内尼庵,再由香灵庵派人带回。”
“等一下!”非鱼大惊。“大人都还没问案,怎能就判了呢?”
“没什么好问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都说她是净憨了?”
“可大人怎么不问,她为何要离开香灵庵?”
“尼姑思凡就是不对,离庵也不对,你拐她更不对!”
“就算是尼姑,也有自己的想法,大人什么都不对,怎么不问,当初她进庵一事对不对!”非鱼气极。
小惜对目前的情况感到害怕,但更怕二哥得罪官府,立即切切地道:“大人,完全不关我二哥的事,是我自己离开香灵庵,遇见了二哥,求他带我离开,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判我二哥的罪。”
“小惜,你何错之有,错的是”非鱼急得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小手。错的是这群有权有势、以卫道之名行欺负无辜小老百姓之实的?赫人士啊。
“咦?净憨,非鱼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二哥?”包子炳又问。
“我本来就是小惜的二哥了。”非鱼挺起胸膛,大声问道:“请问大人,当哥哥的发现妹子在尼姑庵试凄,不能带她回家吗?”
包子炳先是点头,再来又是摇头。“不行不行!需得本官同意。”
钱可通也帮腔道:“大人,据我所知,非鱼根本不是净憨的亲哥哥,净憨没有亲人,甚至她的爹都不要她,这才丢到香灵庵去。”
“是这样吗?”包子炳敲敲惊堂木,制造些许气势。“非鱼,你可是年小惜不,净憨的亲二哥?”
“我是小惜的结拜二哥,可是我们亲如亲兄妹”
“别说了。”包子炳只求速结案子,又道:“好啦!既然净憨没有亲人长辈为她作主,那么本官判她回去香灵庵也没错”
“冤枉啊!大人!”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号。
“谁在那儿扰乱公堂!”包子炳怒道。
“大人啊!我是小惜的亲爹爹啊!”人群中跌出一个中年清瘦男子,扑通跪倒,赫然就是年又魁。
“爹”小惜心头又酸又热,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
包子炳喝问:“你是净憨的爹?如何证实?”
年又魁仍穿著那件冬夏如一日的袄子,颤声道:“我姓年,叫年又魁,小惜认得我”
“可我们都不认识你呀。”包子炳好奇地问道:“而且既然你是净憨的爹,当初为何送她去当尼姑?”
“呜,都是我这个当爹爹的不好啊!”年又魁望向小惜,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不会带小孩,维持自己的生计都有问题了,呜小惜跟着我,是吃苦啊”“爹”小惜泪如泉涌。
“爹无能,不能养你,现在你长大了,更不敢认你,只能躲在孝女庙分坛屋外,偷偷瞧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呜”
小惜泪流不止。以前在庵里,她偶尔会怨爹,为何别的姑娘可以跟家人在一起,她却得出家当尼姑、在尼庵做苦工?直到重逢后,她看到爹的失意潦倒,心里慢慢体会到爹的苦处,记起了当年爹送她出家、离开香灵庵时的悲伤神情
她早就不怨爹了。
年又魁涕泪纵横。“我的乖小惜啊,爹也是舍不得你,可你爷爷帮爹取的名字,魁字一拆开,斗字为二十,魁为二十鬼,就是二十岁就该死了。我二十岁那年第一次考不上秀才,如同行尸走肉:幸而后来娶了你娘,生下了你,可你娘命薄,葬了你娘后,爹才知道,我不只是二十为鬼,我是每年又当一次二十鬼啊,我的命这么贱薄,又怎能拖累你!”
“爹,不会的”小惜含泪摇头。
“年伯伯。”非鱼很想拿一桶水泼醒年又魁。“魁乃魁甲、魁元、魁星,皆有居首位之意,你怎么不说,你不管做什么事,每年又可夺魁、居魁首?正是象征事事顺利如意,心想事成的意思啊。”
“啊!”年又魁眼睛发直,突然呼天抢地地哭道:“我怎么没想到哇!我算来算去,只算到自己的歹运,又把小惜算进了佛门,以为她可以在里头清修改运,平安过一生,却算不到她会在里面吃苦!呜呜,是我当爹的不好,是我的错啊!”小惜哽咽道:“爹,我现在很好,遇见二哥后,一切都很好”她不禁望向非鱼,见到他那双始终带着疼怜的大眼,泪水更是滚滚落下。
包子炳听得入神,将左手撑住下巴,泪汪汪地看这场案女相会。
李师爷咳了一声。“大人,您再不结案,就耽误晚饭时间了。”
“哎呀!懊吃饭了。”包子炳摸摸肚子,摆个脸色道:“喂喂,年先生,本官不听你测字,你讲了一大篇故事,可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说不准你们早就串通好的。”
年又魁哭道:“大人啊!小惜确是我的女儿,就算非鱼天师不带她出来,如今我知道香灵庵待她不好,也要去带她出来,让她还俗!”
“不行!天大地大,佛大皇帝大,既然当了尼姑,又是私自跟男人逃跑,就要回去佛前忏悔,不能还俗!”
非鱼生气了。“岂有此理!大人啊,怎么判都是你说的,我不服!”
包子炳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忙拍了惊堂木掩示。“别吵!不服也得服,本官维持原判。净憨回去香灵庵,非鱼入狱反省两个月,这个自称是年什么魁的,把他撵出衙门吧。”
“大人!”小惜惊慌不已,苦于口拙,只能再道:“真的跟二哥无关,你不要判他,一切都是小惜的罪过,让小惜一人承担就好,千万不要让二哥入狱,不关二哥”说到最后,她已经声泪俱下。
她不要非鱼因她而试凄,虽说兄妹一场,甜蜜温馨,快乐自在,可若早知会害了二哥,她宁可待在香灵庵,不动凡心,不思尘世,做个单纯的尼姑
可是,她注定要遇上二哥,注定命运会改变,注定她的心会紧紧系到二哥的身上,再也忘不了了。
非鱼痴痴望着那张带泪的小脸,大手也始终握住她的小手。有生以来,他第一回尝到心痛的滋味。
妹子竟愿意为他承担一切!
他痛她的泪、痛她的身世、痛她的良善、痛她纯真无伪的性情,这么好的姑娘家,为何命运偏偏和她作对,而他怎能再让她吃苦呢?
她的苦,也是他的苦,他愿和她同甘共苦。
“你喜欢的人是二哥吗?”他柔声问道。
“嗯。”小惜轻轻点了头,泪下如雨。
“小惜啊!”他不管众目睽睽,伸手拥住她的小身子,将她紧抱在怀里。
“哇!反了反了!兄妹乱伦了!”包子炳惊声大叫,拼命敲惊堂木。
“气、气、气昏我了!”钱可通折扇掉地,几乎要口吐白沫。
年又魁赶忙哀求道:“大人!你这样判决没道理啊!你不问清楚,也不查明案情经过,我要写状纸上诉”
“谁也不准上诉!就这么判定了。退堂!哎唷!”
包子炳丢开惊堂木,谁知小木块弹起来,砸到他的手背,痛得他大叫一声,气极败坏站起身,拂袖而去。
衙役一拥而上,强行拉开非鱼和小惜。即便非鱼力气大,但他又怎能敌得过七、八个身强体壮、正使出蛮力扯他手脚的衙役呢?
“二哥!二哥!”小惜被拉了开来,失声大哭。
“小惜喂!你们别把她拉伤了呀!”非鱼忧急交加,本来不愿放开她的小手掌,又怕衙役粗鲁弄伤她,只得忍痛松开。
“二哥!”小惜握不住那只温热的大掌,更是泪流满面。
“小惜,你要忍耐,二哥会去找你!”
“二哥,呜,我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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