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慢慢闭了眼。就那么挺直坐着,去睡一会儿。而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而来的林间兽类,也许又被他身上自带的森冷之气所慑,只敢远远看着,犹豫着,并不敢走进来。野兽的直觉敏锐,什么人不敢惹,它们比人类更清楚。
有时候人疲惫到极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现实中,他在一团幽黑中沉睡。
梦中,他依然在一团幽黑中沉睡。
漫无边际的黑暗将他包裹,越来越浓,什么也看不清。
却忽有一道稀薄的光照进来,投入黑暗,温和的亮光,并不刺眼。
沉睡的青年忽然惊醒般,抬头看去。那浓重黑暗中,少女款款走来。他慢慢地坐直,看着她。看她越过荆棘和矮树,穿过林川和河流,离开人群,走上高山。看她是山中明月夜下,那徐徐的清风。看她在微光中走近,带着一身寒露。她眼睛乌黑,明亮让江河微笑;她行走优雅,温柔让月光镀银。她蹲下身来,让他伸出手臂,将她抱入怀中。
将她抱入怀中,便再也不舍放手。
他的梦中人。
洛言忽地惊醒,发现四周仍然黑乌乌一团。却也不是完全黑暗,黑雾中,稍微有点亮了。天快亮了,啾啾鸟声在山林间穿越,欢快无比。青年怔了片刻,才想到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一个他常年会做、却永远不会实现的梦而已。
他发着呆。
他有无限的时间用来发呆。左右天亮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
就在这种时间拉长的出神中,青年空洞的眸子忽然聚起,焦距对上,定定地往一个方向看向。
黯淡曦光从地平线传来,前方丛林草木深重,少女牵着一匹马,从远方走来。她白衣纷扬,乌发散落。柔光裹着她,让她与漆黑的四周成为两个独立体。她越过荆棘和矮树,躲过水洼和泥潭,微风中,她走向他。
就像梦中一样。
洛言不由坐直,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森绿背影中,少女越走越近。她有些狼狈,苍白的面上沾着杂草和泥污,素色衣裙也破了许多处,一团黑一团黄的。她走路姿势也不优雅,僵硬的,不自然的,好像受了重伤一样。她没有他梦中的笑容,她脸色始终冷着,眉头始终蹙着,像谁亏欠了她一样。一点都不温柔,一点都不优雅,但金色阳光在她背后渐渐升起,她抬起的眸子,还是那样的幽黑明亮。
梦照进现实,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青年只能呆呆地看着,看她走近他。在她越走越近中,林中雾气慢慢散开,她模糊的身影开始变得清晰。鸟叫声更为轻快欢悦,她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线中。而金灿灿的太阳,在她背后,跃上天空。
天地开始大亮。
光芒还不刺眼,让青年睁着眼直视,也没有灼烫得受不住。
于是他一直看着,看着她真的走过来。
看她穿越千山万里,赴他一面之约。他在蒙蒙亮的天色下,迎来从晨雾中走出的姑娘。温柔缱绻,无法忘记。
她松了绳缰,将马放开。半人高的矮丛,她垂目,淡淡看着他。然后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他身前。她脸色淡淡,并没有因为走近,而变得轻松或其他什么。
她语气凉凉,“这才是你么,洛言?”
洛言一错不敢错地盯着她,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他低声,“我从没骗过你我不是这样。”
“我听到你心里的难过了。”她突然说。
他看着她。
她垂眼盯他半天,冷淡的神情,忽而,慢慢地消失了。她的脸色开始变得柔和,眼睛开始温柔噙笑,抬手拂一拂面颊上的发丝。阳光涌入,她眸光几转,再转过来时,便是银汉灿灿,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
“傻瓜,”她说,“你以为我会抛下你,一个人走得不回头吗?”
“你回来干什么?”他平静问。
林中鸟声太乱,她一时没听清,“嗯”一声疑问。听青年再重复一遍,她笑,“回来,跟你一起看日出啊。”
她坐下来,与他背靠背,头抵头。
太阳金光万丈,真的,升起来了。
【人生十面埋伏,尘土嚣扰。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以后还会有,也还会走。我辗转反侧,彻夜不能眠。于是我走过月光,走过森林,走到血雨腥风的十面埋伏前,共你看一场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