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后宫,凭着辣手夺来了皇太后之位,想不到精明了一生,现在竟落到了羽翼渐丰的韫恬手里,在这几个年轻贝勒面前像个被施了法的木偶,僵凝得无法动弹。
韫恬见皇太后面色又青又白的惶惶模样,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怜悯。
“皇额娘,绛彩既然已经死了,儿臣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孝敬皇额娘之心依然不会改变。”他抱着绛彩缓缓站起来,黑眸悠远地眺望天际,淡漠得恍若看破一切。
皇太后怔了怔,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欣慰,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挑错皇帝,如果韫恬的心有她十分之一狠,她这个皇太后的下场就难以想像了。
“请皇额娘回宫歇息,绛彩如何发送,儿臣还要与三位贝勒商议。”他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杀绛彩。”皇太后叹了口气,正色地说。“是谁毒死绛彩,皇帝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在这皇宫里,绛彩也不是第一个无端猝死的人,儿臣若是追查下去,说不定追出其他疑案”说到这里,他顿住不再往下说。
皇太后马上听明白了,浑身不禁又是一阵冷颤。
“儿臣如今只想好好安葬绛彩,不想追查她的死因,即使查出来是谁杀了绛彩,不过是多添一条黄泉路上的孤魂罢了,绛彩也活不过来。”韫恬深深凝望着怀中双眸紧闭的雪白小脸,一旦将她送出宫后,再要见上一面便很难了,想到这里,他眼中不禁掠过一丝惆怅和痛楚。
他脸上寂寞凄凉的神情取信了皇太后,她相信绛彩真的死了,否则韫恬的眼神不会这般悲凄落寞。
“我回宫了,你就好好发送绛彩吧。”她回身弯腰坐进銮轿里。
“恭送太后。”
看着太后銮轿走出大院,韫骁、百凤和百猊迅即互望一眼,暗示时间紧迫,要在绛彩清醒之前将她送出宫去。
“王总管,送杜大夫出宫,这儿就交给三位贝勃爷。”韫恬低声下令。
“喳。”王康小心搀起跪在地上太久的御医。
“臣告退。”杜延年弯着腰退了出去。
“皇上,时间不多了,请把绛彩交给臣。”百凤轻声催促。
“再等一下。”喂恬将她微冷的身子牢丰地拥在怀里,静静凝视着仿彿安然沉睡在他臂弯中的娇美脸庞,无比依恋地轻抚她苍艳的容颜。
自始至终,他没有让她知道他的计划,因为经过了那夜心灵的交融,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离开他了,但是自那以后,他的想法却与她相反,他反而希望她远远地离开他,宫廷太黑暗了,一旦她落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境地时,任他是尊贵的帝王也无法及时护得住她。
遍去来兮散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去的,当她醒了之后,发现已经离开皇宫时,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会不会恼他?还是恨他?
“百凤、百猊,朕把绛彩交给你们了。”他轻轻将她放在藤架上,背转过身,苍茫地远望宫墙上端渐升的朝阳。
百凤和百猊立即抬起藤架,谧骁拿一块绸布将绛彩密密实实地盖住。
“皇上,臣等先行告退了。”
“嗯。”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媪恬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他孤身一人伫立在荒芜的大院中,沉痛地紧闭上双眸。
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呵绛彩昏昏沉沈地睁开眼睛,虚弱迟钝地环视四周。
这儿不是关她的那间破败小屋,她躺在既华丽又绣工精巧的床帐里,好像宫里,又好像不是
“一哥、四哥,她醒了!”一个脆亮的女声惊喜地叫着。“太好了,身子回暖了,应该是没事了!”
“你是谁?”绛彩困惑地望向说话的美丽少女。
“我叫宝日,是东亲王府里的七格格。”少女甜甜一笑。
“东亲王府?”她讶然坐起身子,一抬眼便看见了百凤贝勒和百猊贝勒。
“哎哎,你别起来,好好躺着。”少女亲切地拉紧她的被子。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哑声问,迷惑不解地望着床前容貌出色绝俗的东王府三兄妹。
“是我们把你弄出来的,以后你就在这里安心地住下。”百凤说。
“那”她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韫恬呢?”
三兄妹同时惊抽一口气,又同时跳起来嚷嚷。
“你、你你敢随便叫唤皇上名讳,你想死啊!”“我要见皇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应该在宫里的,不是吗?”她的心已慌乱成一团,不安的焦虑紧紧攫住了她。
“绛彩,是皇上要我们把你救出宫的,你以后不会有机会再进宫了。”百猊耸肩说道。
绛彩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
“我不懂什么意思?”
“皇上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离开皇宫以后,你才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百凤劝慰着。
她完全怔住,慢慢拼凑着脑中凌乱的思绪,这才逐渐明白了。
“是皇上把我送出宫的?”她觉得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揪扯着她的心。
百凤点点头,安抚着她说:“皇上目前暂时不好出宫,不过等过些时日,皇上有机会就一定会来看你。”
“不!”绛彩泪如雨下,嘶声喊着:“我不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要陪着他呀”
“绛彩,你不要这样,皇上也有他为难的地方。”宝日妤言相劝。
“我不要,百凤贝勒、百猊贝勒,我求求你们,送我回宫去!我求求你们!”她哭着狂喊。
“要我们送你出宫是皇上的旨意,一旦出了宫,我们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没办法再把你送进宫去了。”百猊受不了地叹口气。
“是啊,绛彩,皇上是真的很爱你才会出此下策的,你千万要体谅他的苦心。”宝日轻柔地拍抚着她。
绛彩凄楚地拚命摇头,想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韫恬一面,她的一颗心就几乎被拧碎。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让我见他!求求你们”她哽咽地哭喊着。
宝日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柔声细语地劝慰她。
绛彩蜷曲着自己,放声哭倒在宝日怀里。
百凤和百况束手无策,只能无奈地默默离开雅致的厢房,让时间去平抚她与皇上别离的伤痛。
镇日里,小厢房总不时传出嘶哑的哭泣声。
“什么时候我才能见皇上”
“皇上,您要再忍一忍,现在就去见绛彩实在不妥,万一传出风声,岂不是前功尽弃?”韫骁奉劝着急切想见情人一面的烦躁天子。
“你看那些奏折,全都是请旨催促朕立后的,甚至连人选都替朕安排好了,真是烦死人!”韫恬整个人被燥火焚身,烦乱地在暖阁内不痛回踱步。
那些奏折韫骁在军机处时就已比皇上早一步先阅览过了,他知道那都是萨尔特的门人和党羽搞的鬼,全部同声一气促请皇上立颖贵圮为后。
“依臣看,颖贵妃不是立为皇后的适当人选。”韫骁淡淡说道。
“朕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后。”连立个皇后都要扯出这么多利害关系,怎不令他感到厌烦。
“皇上,只要您一天是皇上,就不能不在乎谁是您的皇后。”韫骁意味深长地轻叹口气。
韫恬捏住鼻梁闭眸深思,半晌,他走到御案前,提起朱笔写下一道谕旨
宁贵妃郭布罗氏端丽贤淑,着立为皇后。钦此。
“皇上要立宁贵妃为后?”馄骁吃了一惊。
“没错,朕的妃子只有宁贵妃生下阿哥,虽然年仅两岁,但十分聪明伶俐,用心栽培可成为未来储君。”韫恬淡漠地说完,立即挥笔写下另一道谕旨
着封韫骁贝勒为安亲王,韫麒贝勒为毅亲王,百凤贝勒为宝亲王,百猊贝勒为端亲王,世袭罔替。钦此。
韫骁彻底震傻住了,韫恬给他们四大贝勒加封晋爵得太突然、也太意外了,感觉像极了是在立遗诏似的。
“皇上,为何突然加封臣等为亲王?”
“有了亲王头衔,将来你们做起事来也方便。”韫恬慢慢走到殿侧书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卷明黄上谕,回身交给韫骁。
“韫骁,这封密诏是朕单独给你们四大贝勒的。”他神情严肃地说着。“你现在先别拆阅,等立后诏书明发之后再会同四人一起拆阅,到那时候,你们自然就会知道朕要你们做些什么了。”
“皇上,这是为什么?”韫骁不安地看着他,总觉得今天的皇上神情十分古怪异常。
“朕要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跪安吧。”韫恬若有所思地摆了摆手。
韫骁将密诏藏进怀里,带着满腹疑团离开了养心殿。
次日,韫恬的立后诏书果然在朝野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看着萨尔特激愤的神情,韫恬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感到无限快意。
接下来四大贝勒加封晋爵的明诏,一样在百官间引起议论纷纷,他毫不理会,独断独行。
当夜,他回到养心殿东暖阁,摒退了王康及身边所有近侍太监,从书柜暗格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
那是“归去来兮散”当初喂给绛彩吃之前,他从百凤手中取来转交给王康之间暗中留下的。
他将粉末倒进刚沏好的茶水里,静静地等着葯粉化去。
代管了大清天下十五年,看起来是富有四海的尊贵天子,实则只是一个孤单寂寞的人,他再也不想过这种空虚苦闷的生活了,他想要自由,想要飞出这华丽的囚笼,想任意自在地过完未来的人生。
端起茶碗,他一饮而尽。
他已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了,他必须飞出去寻找她。
想到宫殿外辽阔的天地,想像着能与绛彩徜徉天地间的快乐,他的心已开始飞翔了。
四匹快马没命地朝皇宫飞驰而来,骑在马上的正是元羲帝身边最亲信的四大护法。
在看完密诏后,四个人心惊胆战地冲进宫去。
那密诏上写着
朕已服下归去来兮散,十一个时辰之内,想法子把朕弄出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