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外星人一样。
“你你抽烟?你居然会抽烟!”纤指略颤,指着项名海,声调悲忿,好象在控诉什么罪大恶极的恐怖事件似的。
“何议员,人总有缺点。”项名海已经迅速恢复了冷静,他瞄她一眼,自顾自地把烟按熄。
这男人连抽烟的样子都这么一丝不苟。一吸一呼、一吸一呼,弹烟灰时,手劲刚刚好,让烟灰毫无意外地完整落在旁边直立式烟灰缸里,没有任何一点飞散。按熄烟的时候,又快又狠又准,干净俐落。
何岱岚叹了一口气。
“人家抽烟是享受、是放松,你抽烟好象在办公事一样。”何岱岚摇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岱岚耸耸肩:“你们不是开训导会议吗?”
“那又关市议员什么事?”
“你没听过市议会有教育委员会吗?”何岱岚皱起鼻子:“好歹你也是混教育界的,怎么会不知道?我就是教育委员会的。过来打个招呼。”
“哦?”项名海略挑起眉,看着面前一身行头好象可以去拍婚纱照的这位现任议员:“打招呼?”
何岱岚仰脸看他。
天啊,这个男人挑眉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他自己知不知道?
每次看到他,围绕在他周围的坚硬高墙好象就降低了一些。一次一次,她都看到他更多、更私人的一面。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意好象愈来愈无法克制,总是忍不住要微笑,从眼角眉梢一直流涌出来,简直丢脸。
咬了咬嘴唇,何岱岚忍住笑意,只是点点头。
“请吧!我们只差最后总结论报告了。”项名海望着她笑意盈盈的脸蛋,忍不住追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何岱岚还要装无辜,摸摸脸,她反问:“我有笑吗?”
“有。”项名海一口咬定,英眉略蹙,目光炯炯盯着她。他才不是可以被随便唬弄过去的人:“你每次都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总不能老实告诉他,是因为自己每次看到他都很高兴,所以忍不住笑吧?
何岱岚故作开朗地耸耸肩,学着他上次说过的承诺:“真的没事。有事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这样可以吗?”
项名海当然也想起来了。这正是前次喜宴时相遇,谈论到何孟声时,他应允她的话。
而此刻说到何孟声,他确实觉得这个学生,有些不对劲了。
可是,这该从何说起呢?
“我进去打一下招呼。”何岱岚没有察觉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反正对于他的寡言,她也开始习惯了。
“等一下。”
玉手已经握住门把,把门推开一半,却在项名海出声之后,诧异地回头。
“怎么了?”
项名海犹豫着,他英俊的脸庞都是深思的表情。
“有点事情要请教你。”几秒钟的考虑后,项名海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坚定地望着她:“你等一下晚上有没有事?”
“有,有饭局。”何岱岚的大眼睛闪了闪。
他不会是在约自己吧?
不可能的。她随即推翻这样的想法。有谁约人是一脸正气凛然、一副要谈国家大事的严重模样的?
虽说如此,心跳还是微微不听话了一下。
“那明天呢?”项名海当然不是随便就放弃的人。
“明天的话下午大概有空档。”何岱岚想了想,很爽快地答应:“要约在哪里?你说吧。”
隔天,赴约之前,何岱岚不断对自己苦笑。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跟男人单独约会是什么时候了。从她当选市议员以来,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
何况,这不算是约会吧。
虽然,她没有办法否认,心底深处,那一抹带点少女情怀的淡淡羞涩与期待。
一身轻便地来到就在服务处附近的咖啡馆,她忍不住在落地窗外驻足。
明亮的玻璃窗,窗边摆着原木小桌,上铺格子桌布。气氛温馨,彷佛从窗外就可以闻到咖啡的香气。
坐在桌旁的男人,面前有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正在专心阅读。穿着白色衬衫,不过不见领带与西装外套。衬衫领口还松开,袖子也卷到手时,散发出一股平日看不到的慵懒气氛。
不过,他的表情却依然严肃,好象在读什么难以理解的书似的。
周日下午在温馨小咖啡馆里,还能看起来这么不休闲,大概也只有他项名海办得到了吧。何岱岚想到这里,唇际又扬起忍也忍不住的笑意,她推门进去。
其实,项名海面前虽然摊着报纸,却一个字都没入眼。
他不停质疑着自己,到底约何岱岚出来,要做什么?
事实上,昨天几乎是一出口相约,他就后悔了。
前几次就算只是不经意的闲谈,他也很敏锐地发现,何岱岚对于这个侄子有很强、很浓厚的保护欲。一讲到何孟声,她整个人会马上进入备战状态,之前的大方爽朗都退散了,彷佛一只母兽要保护幼儿似的。
照理说,谈起何孟声这样一个几乎毫无缺点、功课或品行都令人翘起大拇指夸奖的优秀学生,为什么会需要这么谨慎而警醒的防卫心?
何况,何孟声与李宗睿要说有事,是可能有事。要说是项名海大惊小敝,也不无可能。他一想到必须把这些蛛丝马迹都一一详细交代,还是对着何岱岚说明,被那双彷佛让人无所遁形的明眸盯着项名海就觉得一阵古怪的混乱开始翻涌,让他一向清明果断的思绪,蒙上了一层薄雾。
偏偏那层薄雾,却是暖洋洋的,彷佛喝了一小口酒一样,让人从身体内部开始感受到一股带甜味的暖意,慢慢循环到全身。
他对于这样的感受其实有些陌生。隐隐有失序的预感。他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感受。想到这里,他的眉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新闻吗?看报纸看得脸色这么沉重。”爽朗的话声在他身旁响起,把他震了一震。抬头,来赴约的人正微笑地看着他。
没有色彩鲜艳的缎子衣服,没有镶着盘扣、绣龙绣凤的中国风,今天的何岱岚倒是正常得反常,穿件合身t恤与牛仔裤、球鞋就来了。脸蛋上也没有浓妆,只让唇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红。短发的发梢甚至还湿湿的,发丝落在额间,她拨了上去,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含笑望着他。
项名海从来没有这么深刻认知到,不论外界媒体加诸的期望或评语,议员的身分她其实,可以是个简简单单的,充满朝气的年轻女子。
“今天不用打歌?”项名海起身招呼她坐,顺便对服务生示意,请她过来。
“应酬过了,我回服务处洗澡换过衣服。反正今天接下来都没有行程,要回去做功课有很多公文跟资料要看。不如穿得舒服一点。”何岱岚解释。她仰首向服务生点好了饮料后,转回头笑问:“怎么了?项主任找我,有什么贵事吗?是要谈昨天你们会议中决议要提的案子?还是”
项名海只是安静看着她,思考着,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本来还言笑晏晏的她,被项名海的沉默给挑起疑惑。
别说什么风花雪月的遐想了,光看这位仁兄的脸色,简直没有一丝一毫放松或愉悦,她也该知道,今天这个约不会是好约;他要说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
可是,会有什么事,要让他开口约自己出来谈?
鲍事不会这么难开口。而项名海这种人,打死她也不信会需要找她关说或疏通什么关节。
那么,还会有什么?
“到底怎么了?”何岱岚脑中灵光一闪,笑意也从她脸蛋上退去。她大眼睛闪烁着,迟疑几秒钟,才问:“是孟声有什么不对吗?”
项名海还是直视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英挺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黑的眼眸透露出蛛丝马迹他在犹豫。
“为什么要犹豫?有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启齿?”
“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不确定应该总之,想听听你的意见。”项名海下定决心,终于开口,语气平淡而沉稳:“是关于何孟声的。”
何岱岚睁大眼睛,笑意已经不再。她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我已经连续很多次,看到何孟声,跟另外一位同学,走得很近。”他斟酌着用词,却还是难以出口。望着那张总是笑病安“的脸蛋此刻毫无欢意,大眼睛甚至透露出一丝彷徨,项名海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强迫自己说下去:“像自习课的时候,何孟声不在教室,而是在体育馆看那位同学上体育课、打球;或是那位同学是住校生,晚点名却好几次迟到,只是因为在跟何孟声聊天,聊到忘记时间。像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我想请问你”“他们,我是说孟声他,有严重违反校规吗?”何岱岚突然打断他的话,扬起脸,清脆质问。
项名海一愣。“是没有非常严重。”
“既然这样,有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找家长出来谈话吗?”何岱岚语带挑衅地反问。她已经完全进入备战状态,浑身上下似乎都竖起了刺。明朗的笑意完全不见,大眼睛里闪烁着敌意的光芒。“请问项主任,你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把所有没有严重触犯校规的学生家长,都传来问话吗?”
项名海没有动气。他一向是不受激的。“你不用反应过度。我只是想请问你,何孟声在家里,有没有什么异状?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最近的言行,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你上次已经问过,我也回答过你,没有。”何岱岚还是傲然扬着精致的下巴,丝毫不退让:“他很正常,一点异状都没有。”
“哦”项名海大拇指与食指捻着下巴,又陷入沉思。
他一直想到李宗睿黝黑有力的大掌,毫不放松地牢牢扣住何孟声的腕,还有何孟声唇际飘忽的笑意。
这该怎么说?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说什么都不对。
“我这样问好了。”项名海终于整理出一点头绪:“不要说最近。何孟声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偏向于跟同性的友伴比较熟络?他国中也是念男生班吗?”
“你是什么意思?”没有回答问题,何岱岚的嗓音陡然拔尖,彷佛被踩中尾巴的猫,杏眸圆睁,怒瞪着面前英眉紧锁的沉稳男人:“孟声确实跟其它孩子不太一样,他安静、用功,从来不需要大人操心!我不懂你现在在说什么,他没有触犯校规,功课一直名列前茅,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找一个安份守己的好学生麻烦!”
说着,何岱岚忿然起身,激动得差点把水杯碰掉。
“不需要这么激动,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项名海有力的大掌探出,按住何岱岚的手,却被她忿然甩开。
“这种问题,我没有什么好回答的!”方寸已乱的她,恨恨地转身就走,大失常度也不管了,完全丧失一个民意代表的圆滑与世故。
项名海望着她窈窕身影拂袖而去,没有忽略她已经惨白的脸蛋。
刚刚按住她玉手的掌,细腻柔软的感受彷佛被烙印在掌心。他握紧了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