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队员吓出一身冷汗。早就耳闻这位新上任的队长相当狠酷,没想到就连对待自己的属下也毫不心软。他的作风真是骇人!
彬倒在地的杜野亲眼目睹眼前这一幕,脑袋瓜还来不及整理出一个头绪,就见到那个年轻队长往她的方向走来。
六神无主的她内心相当害怕,她紧紧抱着阿炙微温的尸首以及那件要送给吏德的外套,骇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连续死了两个人之后,接下来应该就是她了。她盯着面前这眼神残暴的年轻人,已有受死的觉悟。
“我不会逃的,要被要剐随便你们,哈希姆小狈。”她全身颤抖地大骂一声。反正都得死,不如死得爽快一点。
原本以为她这凶话一出,自己的人头就会落地了。没想到年轻队长却蹲了下来,以平视的视线打量她。
他闷不吭声,只是阴沉地打量。他的眼神似有魔力,被他一凝视,她竟然再也说不出辱骂的话。
“把你手中的外套交给我。”他沉声命令。
“你要做什么?”她死命抓着外套,下意识地保护着。这男人该不会连这外套也不放过吧,这是她要送给吏德的生日礼物,她绝不交出来。
“废话少说!”年轻队长面无表情地抢过外套,从外套口袋中取出一纸文件。“这张是你的身分文件吧!”他将文件摊于她眼前,沉声问。
它怎么会在外套口袋里?杜野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拥有身分证明,你现在可以走了。”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你是说”她睁着眼抬起头望向他。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放过自己。
“如果你想陪他们一起死,我也没有意见。”他盯视她,嘴角挂着戏谑。“把这两具尸体好好安葬。”他命令道。
“是。”部属无人敢怠慢。
杜野就像是失了魂般,呆坐在地上无法思考。直到那些人想搬移史炙的尸体。
“不,阿炙的尸体我要带回家去。”她不让这些哈希姆小狈再碰他一根寒毛。
原本挪动的脚步停了下来,炎焰侧身回头,冷绝的眼扫她一眼。
杜野还以无惧悲恨的倔强眼神。
“你可以把尸首带回去安葬。”他冷淡地允许,之后不再回头。
“找死,这小孩竟然敢对队长提出要求,真是不想活了。”几名队员动手处理善后,嘴里嘀咕着。
杜野望着怀中已然气绝的青梅竹马,任由悲伤冲刷她的知觉。她就这么抱着尸首痛哭,直到山城日落
六年后
不要不要杀他不要杀小炙
痛苦挣扎的梦魇压得杜野不断呻吟,她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满身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
又是作梦!
哀着汗湿的额头,她半坐起身,激动的心情因梦境而奔腾。
都已经过了六年,那段噩梦般的记忆依然鲜明地缠绕着她,分分秒秒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杜野抹去脸上的冷汗,动作迅捷地从棉被中起身,离开那令人气闷的克难木屋。
一走出屋外,深秋的寒冷空气迎面扑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冬天又快到了,真令人厌恶。她一边皱眉,一边摩擦着身子,来到营地外。
抬头一看,闲暗的夜空如浩瀚大海般,有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望着头顶上那遮掩新月的黑云,她的心情更加恶劣。视线一睹,对侦防工作是相当不利的,尤其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
炳希姆国王前几天下令要将约塞家族及其他叛党等人在一个月内全部就逮,势必在期限内完全消灭约塞一族的存在。
杜野心烦意乱地拿起口袋中的菸丝,坐在一个丢弃的圆木箱上,闷闷地抽了起来。还没三分钟的时间,燃菸的光点便把其他人引了来。
“没多加件衣服就跑出来吹风是会受风寒的。”史德的身影从黑暗中乍现。说话的同时,他已脱下身上的外套为她覆上。
“我不冷。”她不领情地将外套取下,还给他。
“你总是拒绝我,不论我对你做什么事。”史德在她身边生了下来,神情温和而平静。
他的外型相当男性化,结实的肌肉,壮硕的身材,刚正不阿的外表,以及战场男人中少见的温柔和体贴。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杜野快速抽完手中的菸丝,又重新弄了另一根。
“抽太多菸对你身体不好。”他微微皱眉,提醒着。
“我知道什么对我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她完全不理会他的劝戒。
“你现在的情绪很不好,很不安定。”他可以明显感觉得到。
“这种非常时期,有谁的情绪是安定的?”她抬起冰莹的双眼,冷冷反问。她自知是刚刚的梦魇搞得自己心情恶劣。
“就快结束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史德的眼神闪过一抹灰暗。“这场争战已经拖了七年,够久了。”能够拖到现在,他已经很意外。
“我不会让你落在他们手中的。”她明白,身为领导者的他,承受的压力比任何人都来得重。
“谢谢你,杜野,这些年来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及忠诚不贰。”他话语中带有苦涩。
“那是我该做的。”她面无表情地捻熄手中的菸。
“你一直活在阿炙的阴影下,这样对你不公平。”这些年来他为她感到心疼和不舍。
“阿炙的死又何尝公平!在战场上,敌我交锋的时刻,没有所谓的公平。”她微愠地站了起来。她已答应阿炙,她会留在史德身边照顾他,直到他不再需要她。
“杜野,我只是不希望你陪我一起牺牲,这场战事原本你就没有被拖下水的必要。”如果没有战争,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的母亲就是史德的姑姑,也就是前约塞王国的妹妹。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我潜逃到国外去!”这个问题他们两人之前使已争论过。最终战争即将一触即发,自知终究敌不过哈希姆的史德不只一次要求杜野潜逃到国外,他不希望她陪他一起牺牲。
“你是我的表妹,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他拍拍她的肩,为难地低望她。
“六年前你若这么说,或许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她冷冷地回望他,这个仇她非报不可。
“就知道我无法改变你的心意。”他站了起来。“我仍然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因为这场战争不值得你如此牺牲,如果值得,我绝对不会阻止你。”
“或许等天一亮,所有一切就结束了。”她望着逐渐凝聚的夜雾,语气沉重。
“杜野来世,我会补偿你的。”他忽然口出此言。
“你不曾亏欠过我什么,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她神情更加黯淡。“该赎罪和补偿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约塞王国的人民。”史炙是约塞王国的第二继承人,他因那次意外而死亡,对血脉单薄的王族更是雪上加霜。
“那不是你的错,我已说过许多次。”他无法安慰她,自从史炙死后,她以往开朗活泼的个性全变了样,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孤僻和阴沉。
“如果连你也遭受不测,约塞王国就会彻底地被消灭。”她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悲哀。
“所以我才希望你可以平安潜逃到国外。”他轻拍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表示。
“不要再碰我!”她厌恶地低吼一声。
“杜野”他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说过,不要对我太好,不要对我太过温柔,不要给我任何希望”她狠狠捻熄手中的菸,回避他受伤的眼神。
“杜野,我刚刚没有其他的意思。”他跟着站起来,追上前。“我对你的感情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把你当成妹妹看待,我不可能对你产生其他的非分之想。”他以为她误解他的关怀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她眼底有着哀求。“你把我当妹妹看待,我可不把你当成哥哥对待,你可曾想过我的心情?”她激动地望着他。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震慑。向来冷静的她,怎么忽然如此激动?
“我把你当成当成可以用生命去牺牲保护的人。”她毫不思索地回答,准备转身奔跑离去。
“不要这么说。”他跨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没吧话说清楚,他绝不让她就此离去。“当年小泵姑不顾一切反对,嫁给父王当时最宠爱的武将,你是他们两人唯一的女儿。论辈分,我们平辈;论身分,我们同是有血缘关系的皇族。就算现在是战乱时期,也轮不到你来为我牺牲,明白吗?”他那诱人的眼睛隐含苦楚和温柔。
“我宁愿为你牺牲,也不要活得这么痛苦。”她第一次面对她对他的情感。
“我知道现在的生活对你而言,的确是太过清苦。但为什么?”
她不是如此胆怯的女孩。这些年来,面对艰苦的生活环境,她不曾开口抱怨过。当其他的平民姑娘正恣意一享受她们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她却得跟着他们过着居无定所、心惊胆跳的日子。这些年来她所受的苦,他看在眼底、疼在心底。不是没有机会把她和其他皇族姐妹一样,送到他国避难,是她一直不愿意,且没人能劝得动她。潜逃的事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现在,她终于受不了了。
见他会错她的意,她笑了笑地摇头,无意多加解释,反正他一直是只呆头鹅,多说无益。而且在这即将一决胜败的紧要关头,她不想分他的心、乱他的神。
不论战事结果如何,他终究视她如妹妹一般,拥有相同血缘的两人,是永远也不可能结合的,她所痛苦的,是她对他的那份情丝,砍不断也消不去,唯一能做的,就是任它在心底发酵,经年累月地转变成酸馊的腐坏爱情。而他却不知晓她的痛苦
“我想是大家最近精神紧绷,压力太大,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史德一脸心疼地轻拍她的颊,为两人找借口。
“或许吧!”她苦笑,为他的不解风情感到无奈奈。他是真不知道她心底对他的情感还是故意忽略?
“再去睡一会儿吧,明天我们还有任务要出。”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杜野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无助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明天是史德的生日,同时也是史炙的六周年忌日。